《酴醾惹火》夏悦草

10、第 10 章

　　“小红啊，跟着我好好干！用不了几年，你也回去买房！只是干我们这个，一年忙到尾。老婆快要生了也没空回去。”
　　林小红先开始听了心里还有动心雀跃。后来就觉得不太对了，为什么老婆生孩子没空回去……
　　毕竟认识没多久，很多事不能问的太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面对的，谁也帮不上忙的问题。
　　譬如她自己，譬如陆任颉……他急匆匆地走，因该是真的有事吧……在会议室，他和她说的话，不是教她，是关心……关心她怎么在新的地方站稳脚，想让她清醒地看到自己的处境。
　　可是他拒绝了刘万升说带她一起陪客户吃饭的提议。她是不是给他脸上抹黑了……
　　林小红和刘万升一起慢慢走回了公司。刘万升颇觉无趣，如果是别人，一定会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啊？怎么回事？
　　他就可以由情而感的说一大通：自己作为领导的种种付出、辛苦不易、背井离乡、弃家不顾……
　　之后顺理成章地，林小红就要把他所说的这些，当成今后注意的重点。小心不要踩到他的界线。尽量配合他，他就理所当然地把她归到自己的圈子里。偏她像没听见……还是没开窍，傻——
　　下午空下来的时候，林小红就想起陆任颉说的，自己做事要用心……
　　她赶紧把手里正在装订的资料打开，想趁空大致看看。桌上很快就被扔了一份手写的，字迹潦草，还满是涂改的文稿。
　　“唉，我要交工作总结，赶紧帮我打出来。这些字你看的懂的哦，我写得很清楚了。快点快点！”
　　林小红看那张纸写得非常潦草，但只能说好。
　　后面又有人过来给她两张图纸，也是手写了许多乱糟糟地标注。让她想办法，用电脑做到电子版上去，下班前就要。她没学过什么制图软件。但也只好说好……心想那就上网找别人的攻略看吧，学着看该怎么做……
　　临到下班，刘万升又叫大家开个小会。
　　她还一堆没做完的事。从会议室出来，陆续还有人催。九点多人都快走完的时候，她还在电脑前学修图。
　　小箫走的时候，给她留了一格灯。其它地方都暗了。
　　外面是夜色，像是灯火璀璨地星空落入了人间，无限美好。
　　作为助理，没人给她一个明确的工作范围。
　　她已经发现，只要是业务不想做、或者自己做不产生经济效益的事，都会给她。
　　事情杂乱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弄。没人会有意地过来教她，大家理所当然地以为。你既然做这个位置拿这份工资，那么这些当然是你该想办法去做的——
　　很多次，她想说，这个我不会。可是她没办法说出来，她想在这里落地生根。所以，她就说好的……然后再去找攻略、查视频。时间比别人花的多，速度也慢。但是她现在除了时间，还能有什么呢……
　　尽管这样，说她好的人很少。说她慢，说她做的不好的人，很多。
　　她甚至听到，有人说她挺可怕的，太卖力、用心了……
　　林小红在灯下，感觉既孤单又清冷。她在这没家人，和在小城一样。除了指望月底多一点的工资，让她继续待下去，日子能变好点外。其他感受都差不多……甚至比小城更尖锐刺人……
　　不同的是，这里可以学到的东西也比以前多的多。而她除了用那来自心底的，泥土地一般的悲伤和不服，凝化成气，冲破所有不堪地无稽和不公地处境，还能做什么？
　　她要忍住泪，对自己说这没什么……只要把这些琐碎地事都熟练了，不就可以了。
　　回到家，没有开灯。一地月光。
　　这个时候，她真的只感到。全世界就只有她自己。
　　她就控制不住想到陆任颉和她讲话时的表情。他不耐烦地、瞪着眼的、冷淡疏离的种种样子……
　　许多事，就是这样正正反反，反反正正在脑海里飘来荡去。
　　譬如他关心她，帮她解决了最重要地工作问题。但是对他，这些不过顺风顺水吧。他现在一直和她拉开距离……这种拉开，用她最能理解的解释。就是，他只想和她保持目前的——普通朋友。
　　可是在她心里，他是普通朋友吗？
　　当然不是，怎么会是普通朋友……从一开始，在高铁上认识，到他没有接受她的邀请。他都已经是她去追逐地一个目标……和这个大都市一样……也许，他们从来都是一体的。
　　爱是卑微吗？她没有卑微地去爱过。但是在许多古典小说和现代爱情里，单方面地爱，是让一个人变得软弱而低微的。那样会有一个什么结局？倾其所有，一定会得到这爱情一阵子……一阵子后呢？就是回忆。
　　这个回忆，会是一生碰到的最美风景之一……而后，如果还能遇到，这就是一个经验。如果再遇不到，那么以后所遇之人都会随意淡薄地像云像烟……
　　就这一阵……到底对她值不值得，让她用自己最好的时间，最真挚的心去付出？
　　她是如此地贫穷。夜里躺在床上也常为自己的贫穷而醒来……
　　一日三餐的费用，每个月的房租。每天都需要为它们小心翼翼而不敢松懈地努力……没有好的学历，也没有什么存款，孤身一人在外……她已变成了一个单调乏味、毫无趣味地人……这比不敢尝试爱情，更让她这样的年轻女孩感到恐惧！
　　而陆任颉却什么都有，还有一个骄傲漂亮地，和他一样什么也不缺的女友——伴侣。他们做什么都不用去顾虑太多，也不需要担心结果的好坏。如此地不同，他们才是一类人……
　　工作已经渐渐上手。
　　但是对于未来地不确定，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林小红。
　　公司里都是二十几、三十几的年轻人，大多数在谈恋爱。也有三四个结了婚。前台小箫比林小红小三岁，土生土长地本地人，只要一下班就有约不完地会。常在走廊或其他地方和几个男友打电话长聊。
　　有一个也单身地男同事，看林小红还不错。就下班约过她两次。但是她犹豫了下，都婉拒了，那个男同事不论和陆任颉怎么比，都不只差了两点三点……
　　“林小红，你前天是不是把曾经理给你的两份票据，弄错了地址，发走了？”
　　林小红一愣，有些无措地看着正捂住电话叫她的小箫。
　　“装封的时候，我好像没注意……他们说错了？”
　　“对不起，等会让曾经理打给你啊！”
　　小箫挂了电话，就一副你出事了的表情。指向财务室。
　　“你自己去，我可不想被她骂！”
　　林小红也怕被曾真说。每次曾真如果不满意，就会咧着红唇，戴着金丝边地眼镜，瞪眼问：你怎么回事？你魂来了没有？没来你把它叫过来我再和你说啊。
　　但是，还要硬着头皮让她帮忙把这事处理了。走到财务室门口，林小红就看到虚掩的门内……曾真正侧对着门，面向刘万升轻声哭泣。
　　刘万升一只手还搭在曾真肩膀上，低头安慰她，浑然不在意地说。
　　“好了好了，什么大不了！十万块他说要，就给啊？你也不离婚！让他也耗着啊。现在，谁还在意一张结婚证书！钱，坚决不让——”
　　“不离！不离吃亏的是女人，你知道我一直是个很认真、很严肃的人。他这是想让我不拿钱，背个坏名声。一生都让他毁掉了。你们男人太坏了……结婚，都能用□□骗人！明明大我十一岁，一直说两岁。还有个女儿，都七岁了！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不要脸心狠的人？”
　　“你骂他就骂……不要捎带上我啊……”
　　林小红想避开已来不及，对门而站的刘万升就看到了她。
　　“唉——小红，你有事啊！”
　　刘万升快速收回放在曾真肩膀上的那只手，插入裤袋。曾真也取下眼镜，擦了眼泪，转身双眼警惕而无情地看向林小红。
　　“你啷个儿回事！魂来得没来噻——没来你把它叫过来！我再和你说——”
　　曾真显然脾气比以往都大得多。连重庆口音都带了出来。
　　“我、我也知道，错、错了……现在，要怎么办，我……”
　　林小红心惊肉跳，想更可怕的是，她知道了她隐私。她本来做的是扣钱的准备，可这事他们怎么对她……她是不是，可能失业……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看林小红一点也回答不出来了的样子。曾真才消了点气，对她惶恐不安的表情比较满意。她就是要这个女孩，没有什么骄傲地资本。年轻漂亮有什么用，只会靠别人帮忙……既没能力职位又低。做人就该低调老实，天天挺着背，趾高气扬什么……
　　“这次是，我来处理，下次你自己看着办。”
　　林小红屏气等了半天，等具体地惩罚措施，没想到算轻描淡地就结束了。
　　“谢、谢谢曾经理，我下次，下次一定对好。”
　　“唉？你别瞎想，刚才看到我和刘万升了？我们是，老同事啊——”
　　林小红打算出去，曾真就一副不以为意地样子开口了。
　　“不、不会。我没听到什么……不太明白……”
　　“明白什么？那个傻男人在和我闹离婚的事，全公司都知道。你瞎紧张什么？”
　　林小红愣了好半天，以为是撞到她隐私，她不高兴。没想到反而是因为她过于紧张，让她觉得生气。
　　“这种事又不稀奇……你、你一脸大惊小怪干什么！”
　　林小红很想说，刘经理手还在你肩膀上……但这话说出来，死路一条的感觉，忙说。
　　“哦……”
　　曾真一脸瞧不上的样子，头朝门点了下。
　　“去吧去吧，人都没开窍。下次再记错，你自己出钱买票，跑人家公司把东西拿回来。”
　　林小红要带上门的时候，就看到曾真又抽了纸巾，去擦残余地眼泪。
　　坐在位子上，林小红后背都是薄汗。她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在公司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那刘万升那只手，也是属于正常……这感觉怪异地不能理解。
　　晚上下班前，刘万升又说曾真要求大家开个小会。会上，曾真就尾款没到，业务让仓库发货的问题和刘万升又吵了起来。
　　“以后货款不来，仓库绝不能把货发出去。上个月也有一笔，到现在还没收回来！”
　　“那我看过，固定客户，一时紧张会有什么事？”
　　“你当然觉得没事，我账做不平怎么办？”
　　“你死脑子，你账重要还是客户重要！”
　　“刘万升你就随随便便！两笔不进来，以后一律不订货！”
　　“唉——？”
　　周日，表姑妈请吃饭，说有事和林小红说。
　　桌上，果然有两个家乡菜。表姑妈和表姑夫很殷勤地劝着菜。然后，表姑妈斟酌了许久说。
　　“小红啊，你看我们来这，那么久了。回去吧，就觉得老家的菜好吃，米也好，肉也香是吧！”
　　“对对，比我们菜场的要新鲜美味。”
　　表姑夫配合姑妈道，林小红听了就有点明白了。
　　“那是要新鲜一点，都是自己种的养的！”
　　“对！姑妈就想吃吃家里种的米啊，养的鸡啊鸭啊，能不能让你妈妈寄点过来。现在有快递很方便的。蔬菜就不要了……怕不新鲜。”
　　“还有鸡蛋……鸡蛋也很好的！”
　　“鸡蛋会碎的，到时候弄得一塌糊涂。”
　　“我不吃肉……就想吃鸡蛋，吃稻谷鸡下的蛋！”
　　表姐看他们讲话来来回回、期期艾艾地，就不耐烦。
　　“鸡蛋不太好寄吧，小红？都说自己养的鸡，下的蛋有营养。我爸就一直惦记早上啊，吃个营养天然地白煮蛋什么。你看你们，说话都说不清楚。要什么说出来，然后才好看着寄啊。”
　　林小红到没有觉得什么，小镇那边常有市里的人开车去买他们说的这些东西，还有湖里新捞上来的鱼虾。
　　“我回去和我妈说，鸡蛋不知道能不能寄？”
　　“能寄，我上网查了！要买专门的包装。就是寄的时候，还要和快递讲清楚。”
　　表姐说道，表姑夫看着她，一脸欣慰地表情。
　　林小红也觉得表姐真的挺厉害，想什么都全面仔细。上面还问她是不是能寄，下面就把怎么寄都说明白了。这事是一定要让妈想办法去办的了。
　　表姐看她不说话，还不是特别熟悉她脾性。两人正好对上眼，林小红就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你账算得滴水不漏……不愧是专业的。我让我妈看下，到时候怎么弄。”
　　“真寄来没问题，你还能让表婶在网上开个农产品小店。我不收你们广告创意费啊！”
　　林小红吃完饭，就忍不住想请教表姐曾真和刘万升的事。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好几天。总担心自己搅合到一些事情里。不知道这个人精一样的表姐，会怎么去理解……
　　才说完，刘万升和曾真的事，表姐就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这种事，你也大惊小怪？”
　　“不是大惊小怪，我是觉得他们的关系很奇怪，我不知道我以后怎么办？”
　　“你说你怎么办？管你什么事，你正常上班啊。”
　　“……那个刘经理，看上去不正经……他和我也说了很多暗示的话，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你觉得一个做业务经理的应该怎么正经？我听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光有脑子，还有点情商！财务经理，不就是一个要闹离婚的中年女人。他们那些事，其实都是利益。公司权利分派。你上你的班，当没看到就好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以为做业务经理的人，会真的对你们有想法？他这些行为，是为了控制好公司的人和手里的资源。唉，小红妹妹，出来上班赚钱不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公司刚开出来是吧，老板还不是他。你想他要怎么巩固好自己位置。这些就是手段！他在撒网，你们都是里面的鱼。”
　　“当自己是鱼？”
　　“鱼，就是没有太多感情的生物。你要想交朋友什么，出了公司，离开那些和利益联系的同事。所有在公司上班赚钱的人，都是不会一口一个感情的。感情是一种社交礼仪……你明白嘛？”
　　“……好像明白。你说的太冷酷。”
　　“叫表婶多寄点鸡蛋过来。不是我说的冷酷，是事实就是这样！你看，就算那个业务经理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你们都不会是他理想的对象。理想的对象一定是比他有钱比他财产更多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以后也千万不要相信，他会对你不一样。”
　　“表姐，你说有点让人害怕……”
　　“害怕？就算你们两个一起出差，你住在他对面。他敲门，你不理他也没事。他不会怎么样的，他就是撒个网，骗些无知的女人。你记住，女人就算漂亮，也不要自己太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