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入沉浮》龙茗安

4、阆风

　　待唐栗将江风一行人带到客房，直至傍晚，他们都一直没有唐玖言的任何消息，反而被允许在后院内自由行走。
　　陆秋初早已在车内待得闷了，本打算借此时机在后院内散散心，但一看到江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去院内练剑了。江风见此，心中宽慰。既然唐玖言不会对他们不利，江风自然也不用担心自家师妹的安危。可是，唐玖言所提的交易，尚且悬在心中。好在叶安苒已提出了应对之法，两人正好利用这短暂的平静考量各种细节。
　　入夜后不久，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交谈。江风与叶安苒随即起身开门，只见是唐栗站在门前。
　　江风邀请他进屋稍坐，唐栗婉言谢绝，只说：“晚饭已备好，我家公子差我来请江少侠及二位小姐。”
　　在院内练剑的陆秋初看到屋内的情况，便急忙赶了回来，正好听到了唐栗的话。
　　见状，叶安苒抢话道：”还请唐小哥稍等，小秋刚练完剑，总要梳洗一下。“接着转而对江风说：“江道长，你也先出去等一下吧，一会儿就好。”说完，叶安苒便对江风使了眼色，江风点头，便带了剑与唐栗一同在廊内等候。
　　在廊内，唐栗看看江风，又看看外面的景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沉默许久后，唐栗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江少侠，不妨由我来拿这柄剑吧。”
　　江风答谢一句：“承蒙好意，只是此剑于我意义非凡，不好托于他人。反倒是你家公子，轻功了得，在下十分敬佩。据在下所知，江湖上唯有两个门派能使得如此轻功，不知你家公子师承何人？”
　　唐栗下意识地松了下自己的袖口，有些为难道：“江少侠，我家公子不喜属下谈论他的事，”随即又笑了起来，“更何况，您心中应该也有大概了吧。”
　　“在下心中确有猜测。”江风毫不掩饰，“只是在下好奇，为什么唐公子会对我阆风之事如此在意。”
　　这时，叶安苒带陆秋初从屋内走出，“我们好了，走吧。”
　　唐栗见状，便说：“那就请几位随我来吧。江少侠的问题，恐怕只有去问我家公子了。”
　　三人跟着唐栗到了大厅。大厅正中，一张红木圆桌端正摆着，旁边有四张椅子，唐玖言坐在正席，旁边的顾旻正附耳听着唐玖言的吩咐。三人见状，便在稍远的地方等待。只听唐玖言交待了句“去吧”，顾旻便走出了屋子。
　　接着，唐玖言起身请三人入席。见几人坐定，唐栗便召唤庖厨上菜，不多时，菜肴便占满了整张桌子。这其中，有从老林获取的山珍，有从深海捕捞的海味，更有就地采摘的果蔬。江风持重，叶安苒识广，面对此景倒也冷静，只是陆秋初小声惊叹了一句。
　　“招待不周，望江少侠不要见怪。”
　　“唐公子客气了。”
　　“请。”
　　语毕，四人围桌而食，只留唐栗一人在旁服侍。这时，江风才发现自己所饮并非是酒。正好奇时，唐栗上前为江风续杯，说道：“青玉露，我家公子的珍藏。”
　　江风想起在矮屋外的事，便知这青玉露定非凡品。
　　一餐饭后，唐玖言招呼江风一行人到旁边客厅稍坐，唐栗命仆役们上茶、撤下菜肴，又带着他们一同退了出去。
　　唐玖言一手支腮，一手把玩铃铛，说道：“江少侠，你我的交易，如何了？”
　　江风施礼回道：“实不相瞒，阆风台遭逢巨变之时，在下正在门派后山巡视。待发现门派内有异样，正欲回赶，却被黑衣人拦了去路。这些人配合紧密，出手狠毒，应是训练有素的刺客。几番交手，我与师弟们均受重伤，是以无法赶回门派，亦不曾亲眼得见门派内的情况。反而是叶小姐，竟能带着师妹从门派内逃出，在下钦佩。”
　　“江道长客气了。”叶安苒回道，“一路上若非有小秋帮忙，只怕我也会遭了那些黑衣人的毒手。”
　　唐玖言略一哂笑，看向叶安苒：“那，叶小姐可愿替江少侠完成这笔交易？”
　　叶安苒笑道：“唐公子，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唐玖言不说话，叶安苒也猜到会如此，便接着说：“可否请您告知，究竟是何原因，唐门九公子会对阆风台如此好奇？”
　　唐玖言终于正坐起来，“这要看你说得如何。”
　　叶安苒心知，这唐玖言周身是迷，断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目的，也就没再纠缠，慢慢说道：“我奉家父之命，上阆风台见无为真人。早些时候，阆风台曾向我家买了一批刀剑，我去交货，是以认识了江道长……”
　　话说当日，江风奉师命，招待叶家一行。而后，他便带着叶安苒在门派内行走。等到了藏书阁，巡山弟子来报，说后山异样。江风旋即决定亲自前去查看。叶安苒见江风忙碌，也就不再留他，只一人待在藏书阁。恰巧，陆秋初正在藏书阁翻阅典籍，因此结识了叶安苒。二人一见如故，便相约第二天去阆风林。
　　当夜，叶安苒睡意不深，朦胧中忽然听到有人大喊“走水”，她便穿衣出门查看。当时应是子时刚过，火龙肆虐，阆风众弟子疲于救火。叶安苒见状，便吩咐手下帮忙。
　　突然，不知从何处杀出一群黑衣人，他们不由分说，见人就杀。众弟子和门客们只顾救火，因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方人数众多，且有备而来，一时间阆风弟子竟是溃败。
　　当时，江风早已赶回门派，然而纵使他再强，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加之对方配合默契，他竟无法再前进一步。正交手间，他一个回身，虽避开了刺向要害的利刃，却还是被其划伤。再打下去，江风只觉内力越发空虚，神志也逐渐模糊，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中毒。
　　直到七位长老亲率弟子布阵御敌，阆风台方止住了颓势，然而江风身边的敌人却有增无减。眼看大势已去，江风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伤我徒儿，也要先问问老道同不同意！”
　　无为真人从天而降，挡到江风面前，从他体内突然迸发出强大内力，将面前的黑衣人一扫而空。
　　江风见状，欲阻止师尊强行催动内力，却不想被师尊带着离开了门派，直奔阆风林。
　　密林深处，氤氲满布。无为真人带江风来到了一处山脚，摸索着周遭的机关。只听身后传来沙哑阴狠的声音：“无为，有些人你开罪不起。识相的话，把东西交出来，我或可保你阆风的徒子徒孙！”
　　无为真人不为所动，打开机关密道后，一掌把江风推了进去，只留给他一把剑和一句话。
　　“好徒弟，带着阆风剑去京城找你师伯，万不可让它落入歹人之手。往后师父不能罩着你，全看你自己了！”
　　江风本打算劝师尊与自己一同走，然而无为真人心意已定，待江风进入密道后，便关闭了石门，又损坏了机关。这石门重逾千斤，一旦关闭，任谁也不能将其打开。
　　江风无力地拍打石门，只能是徒劳无功。逃出密道之后，他不敢连累旁人，也怕黑衣人找到自己，只在认识的医馆取了伤药，但身上的毒却无法可解。
　　谁又能想到，逃出升天的江风却遭同门污蔑，官府四处张贴通缉布告，自己的行踪也就从医馆那边泄露了出去。
　　话说两头，当夜，叶家人无心恋战，只护着叶安苒一路后退。几位忠仆为保护她尽数死在黑衣人手下，只剩一位表叔，在浑身是伤的情况下，依然护着她逃到了阆风林。这时，她正巧遇到了陆秋初。
　　原来，白天陆秋初与叶安苒分别后，便前往阆风林。说来也怪，这阆风林的气候与周遭全然不同。它深入山谷之中，不受时令影响。这时节，层林尽染，煞是好看。陆秋初在林中穿梭，看似游玩，实际是在修炼“风过无痕”。练习累了，便在林中睡着了。等她醒来才看到门派中火光冲天，急忙往回赶。
　　叶安苒与陆秋初相遇后，只简略跟她说了门派情形。陆秋初心急如焚，可是又不能放下眼前的两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伤重的叶家表叔拜托陆秋初，一定要护送叶安苒回到叶家，便断气了。
　　叶安苒也顾不得悲伤，只问小秋，这林中哪里可以藏身，陆秋初便将其带到了密林阵法当中。此阵法原是无为真人结合奇门遁甲与阴阳八卦所创，休门连接密林，杜门连接山下村镇。陆秋初武艺不佳，然对奇门遁甲颇有天赋，同辈弟子当中，唯有她能走出这阵法。
　　“后来，小秋就带我走出了阵法，又遇到了江道长。后面的事，唐公子就都知道了。”叶安苒将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但隐瞒了所有跟江风相关的细节。讲到表叔，她也是眉目悲伤。同样悲伤的，还有一直在旁的陆秋初。她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反观江风，倒是愤恨大于悲痛。他一边听着叶安苒的描述，一边抚摸着阆风剑——这世代相传的掌门信物。当夜之事，虽恍若隔世，却又无比清晰。他心想：“明震，我一直将你当成推心置腹的朋友，却不料竟遭你污蔑。他日再见，我定要你在师父灵前说出真相！”
　　正思想时，只听唐玖言问了一句：“阆风剑，你怎么拿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