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5、
梁仲春的情妇住进了家，他倒真不是多爱她，只是觉得家里空了。老婆孩子回了老家，心里莫名没了奋斗的目标，想着过得舒坦些，人家搞婚外情，他也搞，人家被家庭牵绊的手足无措，他也一般。日子浑浑噩噩，筹谋着防备着，心里却怎么都没法真的开心。
时不时，他就会想起阿诚，想起他一颦一笑，一语一表。想拿起电话听听他的声音，或干脆出门拐角直走，去他办公室闲聊半晌。可到底，他还是谨慎的，放眼望去整个76号，乃至整个上海，哪个人不是小心翼翼的伪装自己呢？国泰民安，盛世华年，谁又会耗费那个心力去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壳子？他不知道该埋怨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埋怨，只是小心翼翼的活着，精明又惶恐的活着。这世道，或许他和阿诚能成为相互扶持的至交好友，可谁能勘探透彻一个人的心？阿诚想什么，由始至终自己也没明白过，能相信的，只有他不会为难自己。
南田死了，阿诚背后最大的防护网没有了。他与明长官的关系一日不如一日，可终究没离开过明家，外人想着或许是明长官仁慈，可梁仲春明白，明楼那人，向来不是什么收容白眼狼的菩萨心肠。阿诚少谈家事，他猜测，或许他从没跟明楼翻脸过，甚至……有些事不该知道，梁仲春便不再想，知道的多，危险就多。想来，除了交易，他极少主动跟阿诚联系，或许他会把自己当做利欲熏心的人？或许他会质疑自己对他的真诚？可这也无碍了，在当下活着多不容易，谁都清楚，哪里起的了闲心去管什么真情实意呢？
明诚与明楼一如往昔，而梁仲春于阿诚，却出了间隙。前些时日明楼身上的那股酒味儿，自己感冒鼻塞都闻得出来，就是阿诚顺走的那瓶。他们在筹谋什么？比起这个，他更好奇的是，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明先生，今天梁处长不方便见客，请回吧。”阿诚第一次被拦在门外。他一头雾水，盯了那门卫半晌，笑出声来。
“不方便，还是不想见？”他抬头看了看楼上，咬咬牙。梁仲春开始防备自己了，划清界限？因为南田死了，明长官又不重用自己是么？可惜了交情，这大半年，自己可没少投入真情实意。
“小夫人刚回家，明先生还是不打扰的好。”
“哦，是小嫂子回来了。”他轻叹了口气，还是有几分不甘心。他设想千万种梁仲春背叛出卖自己的可能，却怎么都没想过他是意乱情迷，站在悬崖口犹豫。
阿诚转身，没多跟门卫废话。冷不防的抬头看了看窗户，却发现梁仲春叼着烟斗皱眉看自己，四目相对，梁仲春一扭身进了屋。阿诚不懂，他想着些什么，打算着些什么，只能告诫自己，谨慎些，再谨慎些。
一路上，他仔细猜测着梁仲春的心思，越发觉得，这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有城府。或许一开始他就没把自己当做朋友看待，同处一室，醉酒到天明，明明才是最亲密的朋友才做得的事情。想到这儿起了鸡皮疙瘩，若是他更狠些，真的把自己当做最信任的朋友，而关系利益却可连最密切的伙伴都抛弃，那便是真的劝不住了。他策反前是做什么的？他为什么策反？计划是什么？筹谋着什么？突然全然不懂，思想陷入了落地窗前叼着烟斗的眼睛里，猜不透，全然猜不透。
“阿诚哥，这么早回家。”吃着苹果，倚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报。
“我回的早还是你回的早啊，大哥不是把面粉厂给你了么？不用工作啊？”放好公文包，脱下外套就准备进书房。
“原本就运作的好好的，我去了反而添乱。”顿了顿，坐起身来：“阿诚哥，我有事问你。”
“嗯？”他扭头，看着小少爷的眼睛。
“报纸上，说的是真的么？”
“报纸说什么了？”
“说，你跟大哥是汉奸……”他咬牙低头，始终没敢跟阿诚对视。他如同自己的兄长，到底是说了冒犯的话，真实与否抛开，他会不会生气才是此刻自己最担心的。
“我们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你也是一样。”阿诚皱眉回答：“你不该知道太多。”
“阿诚哥！”刚想离开却又被抓住手腕：“我在大哥的书房看见你私自批阅的走私船只，你在发国难财，对么？”
“我说了，无论是我还是大哥，捆在一起还是分开，我们都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你不需要知道太多。”阿诚道，甩开明台，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明台怅然无措，一口气叹出声：“你们在筹谋什么？”
“与你无关，既然不读书了就好好管面粉厂，离是非远远的，我和大哥都是为你好。”阿诚没回头，咬牙道：“以后再发现你进书房，我就不跟大姐禀报，直接执行家法了。”
“为什么书房你进得我进不得！你和大哥到底有什么秘密！你跟76号的那个梁处长到底有什么交易？阿诚哥，通敌卖国丧良心啊！我明家的男人，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管好你自己吧，小少爷。”门狠狠摔上，摔在明台心上。他始终猜测兄长是站在自己这头的，可那份文件作何解释？军统腐败？前方战需？刮了这样的钱，是当真需要，还是欲望作祟？他真是见不得自己的英雄陨落，他见不得自己的阿诚哥变得贪婪狡猾。是戏吧，寄托着希望，这只是大哥跟阿诚哥演的戏吧，他们还没决裂，他们还没为权利金钱闹的怀恨在心。明台叹了口气，回了房间，坐在了电报机前，发呆，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东西传给上级。
明楼回家后没跟谁多说话，直接进了书房，反锁上门：“今天去梁仲春那了？”
“他没放我进，自南田死后，他对我的态度冷淡很多。”阿诚站在桌前叹气道。
“你的靠山没了，他准备抛下你？”
“不，我不这么认为。”想起在梁仲春家楼下看到他的那副表情，是真说不出来他有何打算：“或许他是真心待我做朋友。”
“所以现在只是明哲保身？想在我面前露个脸，抛开自己跟你的关系？”明楼不屑的笑笑：“梁仲春，别看他平时没什么大作为，其实城府最深。就凭他策反后还能在76号待这么久，还混了这么高的职位，就十分不易。我看他没什么动静也无非是还留着些良心，你之前也说了，这个人可用，你有没有暗示过你是哪边的人，让他入股？”
“怎么会没暗示过，可他听了个头就打断了。怕的不得了，虽然说是能帮上忙，可，到底策反的久了，他该也是不习惯了。”阿诚始终觉得梁仲春会站回来，即便坏也坏了，可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分的清楚的。
“当踏脚石还是真英雄都是他自己决定的，过一阵子就好了。过阵子，南田的事情大家都忘了，你的工作没变，他就还会找你的。”
阿诚点点头，这会儿电话响了，匆匆跑出去接电话。
“喂您好，明公馆。”
“阿诚……”
“梁哥哥？”他抬头看了看石英钟，这才是吃晚饭的时间，这会儿打电话可不正常。
“我想见见你。”他声音有些沙哑，说不上是怎么了，只觉得悲哀的很。阿诚皱了眉，心一软，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现在，我现在就想见你！”梁仲春在电话那头捏着烟斗，咬着下唇，不知怕什么忧什么，想见他想的很，一时间什么都顾不得，连清醒的头脑也由着他迷糊了。满心都是阿诚什么都做不下去，这一刻见不到他会疯魔，除了见他，什么都做不下去了。
“大哥，我要出去一趟……”
把电话听筒交给小丫头挂掉时他冲书房道了一声，梁仲春握着听筒的手一颤，心里一惊，听出三分娇嗔，身子凉了半截。阿诚他，该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