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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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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从上午开始,申大同的精神就很好,中午的时候,甚至能够坐起来自己吃点东西,这突然的好转一方面让家里人感到惊讶和高兴,另一方面这高兴里却也夹杂着一点胆战心惊。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本来拿定主意要带病人回家的于南云也有点犹豫了,她知道最近医生给申大同用了一种新药,她希望是新药产生作用了。
到了傍晚,因为奶奶要见张丹蕾,尤其是看到儿子情绪这么好,奶奶更是迫切地想要见到张丹蕾,一方面她想从张丹蕾那里知道这新药到底有多大的疗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医疗费的问题想探探丹蕾的底,所以便找了个借口只留下丹蕾的姑姑申大芬和于南云的儿子陪着申大同。
依照往日的情况,到了晚上六七点钟的时候,申大同一般都是昏睡或昏迷状态,可是这个晚上,已经快十点钟了,申大同还是没有睡意,甚至护士来查房的时候,他还同护士开了句玩笑。申大芬紧绷着的心慢慢放松下来,跟侄子一起对哥哥说说笑笑的。不知怎么申大同便把话题扯到了丹蕾的身上。申大芬撇撇嘴,她跟这个侄女从来都是对头,没有一点好印象。申大同叹口气说:“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对丹蕾好一点。”
申大芬责备道:“什么叫你不再了,大家都是忙着给你治病,你说这个话,叫妈听见……”她不由哽咽起来,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哥哥这个病好的机会渺茫。
申大同看了妹妹一眼,扭头看着窗外,不再说话,却长长叹了口气。
申大芬看到哥哥这个样子,赶快给侄子使了个眼色,小孩子也算机灵,扑到申大同床边说:“爸爸,等你病好了回去,我要你带我去旅游。”
申大同喉咙里嗯了一声,却似乎带着哭意,过了好一阵子才扭回头来,对着儿子涩涩地一笑,说了声好,过了一阵子,又说:“爸爸……”可是话又忍住了。
申大芬嗔道:“才说你今天精神也好,妈和我都高兴,你怎么又这样,等下嫂子来了,你可别这样。”
申大同又嗯了一声,突然盯着屋门,仔细听了听,连儿子要说话他都挥手制止。申大芬不知出了什么事,紧张地看着哥哥,却听申大同低声说:“好像是丹蕾来了。”他声音压得低低的,仿佛是害怕惊跑女儿似的。
申大芬更不高兴了,刻薄的话差点冲口而出,可是看到哥哥的神情,还是忍住了,说:“你想见她,明天我叫她来。”
申大同又仔细听了听,略微失望地摇头说:“算了,她有她的事。”
“什么事能大过你。”申大芬说。可是话一开头便被哥哥摆手打断了。
屋子里空气沉闷下来。
申大芬看哥哥闭上了眼睛,皱着眉,想说的话还是忍住了,只说道:“不早了,你也累了,先睡一下。”心里却有点着急,不知母亲见丹蕾会是怎么个情况。看看表,也已经十点多了,连小侄子都有了睡意,却还不见她们来,忍不住走到窗前往下看看,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又回到床前,想要招呼小侄子先到躺椅上休息,却看到小侄子正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父亲,她心里一惊,看向哥哥,只见刚才还神情平静的哥哥,此时却眉眼乌青,大张着嘴巴,表情痛苦。申大芬觉得腿一下子软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知道要去叫医生,可是怎么都走不到门口去。小侄子看到姑姑这样,更害怕了,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声叫着“爸爸”,申大芬已经挪到门口了,却无力打开门,而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张丹蕾一脸惊恐地出现在门口。
“叫医生。”申大芬说完这句话,好像都已经用尽了力气。她听到有个男人高叫着医生,她自己被张丹蕾扶着在椅子上坐下来。
张丹蕾到医院的时候,从门上的玻璃看到的正是父亲和姑姑和那个她虽然想要漠视却不能否定的弟弟在说说笑笑,那场面看起来是那么温馨,一下子刺到了张丹蕾的心。
印象之中好像六岁之后父亲再也没有这样对他笑过,更没有对弟弟丹枫这样笑过,有时她觉得自己虽然可怜,然而还有六岁之前的温情可以回忆,而丹枫呢?婴儿之时便被父亲抛弃,他对于父亲完全没有回忆,只有遗憾只有伤痛。
也就是因为这样,此时,看到父亲情况这么好,看到父亲跟这个儿子温情以对,她没有为父亲高兴,反而觉得心被狠狠地刺伤了。
她本来要推门的手放了下来,黯然离开门口,可是要走,似乎又有什么在牵挂,她犹豫良久,还是在走廊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张继尧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跟在丹蕾身后,偶尔握一下她的手,偶尔拍一下她的肩。看她在门口站了一下没有开门,张继尧没有问怎么回事。看她在走廊里踟蹰,到底还是在凳子上坐下来,他也没有问怎么回事,只是跟着坐下来。
本来过年时病房里人就少,此时又已经夜深,寂静的病房里偶有一点声音都会穿的很清晰。张继尧陪丹蕾坐着,听着病房里小孩子嘻嘻的笑声和天真的撒娇,不用问都能知道丹蕾此时的心情。他伸手握住张丹蕾的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我弟弟叫丹枫。”张丹蕾突然开口了,很轻的声音说,像是倾诉,又像是自语,“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向自己的父亲撒娇,他才不到两岁,爸爸就不要他了,他那时刚刚会叫人,还叫的不清楚,他那么可爱,可是也留不住爸爸的心。”张丹蕾的声音哽咽起来,却强自忍耐。
张继尧听着,脸上平静温和如常,可是心却揪了起来。
“我真恨他呀。”张丹蕾似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可是张继尧却听出她话中的情感伤心多过了恨意。
“人生多的是不如意,”张继尧轻声说,“接受它,改变它,或者忘记它,然后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给别人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是一个倔强的小孩,我是一个坏小孩。”张丹蕾轻声哭泣起来。
张继尧揽住她的肩,刚想劝慰,便听到病房里突然传出来哭叫声,张丹蕾惊跳起来,有一霎那的失神,随即便镇定下来,拉开了病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