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9、第 229 章 ...
-
“我如今这生活,又何尝不是步步忍耐着过来的?我入宫选秀,也是不得已……”跟着发觉自己失言,立即住了口。
纯禧侧目看她:“你当年说你无法忍受,那你今日又为什么步步忍耐?只因为他是皇帝?”
流素出神良久,幽幽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但是你若爱过,可能就会懂得退让了。”
“所以,皇阿玛因为爱你,就退让了?哪怕你的个性那么强硬,他也愿意接受?”
流素怔了一下,苦笑道:“我在说他么?怎么在你看来,是他在退让?”
“他虽有三宫六院,但只独宠你一个,连太皇太后生前对他都多加不满,说过他好多次了。”
流素蹙眉,又出神了半晌才道:“或许吧,你说的没错,他是一再对我退让,但是我……”
“你也因为爱他,所以宁可忍受他有那么多女人。”
流素怔忡不语,突然发觉纯禧的问题,她一个也回答不了。她与玄烨之间,本来就问题重重,但她终究还是接受了他,只因为抵挡不了他的爱。
“敏贵妃,我觉得你并没有别人想像的那么风光,一向只知道你宠冠一身,可是今日与你聊了这会子,便觉得你其实并不怎么幸福。”纯禧说话率真,在她面前向来没有丝毫掩饰。
流素轻轻叹了口气:“你今儿不是邀我过来谈我幸福不幸福的吧?”
“只是好久没有与你聊天,有些想念你。我那么久没去看你,你大约生气了,可是我也不想,太皇太后不让我去看你。”
流素有些意外,但思索一下,又觉得是意料之中。太皇太后不让纯禧再多接触她,未必是因为单纯的不喜欢她,多半是在纯禧身上看到了受她影响的痕迹,生怕她将纯禧教得更离经叛道些。
纯禧看她神情有些郁郁,道:“你是在生我的气么?”
“没有,只是不知道太皇太后如此不待见我。”
纯禧想了想道:“我也觉得她不喜欢你,可是苏麻喇姑说不是的,她只是怕你影响了江山社稷,怕你改变了皇阿玛。”
“我……怎么就影响了江山社稷了?”
“但是你真的改变了皇阿玛啊,他以前对任何女人可都没有这么上心的,只要与你相关的事,他就变得毫无理智,太皇太后还说,他连纳兰明珠谋反的罪都可以赦了,全都是因为你。”
流素想起他曾说过,会做那样的决定,都是为了她。
他虽然对于她干政觉得不满,但终究还是为她让了步。
她轻轻叹了口气。
“他那么爱你,你还叹气。”
流素看了纯禧一眼,连这小丫头都知道他爱她,果然如宜妃所言,人人都知道他爱她,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纯禧,你为什么不试试去接触一下他们为你指的那些额驸?咱们满洲人女儿家约束不如汉女严格,你可以试着见见他们,聊一聊,看看有没有能令你如意的。”
纯禧拧着眉头道:“寻常满洲人家的千金或许约束得不够严格,可我现在是公主了,随意去见男人只怕不行。”
“你不比别的公主,太皇太后从前特准过,你可以自由出入宫禁。”
“那其实只是为了方便我能回纯亲王府探亲,但其实我很少去,我已经和他们陌生了。”在这方面,她的尴尬与胤禛差不多,都是与生身父母、同胞兄弟姐妹疏远了,之间情谊淡漠。
“你就以此为借口,去纯亲王府见见他们想为你指亲的那些人。”
纯禧想了想,道:“也许我可以试试。”
流素坐了这会儿,已经有些疲倦,起身道:“我要回去了,太皇太后既不能再约束你,日后可以常去启祥宫坐坐,陪我聊天。”
纯禧微笑了一下:“好。”
跟着送她出去,慈宁宫正在一片忙碌,处理太皇太后的后事,转眼宫中便将大肆举哀,人人都不得闲了。
小公主的弥月之喜,自然也要为此避忌。幸而流素倒并不是很介意这些。
事后才得知太皇太后临终说了句话,太宗皇帝梓宫奉安已久,她不便以卑动尊,不与之合葬。而她心中舍不得的却是玄烨父子,令在世祖孝陵附近择地安葬。
流素听闻这件事的时候,诧异了良久。太皇太后的理由非常充分,不便动太宗陵寝,心念她的儿子,但若细思量下去,不免会想到她对皇太极究竟有多少情分。
一个女人,若是深恋一个男人,想的自然是生同衾,死同穴,即便在男尊女卑的年代,怕也不会例外。况且太皇太后若想与太宗合葬,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并没有人会认为有何不妥。
但是她拒绝与太宗合陵。
她这一生,除了政治,有没有过儿女情?她爱的,到底是谁?
流素独自茫然了很久,却也没有答案。
太皇太后棺椁停放于慈宁宫,自此慈宁宫所有居住人等都要迁出,除相关的太监宫女。
太后居宁寿宫,纯禧自也随她。
钦天监择皇道吉日后,太后梓宫迁至朝阳门外殡宫,卤簿仪仗盛大,其隆重前所未有。宫中则人人举哀服丧,日日哭临。
恰逢此时除夕元旦,除元旦一天辍哭,日日都闻后宫哀声一片。
玄烨与太皇太后情感深厚,深为悲痛,几次哭得几乎晕过去。
这些场合,流素不能近前安慰,虽知他心中哀恸,却也只能远望。
跟着玄烨命拆除慈宁宫五间宫殿,将原建材运去孝陵红墙外,建暂安奉殿。
大出殡时,嫔妃等女眷在起灵后瞻望随行,浩浩荡荡经御路而行。大约除了与太皇太后亲近悲哀之人,其余人心里都在暗自怨怒,这宫中死个人当真是死不起,这般阵仗,活人也要累个半死,更别提还要每日落泪恸哭。其实又有几个嫔妃当真哭得出来。
流素远望梓宫,虽无玄烨的悲痛之甚,但想着他如今心中的痛苦,她也不自觉跟着心痛,不由跟着落泪。
好在丧葬之仪终于也有完结的时候,太皇太后梓宫并未落葬,只是迁至暂安奉殿,整个丧礼也算暂时完结了。
至于后来太皇太后梓宫三十七年未下葬,那已与其余人无关了。
至回了启祥宫,忽闻展柏华来报:“主子,今日遇见福祥,他说有要事禀报,我问他是何事,他却不肯转告。”
“福祥?”自他调去慈宁宫后,流素与他再无交集,忽然今日说有事要对她禀报,而且以他与展柏华的交情却不肯转告,必定不是小事。
她思忖片刻,这阵子慈宁宫正处于非常时期,所有伺候过的内监怕都要去顾问行处待命,“好,今夜你让他过来。”
“皇上……”
“他还有太皇太后的身后事未处理完毕,不会来的。”
“嗻。”
近二更时分,天刚黑透,福祥便由展柏华引着进来,看模样非常小心,一直在张望有无人注意到他。
“奴才见过敏主子。”
“有事起来回话。”
福祥应了一声起身,又看了容秀和冰鉴一眼。
流素会意,使个眼色让她们也都退下。他素日知道冰鉴对流素的事无所不知,但连冰鉴也要回避,料想这事确非一般。
“主子……”福祥迟疑了一下,他的个性向来不是如此,流素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奴才在太皇太后病殆时,有次不小心偷偷听到了她与苏麻喇姑的说话,说她有一道遗诏留下,是与主子您有关的。”
“有本宫有关?”流素一凛,既与她有关,必定不是好事。太皇太后当真惦记她,至临终危殆,竟还为她下了一道遗诏。
“太皇太后道,此事机密,连皇上也须隐瞒,并且这道遗诏并不交给苏麻喇姑。”
连苏麻喇姑也不肯交予,这就有点奇怪了。
福祥看出她的疑问,续道:“说是因苏麻喇姑也上了年纪,不知哪日归去,另一方面,顾虑她的身份究竟是个女官,不能与您……抗衡。”
说到这里,福祥偷眼看了流素一眼,见她并无异色,才道:“太皇太后怕您万一得知此事,一来是容易猜到遗诏在苏麻喇姑手中,以您的心机,对付一名女官易如反掌,为着她的安危,不能留在她手中,二来,她必须找个能与你抗衡的人才能交付。”
流素一拍案桌,虽未用力,仍是吓了福祥一跳,就此噤声看着她。却见她脸色有些发白,轻声道:“本宫在太皇太后心中……竟是如蛇蝎一般,哪怕那道遗诏对本宫不利,难道便会因此去伤害苏麻喇姑?”
福祥边偷眼看她边答道:“太皇太后只是防患于未然,未必是……主子该知道,她是何等睿智之人,辅佐二位幼主登基,倘若她不是这样审慎决断,大清江山早已不保。”
流素调匀了气息,半晌道:“那遗诏内容是什么?在何人手中?”
福祥苦笑道:“这种事奴才若能得知,便与苏麻喇姑一般身份了。奴才只是恰巧偷听到了这一段,这世上,除了执有遗诏那人,便只有苏麻喇姑知晓了。”
想都不用想,遗诏必定是用来对付流素的,若是什么好事,还会嘱咐为身后事,还会隐瞒皇帝。
流素出了好久神,才看着福祥:“你想回本宫身边来?”
慈宁宫所有奴才都在待命候发落,福祥这时刻来报讯,无疑是她向示好,不必说是想回来伺候她。
福祥点了点头。
“好,本宫去跟顾问行说,让你回来。这件事,你要保证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奴才明白。”
流素微微一笑:“福祥,谢谢你。”
福祥忙道:“奴才不敢当。”
只是这件事,虽知道了却无法可想,究竟太皇太后会将遗诏给谁,着实难说。这最先一关已过不了,更别提如何取到诏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