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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第 177 章 ...

  •   流素眼前有些发黑,容秀忙扶着她。
      “也就是说,依郎大夫之意,这毒……已无药可解?”
      “在找不到解毒之药前,的确无药可解。”
      容秀叱道:“说来说去还是无法可想!你既知那药草是什么,为何又找不到?”
      郎子骞道:“在知道娘娘的病症之前,莫说那解药,连这毒本身,老夫都不相信有此物存在,直到为娘娘诊脉之后才确信真有此毒。典籍所载毒物既然存在,解药就该存在,只是药方之中最主要那味,根本是人力所不能及。”
      “到底是怎么不能及?”容秀蹙眉看他,真想掐着他的喉咙让他说清楚。
      “郎大夫既然这样说,就肯定是无法得到之物。”流素心灰意冷,本也不抱指望,便摆摆手道:“让他去吧。”
      “那你入宫到底是来干什么?”连向来温和的冰鉴也有些沉不住气。
      郎子骞道:“老夫来释疑而已。”
      流素道:“郎大夫同时也是为本宫释疑。”
      冰鉴道:“释疑释疑,奴才觉得释什么都不如主子的命重要,郎大夫要是真心相帮,告诉咱们那劳什子解药怎么才能弄到才是正经。”
      郎子骞摇摇头:“这件事,过一阵再说。”
      “咱们主子等不起了!”
      “等不起也要等,老夫是大夫,不能用一个人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
      容秀问:“难道取那解药就是件要人命的事?”
      “一命换一命的事,而且很可能是连换的机会都没有。”
      流素立即道:“那还是不要说了,冰鉴,送客。”
      冰鉴轻咬下唇,不情愿地站在那里。
      容秀道:“郎大夫,我送您出去。”
      郎子骞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听闻娘娘为堕胎一事伤心怨恨皇上,其实大可不必,既然是中毒,这孩子就算强行保住,母体毒血入胎,生下来也不会存活。”
      流素呆怔不语。

      至咸和左门,容秀止步道:“郎大夫,我最后再问句,到底那最重要的一味药怎样才能得到?”
      郎子骞刚想发怒,却见她缓缓松了手里一直推着的小推车把手,包着层厚铁的实木车把手上有深深几道指痕,整条扶手都扭曲变了形。
      容秀这一手不算惊人,但对于不谙武学的郎子骞来说,已足够令他变色,他从来没有想过,深宫之中一名寻常宫女也身手非凡。
      “这算是威胁?”
      “其实我只是求郎大夫,能给主子一条生路。”
      郎子骞叹了口气:“其实已经有人为她送死去了,何必再多添条性命?老夫的意思是你等等再说,如果真的找不着那玩意,那就是世上可能没有;如果找着了,又何必多个人以身犯险?”
      容秀失声道:“你是说有人去寻了?但是如果一命换一命,他又怎么能活着回来?”
      “他回来了你自然知道。”
      “到底是谁?”
      “你自己去想吧。”
      容秀沉下脸蹙眉良久,忽然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要等多久?”
      “要去滇藏,就算跑死快马也要三五个月来回吧,遑论还要寻找药材,这得要多久,老夫可算不出来。”
      “但是他们说主子最多只有一年半载了。”
      “错,是七个月。”郎子骞竖着手指晃了晃。
      “也就是明年开春之前一定要回来……”
      “如果那时候还回不来,估计他也不会回来了。”意思是必定将命送在藏边了。
      回了明德堂听流素问:“怎么送人去了那么久?”
      “问了几句而已。”容秀安然一笑,淡定从容得令流素无从疑心。
      “不要想那么多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过了半个多月,也没听闻郎子骞那里有好消息传来,流素本就不抱希望,玄烨也只能施压于太医院,孙重等名御医日夜翻查典籍商议,甚至召集他们所熟识的各地名医来京会诊,始终不得所获。
      算上郎子骞,先后请命入宫为流素诊脉的名医也有七八名,众说纷纭,不一而足,其中大部分认为是奇症,少部分持不同意见,认为郎子骞名满京都,既然认为中毒,自有他的理论依据。
      众家名医莫衷一是,玄烨旁听了一回,大为光火,将所有名医都训斥一通,拂袖而去。
      好在小产之后持续服药,症状倒真是缓解一时,流素看上去精神好了许多,脸色又恢复了润泽红姿,但岑苏海说她脸上这种异常的妍艳并非正常,而是病状。
      此时任玄烨再如何禁言,六宫嫔妃也都知道敏妃患了奇症,明里不敢议论,暗里免不了庆幸者有之,诧异者有之,私下都奇怪什么样的病症竟会越病气色越好。
      五月底玄烨口谕晋流素为贵妃,打算等她身体好转些再行册礼。此举自然令更多人不满,都说旁人母凭子贵,她连儿子都没了,却还要晋贵妃。
      只有柔贵妃和成嫔聊起时苦笑:“早是预料之中的事,我曾跟你说过,可还记得?“
      成嫔劝道:“你何苦为此上心,她这会儿就算成了皇后也没用了,都传她病入膏盲,无药可医了,否则太医院也不会一拨拨名医来了又去,岑苏海为她的事焦头烂额,每回去景阳宫为我和胤佑请平安脉时都了无笑容的。”
      “对了,岑苏海也负责景阳宫,你打听出什么来没有?”
      “能探出来才怪。”
      “你不是向来对岑苏海很好么?”
      成嫔轻叹一声:“但皇上明令禁言,谁敢犯险胡言。”胤祐生下来便患了小儿麻痹症,曾有性命之危,幸得岑苏海医术高明,救治及时,到底捡回了一条命,只落得一腿微疾。成嫔对他常怀感恩之心,关系也算不错。
      “就怕太医院想出办法来……”
      “嘘!”成嫔掩住她的口,蹙眉道:“你有身孕,纵然不畏惧这些话被传到皇上跟前,也要为你的孩子积些福德。你上一胎未保,身子已然受损,安心养好你的胎才是正经。”
      “说到我上回流产,我就更恨她,分明是她害我小产,却弄了个程云岫去顶罪!”
      “你又没有证据,怎能肯定是她?”
      “自然是她,程云岫有什么理由害我!活该她自己也落了胎,听说还是皇上亲自端药逼她喝下……”
      成嫔见柔贵妃笑得惨淡,神色有异,赶紧扶了她坐下:“是是,她既然有了报应,你还担什么心?她是贵妃你也是,平平安安生下个阿哥,以你的家世出身,最有可能晋为皇后,别再为区区一个敏贵妃生气了。”
      柔贵妃稍平了心意,淡淡一笑:“还有个佟皇贵妃呢,她产期将近,若生个皇子,轮也是轮到她,如今佟家如日中天,远胜我钮祜禄氏,论亲厚她是皇上表姐,我是不作此想了。只是她素来待人冷淡,只和敏贵妃亲近,盼她能处事公正,不存偏私才好。”

      即便是晋了贵妃,明德堂仍是一派冷清,所有恭贺探视之举一律禁止,即使玄烨自己差不多每日都要抽空过来,纵不留宿也要来看一眼,流素依然觉得如坐牢笼。
      她虽未抱怨,玄烨也看得出她心中抑郁,强颜欢笑,便宣了她去乾清宫安排些歌舞助兴。
      流素不想拂了他的兴致,精心妆扮了坐上轿辇往乾清宫去。
      她也清楚,玄烨禁止探视无非也是为了她好,一来是对于郎子骞所谓中毒的说法未能释疑,始终担心有人加害于她,二来是防止探视之人说些不合宜的安慰言语,反倒徒增她伤感。只是这样闷着,实在和幽禁在南苑无异,纵有锦衣玉食她也难展欢颜。
      容秀小心翼翼扶了她进去。各宫随行之人本当在景运门外止步,但她身边片刻也不敢少人相扶,便特准了容秀进殿。
      玄烨早在乾清宫内候着,往日他的着装总是深色肃穆为主,今日难得一身水青色便服,打扮得如同寻常乌衣子弟,反倒令人眼前一亮。夔纹龙首玉扣腰带上悬着串小小的香包,半新旧的成色,依稀记得还是当年从她襟上顺手夺去的。
      流素心中一动,微浮起几分歉疚,她已经很多年没动过针线为他做什么了,事实上她不爱女红,也很少想到要为他做件衣衫或是香囊之类,除非从前他生辰时勉强绣件什么敷衍一下而已。
      但是这么多年,他仍然将这串小香包收藏得很好。
      管乐歌舞方兴,丝竹袅袅,有浮华奢靡之音。
      她轻盈地坐在他身边,听他在耳边说笑,心中柔软一片,微笑道:“皇上今儿穿得如此齐楚,倒像是要去哪儿相亲似的。“
      玄烨一怔,然后笑:“那让朕瞧瞧,这是哪家的小姐,够不够格让朕看中?”
      流素噗哧一笑:“皇上赶紧撂了牌子让民女回家去,这大热的天儿,都快晒死人了。”
      玄烨哈哈一笑:“这选秀总在七八月,的确是折腾人了些,连朕都常觉得坐着乏。”
      “那为何不改改期?”
      玄烨敛了笑容,端容在她耳边低语道:“夏衫轻薄,才显得曲线玲珑,方能看出谁的身段儿好,不是么?”
      流素脸上微烫,轻啐道:“不正经!”
      “那便说正经的,夏日炎烈,人人都要出汗,更能辨出秀女们是不是有狐臭暗疾来。”
      流素知道他有意要逗自己笑,也实在有些忍俊不禁,轻搡他一把悄笑:“皇上说的这些话哪是一国之君该说的,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忽然又想起当年他说的那个关于太监的笑话,更是笑容不禁,颊光流晕,腮凝胭脂,看得他一时忘情,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虽只是蜻蜓点水,流素却是乍然一惊,推开了他,扭过脸去半晌不语。
      到底也算是大庭广众,虽然座下全是奴才,无人敢斜目相视,更不敢有嬉笑之色,但必定有不少人看见了这一幕,少不得又要将这段花边新闻传到六宫每个角落里去,倘若太皇太后听闻,又不知该说她怎样狐魅惑人,连病中都要施展妖异手段蛊惑皇帝。
      玄烨却是不以为异,微微一笑反倒揽住了她的纤腰,只觉得越发比从前不盈一握,愈加堪怜。
      流素拈起了他腰间垂着的香串儿,轻声道:“扔了吧,都旧了。”
      “旁人送的也罢了,你送的东西,朕从来舍不得扔。”
      流素微觉鼻酸,道:“颜色都泛了,还留着做什么,明儿臣妾重绣个新的。”
      他微微一笑。
      两人坐着耳语了一阵,显然全没听殿中乐工所奏,歌舞轻曼,纯如虚设。
      玄烨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些?”
      流素不愿令他失望,道:“舞姿柔曼,倒也还好,只是觉得那琴师技艺始终比展颜逊色许多。”
      玄烨笑:“说得是,现成一个技艺超卓的琴师在此,竟然不记得让她奏上一曲。莫展颜,你去换下那琴师。”然后挥手令乐舞偃息。
      容秀下到殿中,轻拂琴弦,指间音符流转,一曲《潇湘水云》烟波缥缈,意境雅逸,技艺超卓。
      只不多时,殿外幽幽响起箫声,吹的是曲《玄默》。
      “咦,是阳笑。”玄烨侧耳倾听,笑道:“朕也有许多年没听他吹箫了,不想他搁下多年,箫声仍是这样精妙。嗯,应该是意境更胜当年才对。”
      流素含笑不语,心中却隐隐担忧。
      容秀心神大乱,指法凝涩,调子竟然不由自主跟着箫声走,不觉间琴声也变成了《玄默》。她心慌意乱,但仍记得绝不能御前失仪,只得跟着外头的箫声相和,继续将这曲弹下去。
      玄烨笑道:“莫展颜虽然琴技卓越,定力却是不够,意志也不大集中,弹着弹着便被箫声所乱,这点可远远比不上咱们当年在秦淮河上所听到的琴音。”
      流素听他这样说,心头大石却落了地,笑应道:“阳先生的箫声自有股穿透力,直指人心,莫展颜是个柔弱女子,心意不如他坚定是自然的。”
      玄烨点点头,跟着叹:“琴箫和谐,宛如天籁。”
      殿内琴音,殿外箫声,渐渐奏得如入化境,水乳交融,丝丝入扣,配合得天’衣无缝。
      余音袅然,绕梁三匝,不止弹者意犹未尽,听的人也似乎未曾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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