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一棵大草

8、第八章 愚蠢的倔强

　　坐在电脑前面的佟天元有些发昏。他之所以每天设置闹铃按时上床不仅仅是因为作息时间严谨，更是因为他有习惯性失眠，不管是几点钟躺到床上都不能马上入睡，昨天晚上虽然两点多钟回家，但是真正的睡眠时间却是接近凌晨四点，他甚至听到张文豪出门的声音。
　　头脑有些发昏发胀，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但是主观意愿很难战胜客观上的身体疲劳。
　　一杯热水出现在佟天元眼前，对于于悦的锲而不舍他有些心烦意乱。
　　“知道你不喝咖啡，喝点热水吧。”
　　“我不用别人的水杯。”佟天元没有回头，冷淡地回了一句。
　　“嗯好吧。你好像很累啊。”对于这个不软的钉子，于悦没有生气，也没有那么识趣的离开。
　　佟天元盯着屏幕，没有接话。于悦呼出一口气有些尴尬地离开。
　　通宵达旦之后吃些早餐会睡的更香，这是张文豪年轻时候积累下来的经验。这一次没有吃东西依然香甜入梦是因为身心上的巨大愉悦。人逢喜事精神爽，刚刚与刘美娥进行了一番几乎是交心的交流之后，可以说一直对于刘美娥有所企图的他感觉已经撬开了一道门缝，看到了扑面而来的阳光，只要再努力一把，也许就能看到赏心悦目的春天。
　　刚刚过了午后，还在睡梦之中的张文豪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怎么了？”打开门看到屋外有些兴奋的于海明，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于海明刚刚大学毕业，踏入了茫茫失业人群之中，还没有找到合适心仪的工作，这种日子张文豪是经历过的。如果在学校没有签个就业协议，毕业之后想要自己找个不错的工作，确实有些困难。
　　“豪哥，我刚刚找着一份非常好的工作，不用去上班，在家里有台电脑就行，待遇可好了，你也不用上班，跟我一起做吧！”
　　这个仗义的小伙子才刚刚认识张文豪一天，有了好事就想到他，张文豪还是挺认可感动的。
　　“什么工作？”张文豪还是有些兴趣，他是那种对于大部分事情都感兴趣的人，做过很多种工作，要说这世上有什么人或事情能够让他始终如一的话，那就是刘美娥了。
　　“打字，敲键盘！”
　　“呃，这个嘛……”原本对于文学有着深刻兴趣的张文豪自从将写作变成了一种职业之后，他越发讨厌文字，不过这真是一个报酬相当丰厚的职业，让他有些割舍不了。现在听到是敲键盘，他有些兴致索然。
　　“很好的！就把那些纸质文字输入成文档就好！你知道现在有些作家是有怪癖的，不喜欢用电脑，他们手写之后，我们给转换成文档，这多简单啊，千字八百呢！你想想看。我一个小时怎么也得录个两千字，可惜这工作没那么多，几个月能够有一批。也是，要是每天都有，那我不发财了？”于海明有些遗憾，不过难掩他的兴奋。
　　“多……多少钱？”张文豪被于海明所说的话震惊了。
　　“千字八百啊！”
　　“你带我去看看！”张文豪太了解这个行业了，说那些大作家能够一字千金有些夸张，不过几十万字版权达到百万级别的人还是存在的。但就一些不知名的写手来说，千字百已经算是相当丰厚的稿酬了，更有甚者千字几十都是不错的待遇。他只是给人录入就能够达到千字八百，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于海明以为张文豪感兴趣，拉着张文豪就跑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屋子依旧没怎么收拾，有些凌乱，床上的笔记本电脑周围放着打开的几袋零食。
　　电脑上面是一个□□会话框，于海明显然已经跟对方交流了许久。
　　“你给他汇钱了？”张文豪简略地看了几眼对话，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还丝毫没有察觉的于海明在一边没心没肺地点着头。
　　“一百块钱的报名费。”
　　“还好。”张文豪松了一口气，骗的还不算多。
　　“还有三千块钱的培训费。”
　　于海明的补充让张文豪手多哆嗦了一下。
　　“这是个骗子。”张文豪捂着自己的额头，心中无奈悲哀，虽说于海明刚刚步入社会，但是这种明显简单的骗局竟然都能够让他着了道。
　　“不可能，豪哥。他说的很有道理的。那些作家需要录入文件，而且他说这个工作不多的，要是不抓紧报名培训，就被别人抢走了。我们赶快跟他要扫描文件开始工作吧！”
　　“这些都是一种套路。他就是弄了一个看着美味的馅饼，等你感兴趣之后，再添油加醋让你深信不疑。最后让你感觉机会难得，乖乖交钱。”
　　“不可能的，我们都说好了。他很快就把合同扫描过来，然后我就可以开始 工作了，要是骗我，他干什么还不把我拉黑，然后了事？”于海明说的有理有据。
　　“那是因为他觉得你还有被骗的价值，他还没骗够你。”张文豪被这个天真的小伙子彻底打败了。一个简单的输入转换文件就能够赚这么多钱的话，那么那些挣扎在底线的小写手不早就成了百万富翁？
　　“不会。”于海明依旧不相信张文豪的说辞，他拽过电脑。
　　“你先等等。”张文豪拦住于海明，不过于海明根本没听他的，他要证明给张文豪看，这是一份多好的工作。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圈套阴谋。他认为，张文豪就是想多了，可能还有被迫害妄想症呢！
　　张文豪知道这些钱是要不回来了，他想着更多的收集证据，看看能不能有那么一些可能让警方追查到这个骗子。
　　“好了，咱们签合同吧。”于海明心急地输入，他不能再让张文豪胡思乱想，万一张文豪认定对方是骗子，然后跟对方说些不着调的话，指不定这工作就没了。
　　张文豪在一边着急忙慌急的热锅上蚂蚁一般，于海明则淡定地跟对方谈着合同工作。
　　“是这样，咱们这个工作是非常严谨的，我们要做好保密工作，你不能泄露了作者的文章。”
　　“那必须的。”
　　于海明得意地看着张文豪，你看看，多有道理？
　　“所以，我们需要签一份保密协议。”
　　“对的！”
　　“我们这里的规定，保密费八千。”
　　于海明看向张文豪，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张文豪双手一摊，怎么样，骗子吧？
　　“我没有那么多钱，豪哥你……”于海明有些不自然地看着张文豪，对于借钱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尤其是这么一大笔钱。
　　“不过我赚了钱很快就能还你！”于海明信誓旦旦。
　　“你疯了啊？”张文豪感觉于海明已经不是单纯了，这跟弱智都能挂钩了。
　　“不是，豪哥，他说的对啊。人家这个作者的文章不能随便泄露，要保密费也是一种保障啊！”
　　“你……”张文豪差点被于海明气的吐血。已经到了这种程度，竟然还没发现这是个骗局，还要继续投钱。
　　“你给我，我跟他说！”张文豪要夺电脑，谁知道于海明灵巧地躲了过去，他有些埋怨：“豪哥，你跟他说，肯定把工作说黄了。你就借给我，我肯定一个月……十天就能还给你了！”
　　被这个已经魔怔了的天真病患者折磨的头痛不已的张文豪实在是没有办法，他还能将于海明放倒抢过电脑？那显然不够现实。
　　“你确定十天就能还我？”
　　“我确定，我给你写欠条！”对于这个工作势在必得的于海明就要赌咒发誓了。
　　“好好好。我的钱都是现金。我需要存到银行然后给你转账。你跟他说明百情况，你就说你要存钱。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以为张文豪终于相信他的于海明急忙点头：“谢谢豪哥！我等你！”
　　张文豪出了门走到家里拿出电话。
　　坐在床上跟对方说明白情况的于海明抱着电脑幻想着自己将来的美好时光，善有善报，怎么就会有这么一份好工作砸过来呢？看来经常上上网总是有好处的。
　　没有二十分钟，有人敲门。
　　已经等的相当不耐烦的于海明跳下床跑过去打开门。
　　“豪哥，你怎么这么慢？”于海明脸色瞬间由兴奋变成惊讶，随即有些慌乱疑惑。
　　张文豪身边站着两个穿着警服的民警。三人都是一脸严肃。
　　“豪哥……警察同志……怎么了？”于海明根本没有跟警察接触过，对于这种权威性的人士有着本能的敬畏。看到他们出现，他一下子就慌乱了。
　　“警察同志的话你总得信，我们看看还能不能搜集到有用的证据什么的。”张文豪拉着于海明站到一边，两位民警已经了解到基本情况，他们已经相当确定这就是个套路骗局，这并不是个案。
　　对于警察，于海明没有胆量抱着电脑不给。
　　他呆呆地站在一边，不可思议看着张文豪，没想到他已经丧心病狂到去报警，难道这是嫉妒吗？嫉妒他找了这样一份好工作？可是他也把这个工作跟他分享了啊，为什么要报警呢？
　　“这绝对是一个骗局！”两位民警看了一下聊天记录，记录了些证据，非常肯定地跟于海明说着。
　　“警察同志，这……不可能吧？”对于警察同志的话，他还是有些相信，不过他还是有些怀疑，怎么这么巧，骗子让他遇到了？而且对方说的东西都是有理有据，不像是骗子。
　　“这种案子虽然我们没有处理过，不过已经发生不少。打着各种名号的骗子套路都差不多，什么培训费保密费，什么账户安全或者是购物系统错误的，反正就是让你汇钱过去。”
　　“先别说那么多了，我们现在有没有可能搜集到证据，然后抓到这个骗子。”
　　“这个……有些困难……”对于这种网上骗局，基本上都是跨省犯案，警察想要侦破，困难重重。
　　“你是不是找了两个假警察过来骗我！你是不是想要……你想要自己接这个工作？张文豪，我把你当朋友的，你怎么能这样？”
　　张文豪带着两个警察进来的时候，于海明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心里更是带着怨气跟愤怒。现在两个警察在这里跟张文豪说着，更像是一场戏。根本不相信被骗的于海明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可能性。
　　“你先冷静一下。”两位民警对于这种情况也是见识过，受害人受到刺激，精神不稳定很正常。
　　“你说你们是警察，你们证件呢？不对，证件也是可以伪造的！你们就是张文豪找来演戏的！”
　　张文豪又气又恼，这个时候的于海明怎么突然变聪明了？还知道伪造证件这种说法。
　　“你们……你们就是骗我！”于海明一把抢过笔记本电脑，两个警察站在一边相当无奈，他们已经将情况说明白，现在他们能够做的就是将损失降到最低。至于已经汇出去的钱是不可能要回来的。
　　“要不这样，我们先到派出所做个笔录，看看能不能……”
　　“你少来这套，你就是胡说八道，不想借钱给我就不借嘛，你干什么找人过来演戏？你们出去，你们出去！”
　　于海明恼怒地推着张文豪跟警察。
　　两位民警冲着张文豪摇摇头，他们顶多就是劝解，于海明是受害人，不是嫌疑人，他们根本没有权力将他带走。
　　“你够了！”张文豪眼见于海明执迷不悟，终于忍不住了。他千辛万苦想方设法要将于海明拉出来，谁知道于海明一条路走到黑，不仅拒绝帮助，还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认定张文豪是在骗他。
　　“骗子说的话你深信不疑，我这个朋友跟你说的话倒成了在骗你，你但凡有点脑子能被人这么骗？”
　　太多的人宁愿相信骗子描绘出来的美好愿景，沉醉其中，也不愿意相信朋友的忠言逆耳。张文豪就害怕自己过激的行为会适得其反，所以才没有一开始就用强，而是直接报警，希望警察能够说明白其中真相。但是没想到一根筋的于海明已经深陷其中，现在的于海明怨恨委屈抱怨，他已经自己给自己织了一张网，捆在其中，不愿意去面对真实的世界。
　　与其说是骗子在骗他，不如说是他在自欺欺人。
　　“你长点脑子！你还有脸发火了！我想接这份工作？我不想借钱给你找人来骗你？亏你想的出来！”张文豪怒发冲冠指着于海明一顿臭骂，于海明低着脑袋站在墙边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言不发。犟的像头驴。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抱着侥幸心理，还不肯面对！你要是真的觉得我是骗子，那个跟你聊天的人是真要给你工作，我现在就转钱给你！”
　　“你这个……”其中一个民警站在一边想要拦着张文豪，另一个民警打断了他，张文豪既然报案了，根本不可能转钱。他只是想要骂醒于海明。
　　于海明晃了晃身体，低着脑袋咬着嘴唇，眼泪终于没有止住，哗哗落了下来，他抖着肩膀，强忍着不哭出声音。
　　张文豪挠挠头，眼看这个傻小子并没有蠢到家，既心疼又无奈。
　　“谢谢警察同志。”张文豪转身对两人说着。
　　“这种案子……我们只能说尽力调查，希望真的不大。”
　　“我们明白，打扰两位了。”
　　“我们应该做的。”
　　张文豪将两个民警送出去之后，回到于海明的家中。
　　于海明趴在床上，对着电脑不停输入着，而后咧开大嘴，痛苦猛烈地敲着床面。屏幕上，对方已经将他拉黑。原本抱着万分之一希望的于海明彻底绝望。
　　涕泗横流，肩头剧烈颤抖着，于海明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这是他最后的倔强，他不希望自己输的太惨，希望自己能够少一些丢人现眼。
　　一切都让张文豪说对了，他就是个弱智，就是个废物。
　　张文豪在他身边，不仅不会给他多少安慰，面对这个将骗局揭穿，拯救他的恩人，他感觉到的更多的是难堪，是无法面对。
　　“你走啊，走啊！”死倔的于海明语气颤抖，不仅没有感谢张文豪，反倒要赶走他。
　　于海明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窘迫，他认定自己是一个男人，更愿意自己去承担去面对。就算走不出来，就算一陷到底他也不需要拯救。
　　算是深谙世事的张文豪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这种极端的办法揭露，他害怕适得其反，让这个单纯的年轻人一根筋陷入死地。这个时候的于海明钻着牛角尖，自暴自弃，对自己，对一切想要帮助他的人都抱着一种敌意，可是此时此刻，这个脆弱的年轻人是最需要朋友安慰的时候。
　　张文豪可以一走了之，成全了于海明的倔强，也可以做个老好人，不会让于海明太过反感记恨。
　　按说，以他的阅历，这可能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但是于海明可能真的会坠落，指不定会发生多么不可预料的事情。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单纯的年轻人堕落。
　　“海明……”
　　“你别说话了，你走吧！你让我一个人！”于海明不仅仅是带着哭腔，语气之中更有暴怒。仿佛就要喷发的火山，张文豪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触发这座火山，到时候兵戎相见也未必没有可能。
　　最中庸的办法就是悄然离开，不再理会，让于海明自生自灭，这也是对张文豪最好的一个解决办法。
　　看着此时此刻的于海明，张文豪就像是看到那个时候的自己，易恼易躁，听不去任何的建议，置于一片黑暗之中，没有希望，没有未来。自己就是个对这个社会对这个世界，对所有人都是没用的存在，可有可无的存在。
　　如果没有一个正确的疏导，张文豪现在想起来都后怕不已。
　　有人帮着他走出去，现在，他要帮于海明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