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嬴弄武传》许凡夫

9、韩原之战

　　深秋的韩原到处是一片肃杀景象，白茅草在强劲的风中无力地摇晃着没有血色的脑袋，爬山虎的藤蔓枯黄，留下一些网格状的蝉蜕，在一拨又一拨秋风的袭击下，吟诵一些炼狱和地狱的经文。秦王的大军来了，像一只猛虎踏进一只羊或兔的窝棚，孟明视身披红色的披风，古铜色的铠甲像阳光又像血腥，这是一只攒足了力量的猛虎，这是一只把蚂蚁想象成大象进行了无数次演练的猛虎，他的头盔上插着红色的羽毛，那是一份嗜血的告示，那是一篇冷血的昭告。初次出征，孟明视就被委以重任。他像一只猛禽以迅雷不急掩耳冲入晋军，身后，他的军队突然之间像获得了神的指示，打打打，杀杀杀，忘恩负义，见死不救，天下共诛之，朝着那些灰黑色的服饰，砍砍砍，一辆官车，高扬着赭色“晋”字大旗，不，是一队，杀他的大将，立功报仇的时刻到了。夷吾见一年轻小伙直奔自己而来急忙掉转车头逃命，不好，车塌了下去，泥水溅起，像可怕的秦军化身的无数阴兵。战车陷入泥潭出不来了，孟明视追上来了，救命，谁来救我，一声怒吼，一声马的嘶鸣，夷吾的身体被抛向空中，重又落回战车，车子一阵轻快的奔跑，梁由靡，驾车的是梁由靡，朕要重重赏你，还有舅舅狐射，不好，显然舅舅抵不过那个年轻的大将，他是谁？不，放开朕，夷吾的身体已经悬空，他手脚在空中乱抓，后心被一把提起，拎在马上，一行人疾驰回到秦军中。众人将夷吾绑了，才发现少了秦王。孟明视神色大变，只顾着抓夷吾，忘了秦王，他急忙催动战马，重又杀入敌阵，几名部将随后跟上。原来，秦王只率少数随从走在后面，被一部晋军团团围住。
　　周围是一圈如狼似虎的眼睛，那不是同类的眼神，是一群狼看到猎物的眼神，也许还在不停的咽下唾沫，贪婪和凶残在冰冷的战场上让一切都复原成兽性。秦王的背上开始冒出冷汗，很快那股凉气正带着绝望的瘫软悄悄的到达头顶，额头上开始沁出汗珠，握着利剑的手被汗水湿透，剑的金属的冰冷像一股闪电打中了他快要麻木的心脏。弄武，这把剑他曾经送给弄武，在第一次打猎的时候，再见了，我的孩子们，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再见了，亲爱的穆姬，秦王渐渐合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些饿狼扑上来将他分食物。一阵兵器的碰撞声，他还站在那里，睁眼细看，是弄武，朕的公主，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戎狄人，那些晋军根本不是戎狄的对手，很快死的死，逃的逃。父王，快上马，弄武已到身边，秦王迅速抓住马缰，翻身上马，飞快的向黄河方向奔去。原来弄武对孟明视不放心，悄悄跟来察看，路上遇到赵盾和戎狄王在附近打猎，弄武叫上众人齐去战场助阵。戎狄王感于上次秦王的胸怀和气度，也主动要去帮忙。刚到韩原，正好赶上了秦王被晋军包围。一行人快到黄河边的时候，孟明视也一路寻找而来，孟明视的部将们押解夷吾而来。秦王恼怒地看了一眼垂着头五花大绑的夷吾，秦军凯旋回国。夷吾被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晋国国君被俘，人们自然又想起德高望重的重耳。且说那日赵衰决定让众人护送重耳迅速离开，自己断后引开追杀的杀手。赵衰脱下外衣，说道：“主公，快脱下上衣，我俩互换衣服，我去引开杀手。”重耳遂脱了上衣，和赵衰换了，并一再嘱咐赵衰多加小心。赵衰的智慧无人能比，武功也十分了得，所以在关键时刻，只能赵衰亲自出面，赵衰别了众人，又骑马返回。勃鞮鹰隻的眼睛正穿过灰白色的树林，像一层层士兵，重耳就藏在这些士兵之中，他的耳朵机警地聆听每一个微小的动静，哪怕一片树叶落下的声音，一只小鸟扑棱翅膀，一条虫子从树叶爬过。突然，前面砖红色的衣服一闪，是重耳，那是贵族的颜色，勃鞮飞身而起，像猿猴在树林间轻灵地舒臂，像一束游动的光死死地咬住那一闪的红焰。见勃鞮提剑追来，赵衰将勃鞮引入一片更茂密的树林，他需要拖住勃鞮。于是那枚逗弄狮子的绣球以树为道具玩起了捉迷藏游戏。二人在里面转悠了半天，赵衰估计重耳已走远，方蹲在一棵树杈上大声笑道：“勃鞮老兄，重耳公子已经走了，你看看我是谁？”勃鞮抬头一看竟是赵衰，知道上当，恼怒道：“我在晋王面前立下生死状，杀不了重耳，吾命休矣！不行，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抓住他。”赵衰道：“不用白费劲了，他身边的护卫，都个个武功超强，魏犨是天下第一勇士，狐毛于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人头如探囊取物，你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趁早歇手吧！”勃鞮的大脑一片空白。“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娘，孩儿对不起您了。”说完拿起刀向脖子上抹去，说时迟，那时快。“当，”刀脱手飞出，同时，一个利器嗖地从耳后掠过，插在了前方树干上。原来在勃鞮跪下的那一刻，赵衰已不远不近落下，站在他身后的空地上，突然见他要自尽，情急之下，弯弓搭箭，射落了他手里的刀。赵衰哈哈大笑：“还是个孝子，本人可救你不死。”勃鞮轻蔑道：“你自己都性命难保，被王上追杀，救我？别拿我穷开心了。”赵衰正色道：“我这里修书一封，你回去找郤溱，他是辅政大臣郤芮的侄子，他自会救你，然后又将随身所带钱物放在勃鞮手中，这些钱给你母亲，看你是个孝子。”勃鞮失声痛哭，像赵衰抱了抱拳，谢大夫救命之恩，他日定当报答。赵衰拉他起来，你且返回王宫，待重耳公子复国之后，少不了你的功劳。凝神略一思索，脱下外衣，拿起勃鞮的刀，砍掉一只袖子，又割破手指，将血染了一片。勃鞮见赵衰如此思虑周全，双膝跪地：“大人救命之恩，小人定以命相报。”说完拿了书信和血衣，消失在密林之中。
　　郤溱和赵衰一向私交甚好，今见赵衰书信，遂对勃鞮说道：“你在我府中稍等，我去去就来。”郤溱拿了那一只带血的袖子，急急前往郤芮府上，郤芮见侄子急慌慌的闯进来，不知何事。郤溱道：“叔父，今日溱儿出去打猎，见宦官勃鞮正跪在一个坟头前自尽，幸亏溱儿眼疾手快，救了他性命，原来勃鞮受王命追杀重耳，让重耳逃走了，只砍下了重耳的一只袖子，勃鞮没有完成任务，要以死谢罪。”郤芮叹道：“又让重耳逃跑了，这个勃鞮，只有勇力，一介莽夫，成不了大事。”郤溱道：“重耳手下护卫众多，且个个英雄，要杀他还得从长计议，只是勃鞮在晋王那里立了生死状，我们还得用他，死了对我们无益。”郤芮道：“我这就进宫，奏请大王赦他死罪。”郤溱只等到郤芮回来，说已赦了勃鞮死罪方回。勃鞮自是对赵衰一番感激。
　　赵衰找到重耳，众人又踏上了逃亡之路。对于秦晋之间这场战争，毫不知情，当然夷吾被抓住的时候，重耳和他的随从正跋涉在深山老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