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阁庄周梦》沈复来

43、第 43 章

　　我脑中浮出了一个人的样子——小枝。那日她曾说过凶手是我们知道了也无法动的人。后来她跑来我这里哭哭啼啼说王斐是真凶，难道这是演戏？
　　如果小枝是演戏，那就意味着凶手极有可能是她，而她背后还有指使之人。之所以说是王斐，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将所有线索指向王斐，以此来救出方景之。这案子，指不定真是楼大夫那边的人做的，为的就是想抓住王斐一派人的把柄，乘机铲除王家的势力。
　　方景之是异数，南风是异数，我更是异数。即便是异数，方景之也是楼大夫的亲侄儿，为了朝局中的博弈，活人怎能当棋子一般轻易利用和舍弃。
　　“在京中做高官的，哪个不是用累累白骨垫起来的。沉章兄今日若栽在这里，也是凶手棋高一着。但我邱衡来了，就绝不会让凶手轻易得逞。”
　　“大人此言，我便觉得您是可信之人了。”
　　微弱的光中，邱衡向我转过头来。
　　“不是爱风尘，只因前缘误。花开花落终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待得柳絮飞落时，莫问奴归处。”
　　邱衡微微一愣，我继续道：“这是在柳姬房内找到的一阙词。原句是‘待得山花烂漫时’。可是刚刚跟随大人在柳姬姑娘房中时，我看到一卷书，留意到这一句被改动了。可是这根本不是柳姑娘的笔迹。而是柳姑娘的贴身丫鬟小枝的字迹。那一卷书都是小枝抄录的诗词。”
　　“柳姑娘一向对小枝不薄，教她认字阅书也不是稀奇事。只是小枝，却比一般小丫鬟要机灵许多。在柳姬姑娘房中的有一张长案，就摆在窗口前面，那是最近才搬到窗口去的。长案上有几个凌乱的脚印，其中有几个是女子的脚印。我查看过，鞋印上的泥有咸腥味，是城北菜市那一块的。当日方景之曾留书相邀柳姬私奔，那封信除了官府的人没人知道。可是小枝却能清楚说出其中内容。是因此案与小枝定然脱不了干系，明日审案之时，大人细加留心便可发现。只是小枝此人城府极深，会演戏作假，不要轻易相信。”
　　言毕邱衡将草灯吹熄。我和他一起走出书库，向后院走去，邱衡道：“姑娘是怀疑小枝姑娘是凶手？”
　　“她是动手之人，但背后可能有指使之人。”
　　“邱某明白了。”
　　我们走至后花园，亭台楼阁，静静矗立在夜色中。园中如今只依稀开了几株白梅，空中若有似无的白梅清香，将夜幕中的花园染上几分清冷。十五的月亮本就园，山顶之上愈加显得大又圆，似一块皎洁无暇的美玉悬在头上，触手可得。
　　清冷月光下，我们发现这园中并未点山设水，都是些奇花异草，郁郁葱葱，若是四月都开了，姹紫嫣红一片，又是何等美景。我们一路穿过花花草草，绕过建筑，走向花园尽头栏杆处，不由得佩服仲。
　　眼前便是月影山中最有名的三叠泉，往下望去，就是云海了。仲竟然，将三叠泉和月影云海都借进了自家后园中。而且利用云海遮蔽了游人视线，这里的亭台楼阁造的器宇轩昂，底下的游人抬头也只能见到浩渺云海。
　　难怪连原柳姬也要夸赞这里是人间仙境了，世人哪里能想到这深山之中藏了如此一处宅子，如此一处美景。
　　饶是博闻如邱衡，也不由得惊叹，皇宫御花园不过如此。

　　见识过修竹苑后花园，已是戌时后了，只是竹林诡异，为防迷路，我们决定在这里留宿一夜。这里所有东西一应俱全，仿佛就是为了等人来住。
　　虽说宅子是在山顶，宅子外面还有一个迷魂竹林，根本不担心有人半夜上来。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和邱衡还是相邻而住。
　　简单洗漱完毕后，我草草卷了被子准备入睡。可能是太久没有睡这么好的床褥有些不习惯，我竟有些睡不着。辗转反侧，干脆起来披了衣服推门而出。
　　抬头望天，今日是十五，月明星稀，我们住的院子里正好种了几株竹子，竹影与月影疏影横斜交错在一起。在微风中轻曳。
　　“姑娘也还没睡啊！”
　　屋顶上传来一个声音，我转头望去，见邱衡正坐在屋顶上。
　　“月色尚好，怎敢轻易睡下。”
　　邱衡走到屋檐处，向我伸出手，我顺势也一齐上了屋顶。
　　“山风微凉，姑娘穿的如此单薄，不冷吗？”我坐在屋顶之上，双手抱膝，将头靠在膝盖之上。
　　“微风怡人，怎么会冷。邱大人叫我颜佳便好。”
　　“颜佳，颜佳。在下邱衡，字谋正，你可直接唤我谋正。”
　　我不禁问道：“邱大……谋正，你不怀疑我吗？”
　　邱衡咧嘴一笑，“若说不怀疑姑娘定然不信。只是早已打消了。一路看来，姑娘不过是为情而痴之人。”
　　“你就如此笃定？”
　　邱衡望着前方在风中摇曳的竹影，声中带了一丝沙哑：“你跟沉章兄很像。”
　　“沉章兄本有大好前途。为了一个女人，甘愿自毁前途，赔进了王家的名声。还背了半辈子的骂名。你说傻不傻？”
　　我愕然，丝毫不知邱衡说的这些。
　　“府中二十几房侧夫人，哪个都不能如了他的意。他非要一个揪着一个，照着那人的模子一个个找下去。”
　　“大人不知……正如赏月之人，月不晓人情，自管阴晴圆缺。但观月之人，初一十五一个看。哪怕露个弯，残了，缺了，圆了，都是自己的欢喜自己尝。”
　　“可是那人早已死了。这轮月根本不会再出了。那要如何呢？”
　　王斐……
　　“他守着的，是一个比鬼魅还可怕的空壳子。书中写着的吸人血，吃人肉，食人精气的妖魔鬼怪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