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阁庄周梦》沈复来

2、第 2 章

　　柳姬，于昨日夜里亥时被发现死在房内。原先柳姬对她的丫鬟小枝说今日头疼的紧，不接客了，便回房歇息去了。到亥时时分，国舅王斐突然醉醺醺的进来说要看看柳姑娘，小枝拦不住，国舅闯了进去，进去后看到方景之手中拿着刀子，抱着血肉模糊的柳姬，一身白衣血迹斑斑。国舅闯进来时，听闻还双目血红，瞪着国舅目露凶光，一派要将国舅杀了的架势，幸得官府的人拦着，才没让此等嗜血之徒得手。

　　柳姬的尸体，衣衫凌乱，双手具被火焚烧焦，手心中攥有一角冰蚕丝，后脑有被钝器所伤痕迹。官府的人在柳姬的房里搜出了方景之给柳姬的信，认定他是想同柳姬私奔，而那日柳姬没有去，方景之恼羞成怒，折返柳姬房间发现她仍在房内，让自己苦等两个时辰，遂欲侵犯柳姬，而柳姬不从，方景之一怒之下，杀死柳姬，不巧被国舅爷撞见，人证物证俱在，难逃法责。

　　但是也只有我知道，这个案子的凶手绝不可能是方景之，其一是因为他没有时间，我在戌时前一盏茶时间离开，而方景之定在我之后离开，从十里亭到青楼最快也要半个时辰，而国舅看到方景之时，应是他刚赶到，绝不可能杀人再去毁尸，真正的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倘若我出面作证的话，方景之便能无事了。我坐在厨房里，一边替祖母熬药，一边如此想。蒲扇轻摇，药罐升起袅袅的雾气，依稀间我仿佛能听到方景之在牢中被严刑拷打的样子，那一双舞文弄墨的葱葱玉手，走起路来微微生风的双腿。越想越焦急，将蒲扇摇的虎虎生风，催着这药赶紧好，我要去救出方景之。
　　我嫌蒲扇不够，又对着炉子吹了几口气，吃了一嘴灰，方将祖母的药熬好，急急的连带药罐一同端去给了祖母。
　　“祖母，今日委屈您了，自己将就着喝罢！我有急事要办，桌上有馒头和热茶，我出去了啊！”
　　说罢便要推门而出。祖母一声厉喝：“站住！你这不孝孙女，行事没个打算，赔了夫人又折兵！仔细仔细，权衡利弊。”
　　我转身看向祖母，她嫌恶的看着药罐说道：“你瞧你今日这药熬得，药得慢火熬着，你如此熬法便失了七分药性！让我吃一嘴苦渣子，自己还蹭得一脸灰！蠢钝不堪！”
　　“祖母……”
　　“还不再去熬一罐，仔细着熬！”
　　我只好将药倒掉，倒了合适的分量，继续熬。细细思量祖母说的话，其实不无道理，我方才急昏了头，没有仔细这桩事里的利害关系。
　　方景之出现在柳姬的房中固然可疑。只是这个案子里，柳姬的死因除开不说，方景之被定罪的原由，恐怕是柳姬即将要嫁的人，是当朝皇后胞弟、丞相之子王斐。王斐贪财好色，阴狠毒辣，喜滥用职权，且最恨别人与之抢物。仗着自己姐姐在后宫之中的地位，又因其是丞相之子，常常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此次他来朝安城中巡视，在市集之中看见柳姬，欲纳柳姬为妾，聘礼皆以送至烟南楼李妈妈手中。柳姬是不嫁也得嫁。
　　眼下柳姬被人杀害，凶手是个男子，显然是要同这位国舅爷抢人，抢女不成才起了杀心，样样皆中王斐逆鳞，姑且不论方景之是不是真凶，单凭他企图同柳姬私奔，王斐也已对他动了杀心，方景之这次，恐怕在劫难逃。
　　如果我刚刚贸贸然便出面作证，难保不会被怀疑有同谋嫌疑抑或是在作伪证，到时候再被这位国舅爷屈打成招，便是害了方景之。但眼下我势必要将方景之救出，这第一步要先洗清方景之的嫌疑，如若方景之不是真凶，那这真正的杀人凶手又会是谁呢？

　　我行至锦绣坊的门口，两扇朱漆大门紧紧闭着。轻轻拢了拢面上的布巾，我上前叩门，里面传来一个少年稚嫩的声音：“来者何人。”
　　“小女是城北浣纱巷的颜佳，有事求见方老爷及夫人，麻烦小哥代为通传下，就说小女有法子救你家少爷。”
　　门口没了声响，应是少年跑去通传了。
　　过了一炷香时间，旁边的小门开了，一个怯生生的清秀少年小声说：“姑娘跟我进来吧，我家夫人病倒了，刚刚洗漱妆扮这才耽误了时间。”
　　一路穿行而过长廊花园，路边的花花草草萎靡不顿，整个院子内，毫无生气，小少年见我一直盯着这些花草，哽咽着说：“这些花花草草，原来都是少爷打理的，眼下少爷被冤枉，都没人打理这个院子了……姑娘，你真的能救我家少爷吗？”
　　小少年说着跪了下来，我将他扶起来，其实，能不能救出方景之，我自己都不能确定。
　　这院子同我小时候来时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许多我不知道的花草。
　　到花厅时，方景之的父亲同母亲都在主座上，我小心翼翼的进去，先行礼。
　　行至一半，还跪在地上时，方景之的父亲，方维言开口道：
　　“你是何人？”
　　“回老爷，小女是城北浣纱巷的颜佳。”
　　“浣纱巷？就是那个乞丐叫花子扎堆的那个城北浣纱巷？”
　　“是。”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能耐能将我儿救出？”
　　“回老爷的话……”
　　“平白无故的，你为何要救我儿，须知道，这位国舅可不是什么善茬，你若不慎，可是要把命搭进去的，为了些许钱财，便将小命赔进去，还是不值当的！你走罢！像你这样的人，今儿上午来了不止三四个了！”
　　方景之的母亲闻言又扶额而叹：“唉，兄长不知收到信没有，千万要将我的景之救出才好。”言罢拿起手中的娟帕拭了拭眼泪，哭道：“若是我儿此次脱劫，我便再也不要那些粉黛赤脂，冰蚕丝娟帕了！唉，我的儿啊……如今定在牢中吃苦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