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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6 章 ...

  •   丁麟全身肌肉本能地绷紧。
      他并不是不相信傅红雪,只是傅红雪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奇怪,奇怪到让他立刻就想起了叶开说过的话:
      “傅红雪正老老实实喝着蛇羹,就忽然发作了。他发作起来的时候欲丨火焚身,看起来像是入了魔一样,连眼睛都变得发白。”
      傅红雪大睁着眼睛,一双眼睛只剩瞳孔一点漆黑,除开“欲丨火焚身”的那部分,岂非正跟叶开说的一样?
      周遭的人已开始悄悄往后退开,丁麟却动也没动,试探着喊道:“傅红雪?”
      傅红雪的目光茫然涣散,他的声音就像泥牛入海,一丝回应都没有。
      他既然发现傅红雪的不对劲,周围的人自然也发现了。
      马芳铃已惊呼出声,边后退边道:“是蛇,傅红雪变成这样是因为蛇!”
      丁麟道:“我瞧见了,我也不瞎。”
      不知为什么,他看上去很冷淡,甚至好像还有些烦躁。他态度实在不能算很好,马芳铃手中若是有条马鞭,也许会一鞭向着他的脸挥下去。
      但她却什么都没做,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
      自从万马堂变成一片废墟,她的倚靠便已倒了。她已经渐渐习惯了承受这种委屈,连袁家都早已不能为她遮风挡雨。
      马芳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仿佛还残留着袁青枫掌心的温热。
      她忽然也觉得很烦躁,烦躁得想要呕吐。
      她当然不会知道丁麟是因为什么——在某处完全不同的地方,一个黑衣的年轻人也有种奇怪的病,每当发作的时候,他甚至会口吐白沫、在地上丑陋地打滚。
      丁麟痛恨这种病,可连葛病都找不到治愈这种病的法子。
      他一向是个很有本事,也很愿意为朋友着想的人,可偏偏有些事情就像日升月落,花谢花开,本就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这件事却不一样——老天若是既没有让傅红雪得羊癫疯,也没有让他瘸着一条腿,别人有什么道理要这么折磨他?
      丁麟凝神盯着傅红雪,一面冷冷道:“花寒衣,你对你这个外甥实在是关照得紧。”
      九头凤翻身掠上房顶,站在花寒衣身后,道:“你竟直呼教主的名字!”
      “你们斑衣教的教主,跟我有什么狗屁关系,”丁麟淡淡道,“我还是花生帮的总瓢把子呢,你们要不要也跪下来山呼万岁,尊我一声帮主?”
      九头凤的脸几乎气得发青。
      花寒衣当做没听见,只道:“我只有这一个外甥,自然不能不特别上心。当然,对他最上心的当然还是我那傻妹妹花白凤,魔教的赤影蛇毒一脉相传,倒都被她用在了亲生儿子身上。”
      傅红雪本来全无反应,花寒衣说出某个名字的时候,他却霍然抬起头来。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眼前的是谁,也忘记了现在在哪里,可他却隐约记得,有人在他耳边一遍遍道,“去,去讨回你父亲和咱们娘俩的债,去把那些人全部杀光!”
      傅红雪全身的肌肉紧紧绷住。这声音就像魔咒,一道一道将他缠住,愈缠愈紧,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丁麟注视着他的双眼,心已渐渐下沉。
      傅红雪的刀忽然出鞘!
      这一刀比以往更疾更猛,一刀挥出,树上的树枝顷刻为刀风所折;人若是沾上,只怕也立刻要血溅三尺。
      可他这刀出手的时候,面前却忽然变成了空的。
      断枝挂在红绸上,在风中一荡,又一荡。
      袁青枫站在角落里,紧紧握着他的剑,掌心已满是冷汗。
      以前他一直对自己的剑法很有自信,但现在他忽然发现,他的剑在这些人面前,也许就像小孩子的玩具。
      他看不出,花寒衣却看出来了,就在傅红雪挥刀的那一瞬间,丁麟就像一片被风卷起的柳叶,忽然向旁边滑出了三尺。
      傅红雪变招,第二刀也已送出。
      花寒衣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这种蛇毒能让中毒者功力大增,但反过来,只要一见到蛇,中毒者就会丧失神智,欲丨火焚身。”
      丁麟步法一变,拧身堪堪避开第二刀,刀影中还不忘说句话:“你是不是也对欲丨火焚身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有人说,爱笑的女人运气总不会太差,但丁麟现在忽然发现,爱玩牌九的男人,在某些方面经验也多半不会太多——一个人若是把时间都放在玩牌九上,就一定没什么工夫去做其他的事情。
      也许花寒衣并不想他看上去那么老成。起码在某些方面,他的经验或许跟叶开差不多。
      有可能还不如叶开。
      哪怕现在有人跟丁麟说,这世界上的婴孩不是父母生出来的,而是从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丁麟说不定也会相信的。
      他一向适应得很快,这是他的长处。
      丁麟在心里暗暗道:“叶开啊叶开,往后我再也不拿这种事去揶揄你了。”
      花寒衣自然不知道片刻间他竟想了这么多,冷哼道:“你还有心思挑我的毛病,可见你还是太闲了。”
      他话音刚落,九头凤就自腰间取出支竹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这笛声诡异缥缈,不似中原曲调,丁麟却没心思细细欣赏,一个鹞子翻身翻出,甫一站定,就在笛声间听到阵奇怪的响动。
      响动是从墙角传来的。
      丁麟刚望过去,头皮就一阵发毛。
      墙角本堆了些箱箱瓶瓶的贺礼,系着热闹讨喜的大红绸子。可现在有几个朱漆箱子盖顶颤动;盖缘的缝隙里一阵窸窸窣窣,竟探出几十条蛇来。这些蛇也许是在箱子里闷久了,一从里面出来,就四处飞快地向阴沟花丛爬去。
      花寒衣微笑道:“袁庄主,魔教送来的贺礼,你可还满意?”
      人对蛇一类的东西,总有种本能的惧怕,只一条火炼蛇尚已觉得不舒服,又何况忽然见到这么多?
      有几个胆小的女客,已几乎晕了过去,被挟着踉踉跄跄奔出院子。袁青枫痴痴地看着马芳铃一袭红衣,夹在人群中跑出袁家,连头都未曾回过。
      他并没有追上去。
      因为他忽然已发现,有些人是追也追不回来的。
      宾客来得快,去得却更快。偌大的院子,忽然就只剩了他们几个人。袁秋云看着这满院狼藉,面色铁青,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袁秋云不说话,袁青枫更不敢说,一时间院子里只剩迅疾的刀声和衣袂破空之声。
      丁麟也没有说话。
      他全身都被笼在傅红雪的刀影下,刀光像张渔网一样将他牢牢罩住,网收紧的时候,就是鱼儿倒楣的时候。
      傅红雪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高手相争时,很多人对力量的计算,就像个精打细算分配灯油火烛的吝啬管家,绝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屋子里若是没有人,是决计不允许燃灯的——一招若是出手,能用三分力,就绝不会用五分。
      但现在傅红雪眼里布满红丝,每招每式都用上十分的气力,他一刀出手,好像就已倾注了全部的力量。
      这本来是交手的大忌,因为一招若是出手,招式用老,力量已竭,若是一击不中,就只能变成敌人砧板上的肉。可偏偏因为蛇毒的缘故,傅红雪连攻十几招,后力源源不断,竟连一点力竭的迹象都没有。
      袁青枫几乎要按捺不住抢上前去,被袁秋云狠狠拉了一把,才堪堪避过刺到眼前的一剑。
      他惊魂未定地站住脚,花寒衣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屋顶跃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们,道:“今天是个黄道吉日,魔教与袁家的这笔账,我们今日也来算一算吧!”
      花寒衣说话的时候,掌中的重剑也已向袁家父子刺出。
      天皇皇,地皇皇,黄道吉日断人肠——这天真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丁麟后背已有冷汗渗出。
      他既要闪避傅红雪的刀,又要防着身后的花寒衣,像块被两片烧饼夹在中间的红烧肉,吃的人虽然高兴,可被夹住的肉却一定不愿这么想。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这种滋味不好受,一点也不好受。
      除此之外,他还隐隐有些担心。一个人的力量当然不会是凭空生出来的,这种特殊的方法,也不过是将一个人身上的力量,一次全部压榨出来而已。
      一颗花生若是被榨干,就只剩下无味的渣滓,人当然也一样,丁麟完全明白这个道理。
      他本来一直在闪避,十四招之后,傅红雪举刀径直劈出,前胸空门大开,丁麟忽然闪电般出手,去点傅红雪的穴道。
      傅红雪本能地沉腕下劈,谁知丁麟竟然是虚招,手指已经斜斜划上了傅红雪左腕脉。
      寻常人若是被这么一划,半边手臂都要发麻,可傅红雪竟好像只是被虫子叮了一口,不但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扣住了丁麟手腕,表情狰狞地一咬牙,将他整个人高高抡了起来!
      他的身子居然很轻。
      丁麟竟好像早已算到了傅红雪这一手,傅红雪手上一用力,他就轻飘飘飞了起来,就像白云掠过高山,从傅红雪头顶翻了过去。
      他翻身过去的时候,左手已不轻不重地点上了傅红雪后脑的玉枕穴。
      傅红雪终于倒了下去。
      丁麟的一口气还未放松,就在同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呼。
      惨呼是袁青枫发出来的,捂住胸口踉跄后退的却是袁秋云。在他的胸膛上,质料讲究的衣襟变得通红,上面已多了一个洞。
      他的眼珠凸起,死死盯着花寒衣,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仿佛想要说话。
      不管他想说什么,别人都已听不到了。
      站在房顶的九头凤不知何时便不见了,花寒衣一击既中,也不恋战,人剑并作飞虹,已从院墙掠了出去。
      袁青枫怔怔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人从他旁边箭一般蹿出,他也没有反应。袁秋云一双浑浊的眼中,平日总是很严厉的光芒已渐渐消失。
      他呆呆跪坐在地上,袁家忽然好像只剩他一个人了。

      空气里夹杂着股泥土的腥味。
      叶开抬起头,乌云像黑色的潮水,沉沉压了下来;远处道旁已变得昏黄一片,像是要下雨。
      他的心情也很沉闷,就像这透不过气的天气。
      他一向很少烦恼,而这次只不过是因为一句话:“三天之后,你去莫干山见我,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说这句话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久未谋面的师父李寻欢。
      师父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他要告诉自己的,究竟又是件什么事?
      叶开虽然猜不出,但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件事一定对他非常重要,甚至可能会改变他的一生。
      潮湿的气息由远及近升起,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都写了快五十章了,对新边的槽居然还没有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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