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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引路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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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引路四】
半消残霞从窗缝透了点浅淡的光,昏暗的室内萦绕着又淡又冷的香味。
我看了那光柱一会,揉了揉眼睛,精疲力竭地躺回躺椅。
这香是我惯常用的安神香,刘锤还为此笑我活得跟古人似得。魏斯听我和师父说这想=香能让我心平气和长命百岁,立马去让人制了一大堆来给我备着,还在组织里的四族那儿都留了存货,以备我不时之需。刘锤又笑我活的跟公主似的。
其实哪儿需要魏斯那么麻烦,我打个招呼让他们准备好,他们的速度没准比魏斯还快。因为安神只是这香的附加作用,它真正的作用是帮我凝住精血,方便之后的放血仪式。当然这事我没胆告诉魏斯。
引路第一步,引路人放血。
想来是之前被魏斯吓唬的时候身体陷入昏迷,“巧鬼”的人把我送这儿来休息,顺便点上香让我舒服一点,可惜就是差了一张床。
我继续躺着,全身瘫软无力,血流一寸寸聚集在手腕处。我习惯性地等血液凝完,胸口忽然一点冰凉。
我伸手去拿,一枚戒指被扯了一出来,碧绿的戒指在黯淡的光线下却像笼了月光,寒凉生辉。这戒指魏斯手上也有一枚,终年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煽情得很。
我叹了一口气,把戒指又塞回去,心里默默地说:“我也不是不戴,就是怕引路的时候不小心给刮了几下,我可要心疼死。”
说完,又死尸一样瘫等着,心想真是虐恋情深。
这次聚血的速度很快。引路次数越多,聚血速度就越快,我也离死更近。不过谁管他,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要是魏斯来了怎么办?——那我就完了呗。
我利落地站起来,刚抬步,脚就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低头一看,一块兽型玉石正躺在我脚边,眼部两点狰狞的血色淋漓而现。我有些吃惊,弯腰小心地那块玉石。
这是一块兽玉。它不是用来雕饰赏玩的,而是某种指示。兽玉被大地隐秘的脉线孕育而出,现世时的形状即是昔日大地上一头异兽的雄姿。
能被兽玉所现的异兽大多强大,但强大到能让兽玉流传至今还不损的异兽,数来数去就那么几头。手上这幅模样的,我还从来没见过。况且,这玩意儿怎么会在巧鬼的地盘上?鬼拿来逗我玩的?
把兽玉拿近,我轻轻嗅了嗅,极淡的血腥味纱般笼来,混在香气里,要不是我鼻子灵敏如狗还真闻不到。这血的味道有点熟悉,无奈我不真的是一条狗,嗅不出来是谁的血。不过应该是我熟悉的人——
我眼皮猛地一跳:这血难不成是魏斯的?没可能呀,谁也没法把手从上海伸过来,滴两滴血在这玉石上面,再把手伸回去。那要不然是心灵感应的时候留下来的血?心灵感应能在我这里留下血?
早知道当初师父瞎叨叨的时候,我不该躲在书后面睡觉。现在这些知识全部半通不通,要是去参加什么异兽知识高考准是上三本的料。不过师父那老头儿没逮住我在睡觉也是他的错。学生在眼皮子底下打起了呼噜,还稳如泰山地讲课,这种老师真是要不得。
胡思乱想了一会,我基本确定那血是魏斯的,不禁一阵脑仁疼。从未见过的强大异兽,不知从哪里来的两滴血,鬼知道魏斯又翻出了什么隐秘来治我。
只求他千折腾万折腾,别把自己折腾出事就好。
我把兽玉往兜里一揣,出门干事儿出了。
巧鬼的地方布置得古意醇厚,也不失奢华辉煌。重重掩起的珠帘把门口那段路与大厅隔开,掩了半室清雅幽静。我在珠帘后站了一会儿,隔着珠玉的剔透把外面人影分布看了一遍,默默记住。忽然一个影影绰绰的清瘦身影向这面走了过来,脚步稳而轻缓。
我后退一步,等来人将珠帘掀开,那人却在珠帘后静静站了一会,一块青铜牌被一只手夹着送了过来。
珠帘晶润的玉珠流水一样分开,来人苍白冰凉的手指指尖窜过一缕黑焰。青铜片吸去焰尾,朝我慢慢地浮了起来。
苍蛮兽头浮雕般刻在青铜牌上,双目森冷地向我望来。
这是在“请路”了。“请路”这个庄严肃穆地仪式,本应点起七七四十九颗青铜珠,在它们燃到最烈时,请路一方所有族人立于兽坛下,族长手持青铜之片朝引路人鞠身请路。
远方疏钟阵阵,长明灯如星点散步。
本应是这样的。结果后来赶上新中国成立,当时的引路人是位根正苗红的党员。党员严厉地批评了这种形似邪教聚会的行为,要求一切从简,谁方便谁就拿着青铜牌来找他。该党员是我师父的故人,据我师父说他就是皮懒。
于是轮到我时,当初牛逼哄哄的请路没了,只剩个一切从简。幸好我也懒。
我伸手接过青铜片,手指在兽牙处擦了一下,血珠从指尖冒出,涂满兽口。我把青铜片扔回去,珠帘后的人恰巧掀开珠帘,一抬手接住青铜牌。
看清来人时,我却愣住了。
巧鬼的青铜牌,却是由朱阴的族长来请路。难不成这两族决定从此和谐共处齐头并进了?这可能性比美国与苏联友好交往你侬我侬的可能性还小。
我看了他一眼,暂时按下疑惑。
一袭白色长袍,活像从古画中走出的朱阴族长对我颔了颔首,目光在我身上轻描淡写地一扫,转身向厅堂走去。一只羽翼硕大、九条羽翎呈椭圆眼瞳状的赤色大鸟盘踞于他衣背。
这人还是老模样,面上看起来出尘不凡,背后该张扬的依然张扬。
我两步跑上前去,笑嘻嘻地跟他并肩而行,“白族长,好久不见连个招呼都不打?多伤老朋友的心啊。”
白查黑沉中透着血红的眼睛冷淡一如往常。他缓声道:“跟你说话,浪费时间。”
换旁人听了这傲慢又冷淡的话没准会噎一噎,我却早已习惯,“什么叫浪费时间?您闷声走路也是走,跟我聊着天走路也是走。您不如开开尊口?”
白查说:“你不如闭上嘴?”
我说:“不行,我这嘴——哟!”
后面那声“哟”倒不是说给白查听得。在他家宽广厅堂的第一眼,我就看见一身黑裙的女人木着脸听他旁边的男人说话。那男人说的话我蒙上耳朵都能复述一遍:“唐唐啊,等回来跟我去吃个饭呗。”“唐唐啊,你今天穿的好漂亮啊。昨天也漂亮,明天也漂亮,跟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漂亮!”“唐唐啊……”
这位仁兄也是痴心一片。
我扬声喊过去:“嗨,白岳容,你爸在这儿呢,不来请安吗?”
白岳容眼刀朝我一刮,与他爹如出一辙的沉了血红的眼睛看见了白查,嘴唇动了动,方才的嬉皮笑脸一敛,轻声道:“父亲。”
我旁边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那副冰脸对着儿子也不解冻半点,只点点头示意听见了。白岳容在他这儿的待遇还比不上我。
两人眼神交流时,唐唐不动声色地朝旁边移了移脚步,冲我使了个眼神。我会意,侧头对白查说:“白族长,失陪了。”
白查眉尖一挑,目光在唐唐身上一落,点了点头。
我到唐唐身边,一手揽住她素白的肩膀,笑嘻嘻地对白岳容说:“唐唐可是我的宝贝,我可不能给你糟蹋了。”
白岳容皱眉,目光往我搭在唐唐肩上的手上一落,又投向我后方,惊讶地说:“魏斯?”
我说:“太假。”
白岳容说:“别管假不假,你乱搂人的事情都能传到魏斯耳朵里。”
我说:“自己追不到妞,倒是会用魏斯来吓唬我啊。活该你追不到。”
唐唐冷不丁地说:“你不也没追到过妞?”
我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对我凌空一刀帮了别人,一时还真有点摸不透她对白岳容的想法。好在她下一秒就对白岳容笑了一下,虎牙尖尖:“反正你肯定追不到。”
白岳容受了会心一击,满脸如丧考妣地后退一步,站到了没有进坟墓以配合场景的白查身旁。
我立即放开揽着唐唐的手,唐唐促狭地冲我一乐,我不自在地别过头。其实白岳容没乱吓唬,我是真不敢搂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