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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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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客人陆续抵达,主庄这边实在是安排不下……”无咎山庄不愧是方满晴口中的地主人家,即使是下人,衣着也极讲究,言谈举止更是得体,在听方满晴自报家门后也只是微微变了脸色,片刻之后就又恢复如常,客气地领着众人去安顿了。
也不知道是真如所说的主庄已经排不下了,还是故意,汝山云海一行被安置到了无咎山庄主庄两三里外的小庄里,引路的下人陪在方满晴边上,一边走一边满脸歉意地解释着:“其实按小的说,这小庄虽然稍远一点,但胜在清静,前两年才重新修葺过,也不比主庄差。就怕各位觉得委屈,那就是小人的罪过了。”
汝山云海的沈大掌事是不屑见这等小人物,打从一开始就没下过车露过脸,负责交涉应酬的责任自然就落到了方满晴身上。
“我们不讲究,但听主人家的安排。”
对这安排,方满晴是真的无所谓,有沈大掌事在,别说两三里外,无咎山庄就是把他们安置在两三十里外,他都觉得可以理解。
听他这么说,那下人就笑得越发真诚了,若不是他会偷偷往马车上看,方满晴都要以为他是真把自己一行当成寻常正道门派呢。
终于发现方满晴注意到自己在偷看,那下人尴尬地笑了笑,一边又极得体地道:“小庄建在山崖边上,这车马怕是上不去,小庄下有车马亭,往上走也不过三五十步,您看……这车马停在那儿可以么?”
方满晴往后瞟了一眼,笑道:“自然可以。”
坐在车里的商持也听到了他的话,习惯地就往沈涧的方向看。
这一路走来,沈涧处处小心,从来不让他在人前下车,平时也不允许他随便掀起门窗上的布帘,商持就是再笨也猜得出来,沈涧这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或者说,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的脸。
可到了无咎山庄,他不可能再终日待在车上,之后论道大会开始,沈涧必定是要参加的,似乎也不可能将他整日关到房间里,商持也曾暗自猜想过,到时候沈涧会怎么办。
只是没想到,眼下就不得不下车了。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沈涧回过头来:“怎么?”
商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支吾道:“方满晴他应了……”
“那又如何?”
商持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沈涧目光微烁,半晌别开了脸去。他的举动实在太突兀,就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似的,让商持莫名地心中一紧,不知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应了也没什么。”沈涧没有看他,却总算是开口了,商持回过神来,便听他悠悠地往下说,“我们下车,你留在车上好了。”
商持彻底愣住了。
又过了半晌,沈涧才回过头来,凑近一点,盯着他看:“怎么不说话?”
商持憋了半天,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我、我想跟着你。”
沈涧只是一直看着他,也不说话,直看得商持慌了,他才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物,随手覆在商持脸上,将那张似是而非的脸彻底掩盖住。
突然被挡去了视线,商持吓了一跳,紧接着便闻到了淡淡的古木清香,贴脸传来的温润触感和残留在那上头的属于沈涧的气息,让他很快地又冷静了下来。
他伸手去摸,发现那是一个木制的面具。
商持将面具取下来,才发现做得极精致,鸦青色的木头已经打磨得光滑宜人,左半边雕着与他衣服上相似的宝相画纹,看起来竟有些庄严肃穆的味道。
“不许取下面具,不许随意说话。”
沈涧的声音有些冰冷,听不出他的情绪。
商持飞快地将面具重新戴上,只露出了一双眼。
沈涧看了他一眼,便又别过了头,没再说什么。
商持失落地坐在那儿,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指尖沿着宝相花纹一点点摸去,他莫名地又有些开心。
这是他的面具,只有他有的面具。
两三里路并不远,众人很快就到了小庄下的车马亭,方满晴带着人去安置马匹,商持从车上爬下来时,只有驾车的两名侍灵守在车旁。
“商持!”还有一不小心又兴奋起来的阿羽。
少年蹦蹦跳跳地扑到商持身上,半晌又觉得不对劲,松开抱住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商持的脸。
“这是什么?”一边问,阿羽一边就动手要摘了。
商持抓住他的手:“这不能摘,是沈……主人给的。”
阿羽瞪大双眼看了他好一会,突然就转身往沈涧的方向跑去:“主人!阿羽!也要!”
商持下意识就追上了一步,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直到他看到沈涧又从车里摸出一个面具来。
刚刚冒出来的那一点小小的开心,似乎一下子就不见了。
面具不但阿羽有,就连那两个侍灵也有。那两个侍灵不似阿羽,灵智未开,接过面具就听令戴上了,只有阿羽,一直拿着自己的面具在玩,往脸上戴了没多久,又往头上一掀,戴花似的挂在头顶,还得意地跟商持显摆。
商持摸了摸自己的面具,终究还是没敢摘下来。
从车马亭往上走,不过是数十级台阶,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小庄。
这里确实如下人说的,亭台楼阁处处精致,并不比主庄的差。而且比起主庄那样灯火通明,人声喧嚣,这里虽然也也有人往来,却要安静得多。
那下人引着他们走到了一处院落,庭院清幽,房间雅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东边厢房边上有道月亮门,跟隔壁院子连通了。
方满晴只看了一眼,那下人还没来得及解释,隔壁院子就已经有人走过来了。
方满晴一看就笑了:“哎呀,柳贤侄,这可真是有缘了。”
来的人正是柳玉书。
他本意似乎只是想看看住在隔壁的是什么人,结果从月亮门后往这边看,居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顿时就忍不住往里走,这时听到方满晴开口,脸色都变了。
“你们……住这?”
“看来主人家是打算这样安排。”方满晴应了,还要回头去问那下人,“是吧?”
那下人连忙道:“是、是的。”
柳玉书的脸色又变了,看起来有些黑沉:“这两边院子连通,本应当作一个院子,我们来的人多,那边太挤,何不把这院子也让给我们?”
那下人有些无措了:“因为来的客人多,这主庄已经安排不下了,往后几日还会有客人陆续抵达,恐怕……这……若是沈掌事不介意,不如让出一两个房间……”
“谁要跟他们同住!”柳玉书的脸都黑透了。
“那……”那下人也没往下说。
柳玉书迟疑了一下,瞟了沈涧一眼,道:“不能把这个院子也给我们,那换一个稍大一点的院子,总可以吧?”
“请柳公子恕罪,这已经安顿好的贵客,管事那儿都有记录,这实在不好更改……”
柳玉书又瞟了沈涧一眼:“这看来,我们只能去找封庄主了?”
“柳公子少安毋躁,容小的们禀过管事再作安排,可好?”
就在这时,沈涧突然开口:“东边那两个房间让给你们好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向他看了过去。
一心要息事宁人不惹是非的方师叔顿时就在心里叫糟了。
柳玉书显然并不是为了那两间房,也没想过沈涧会让,这时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怯了,只能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不劳……费心。”
哪知沈涧还漫不经心地继续:“让柳大住着正好,当年他给本座做过门房。”
柳玉书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你说什么!”
“咳咳!”方满晴干咳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一边看向那下人,只当沈涧没说过话,“你看,是不是另外给我们安排个小院子就好了?这院子虽好,但我们人少,住着倒是浪费了。不是说还有客人要安置么?留着给更需要的人不更好?”
“这……小人还需禀过管事……”那下人也不好乱应。
“不必了。”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众人抬头,便见一人自门外走了进来,身穿月白衣杉的青年面容清俊,缓步而行,风度翩翩,一进来就将院子里半数人给震住了。
“少、少庄主!”那下人先叫了出来,见到救兵似的。
方满晴也微微变了脸色,最后闷声叫了一句:“封晗。”
无咎山庄乃是上千年的名门世家,当代庄主修为极高,早已不问世事潜心修道,如今山庄主事的是他的独子,便是这走进来的人,无咎山庄少庄主封晗。
“满晴,好久不见。”封晗站定,先是看了方满晴一眼,很快便看向沈涧,“沈掌事也是,久违了。”
沈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封晗似乎也不在意,目光从方满晴身旁的一众弟子看到沈涧身旁的阿羽,又从阿羽看到两名侍灵,最后落在沈涧身后的商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