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 ...
-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又停了下来，方满晴跟几名弟子似乎在说在什么，人声杂乱，一时间也听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商持抬头看向门口，似乎很想要去掀那门帘，但迟迟没敢伸手，最后又转头去看沈涧。
沈涧善解人意地给他解释：“阿羽大概是发现前头有趣的东西，跑去看了。有弟子不放心，方满晴让人先跟上去了。”
“没问题吗？”
沈涧看着他，反问：“你在担心？”
他的语气淡淡的，让人难以捉摸，商持却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努力收敛了表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没、没有。”
沈涧靠坐在车厢壁上，语气里终于多了一丝安抚的意味：“大概就是游荡在附近的山野孤魂，阿羽爱玩，心急要追上去，方满晴他们也拦不住。他能应付，又有人跟着，没什么。”
商持只是点了点头，也不敢应，就怕有一言一行不合他的心意。
这时外面似乎也已经安排妥当，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方满晴骑着马落到马车边上，说的果然跟沈涧的话分毫不差：“前面怕是有孤魂野鬼挡路，阿羽跑到前头去了，我让少言跟着，反正阿羽也吃不了亏。”
他所说的少言，是他的嫡传大弟子施少言，也是这次随行的弟子里辈分排行最高的，性格沉稳，让他跟上去，正好能管着阿羽不让他过分胡闹。
沈涧不置可否。这事连方满晴都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他就更不会放在心上。
然而谁都没想到，一行人往前又走了一会，周围的气息居然陡然一变。
最先察觉到的是商持。突然变地浓烈的阴冷之气让他浑身一僵，他下意识地去看沈涧，发现沈涧也已经褪去了脸上懒散的表情，目光有些阴沉。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似有打斗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到有随行的弟子喊：“阿羽！”
商持没来得及细想，伸手就要去掀门上的布帘，沈涧却比他更快一步，一边将他的手抓了回来，一边将门帘挑开了一线。
商持从那一线往外看，发现前头就是一户农家，院子里躺着一个人，方满晴那大弟子施少言就跪在他旁边，似是在施法救护，一边还不时抬头看院子中央缠斗的两个人，脸上是分明的着急。
院子中间，阿羽正跟一名蓝衣青年缠斗不休，他身手敏捷，法术既快又狠，明显占了上风；但那青年修为也不弱，而且极擅长操纵草木，虽然已经受了伤，却硬是凭借着不时冒出的树藤撑了下来。
两相僵持，阿羽早就没了耐心，这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略一分神，就被那青年放出的树藤划破了衣袖，在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巴掌长的血痕。
阿羽一愣，“哇”的一声叫了出来，手上连翻，瞬间形成的数道风刃向着青年袭去。
青年不敢再攻，连退两步操纵着树藤架起层层防护，却没想到竟还是没挡住，半数风刃穿透了树藤织就的网，硬是在他身上划出了数道伤口。
他心中一慌，本以为阿羽会乘胜追击，阿羽却根本没再理会他，扭头就往马车的方向跑，扒着车厢门边就开始哭诉：“主人，衣服！衣服！”
沈涧极随意地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一会给你换一件。”
阿羽顿时破涕为笑，小兽似的低头舔了舔自己的伤口，然后伸手，要给沈涧看。
几乎同一时间，树藤从他脚边凭空钻出，眨眼就将阿羽整个人笼罩起来，阿羽挣扎了一下，居然没挣开。
商持抬眼看去，才发现那受了伤的青年竟然跟了过来，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却依旧紧握着长剑，指着藤网间的阿羽，一字一顿地道：“妖孽，你休想逃，我今天定要替天行道……”
“主人，坏人！”沈涧在旁，阿羽有恃无恐，连挣扎都懒了，直接告状。
青年的目光瞬间转到了车厢的方向。
沈涧慢条斯理地下了车，又将门帘放下，把商持挡在里面，这才抬头看了青年一眼。
那一眼看得漫不经心的，青年却觉得自己的心魂都被震慑住了。他暗自心惊，不敢妄动，一边慢慢收了剑，向沈涧拱了拱手：“不知尊驾高姓大名，既然今天在这，想来也是来参加论道大会的，怎么竟养着这吃人的妖孽，还纵容他白日行凶？”
沈涧没回答，倒是一旁的方满晴噗嗤一声笑了。
青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有心回头去看，奈何沈涧的气场太强大，他竟然半天都没敢转过头。
终于，沈涧开口：“吃人？”
青年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指着施少言身旁的那人道：“就是那名村人！在下路过此处，察觉有异，赶来时就看到这妖孽蹲在那里似是在吞吃着什么，再细看就发现那村人魂魄有损，可想而知，一定是被他吃了！”
“我的侍灵不吃魂魄。”
青年急了：“那要怎么解释，为何那村人会魂魄有损？这妖孽吃的又是什么？”
沈涧慢悠悠地问：“阿羽，你吃了是什么？”
“豆子……不好吃。”
沈涧回眼看向青年，一副“你听到了”的模样。
“他说谎！这妖孽非凡人，身上还带着浓厚的阴魂气息，怎么可能不是他！尊驾纵容他滥杀无辜，在……”
见那青年一脸气愤，眼看就要冲上去跟沈涧拼命的模样，方满晴终于插口：“哎哎，这是哪家的小公子，你家长辈呢？”
“我！”青年被打断了话，气势就泄了一半，半晌才硬邦邦地扭过头去看方满晴，见对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也不好失礼，硬是挤出了客套话，“在下归柳山庄柳玉书。”
“哦，归柳山庄……你家还有谁来了？柳老太爷？”
听方满晴的意思似是认识家中长辈，那叫柳玉书的青年更是不好发作了：“爷爷不便前来，这次来的是大伯。”
“柳大啊，他人呢？”
柳玉书迟疑了一下，道：“在下察觉有异就来了，大伯他们还在前方休息。”
“年轻人做事不能太冲动，行正道是好的，冤枉无辜就不对了。”
柳玉书一听就激动了：“各位为何要包庇这妖孽？”
“少言，你来说。”
一直守在一旁的施少言这时才站了起来，走上前道：“这村人确实是魂魄有损，但我察看后发现他应该早在数月前就被人强行抽走了一魂一魄，剩下的魂魄封在留在体内，让他这几个月来一直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直到今天，那被抽走的一魂一魄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他才会突然倒下。这跟阿羽确实无关，我早就说了，他不信，上来就跟阿羽打起来了。”
柳玉书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终究还是不信：“这不过是你片面之辞……”
沈涧看了他一眼，往那村人的方向走去，柳玉书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去：“你想干什么！”
沈涧没理会他，蹲下去捏着那人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下，伸手那人脸上虚画了一阵，最后指尖抵在那人眉心，低喝一声：“封！”
半晌之后，那村人微微地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了眼，却是一脸痴傻。
柳玉书愣住了。
沈涧没再看那人，也没看柳玉书，站起来就走：“往后傻一点，也还能活几年。”
“这……”柳玉书不明白，这个人究竟做了什么，怎么魂魄有损看起来要活不成的人，居然又醒过来了。
“玉书！”就在这时，有数人从另一头赶了过来，领头的人看起来也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气度却极沉稳，面目刚正，一看就是修为不浅。
柳玉书恍惚抬头：“大伯……”
那人走上前 “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也不知道。他们……”
那人这才抬头看向沈涧等人，这一看，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就将柳玉书拉到自己身后。
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最后还是方满晴先开的口：“柳大，好久不见。”
那人哼笑一声，没理会他，而是向沈涧拱了拱手：“小侄年少无知，不识魔尊大驾，如有冒犯，还望魔尊饶了他。”
沈涧面无表情：“别乱叫。”
柳大噎了一下，改口：“……沈掌事。”
柳玉书再不懂，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了，小声问：“大伯？”
柳大没有回应，而是一直维持着拱手的姿势，在等沈涧回答。
“你侄子纠缠不休，说我的侍灵吞人魂魄，现在人也醒了，事情也说清楚了，我们可以走了吧？”最后一句，沈涧问的是柳玉书。
柳玉书像是这时才听清楚沈涧说的是什么，一时间居然没能回话。
沈涧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就往车厢走：“方满晴，走了。”
方满晴跟了上去，走出几步后又往回看了一眼，像是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柳玉书盯着跟在沈涧身后的阿羽：“金纹白衣……大伯，他是……”
“汝山云海，沈涧。你怎么会惹上这魔头？”柳大说着，忍不住又叹了了口气，“没想到这次论道大会，还真把这魔头给招来了……”
柳玉书年少气盛，被长辈一说，忍不住就反驳：“邪魔外道，有什么资格论道……”
“闭嘴！”
……
柳玉书的声音不小，车马也并没有走远，众人都听得分明。
商持坐在车厢里，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沈涧。
“方满晴大概要哭了。”沈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商持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便只能一直沉默着，一边又忍不住想要掀起窗帘往外看，看看方满晴是不是真的要哭了。
沈涧不知什么时候又抓住了他的手，像是握着什么心爱玩意似的揉捏着，过了好久，才突然凑过来，在商持眉心亲了亲，又留恋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商持本能地回应着这样的亲昵，却听到沈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甚至还有一丝心虚：“你……也会在意吗？”
商持一怔。
“商持，你也会难过吗？”
商持明白了。沈涧在问的，并不是他。
他不需要回答，沈涧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这之后一路再没出什么意外，阿羽也安分了下来，等走到无咎山庄主庄，天色已经彻底地暗了下来。
本以为跟柳家叔侄的事算是过去了，大不了就是论道大会上相见时难堪一些罢了。
然而等到无咎山庄迎客的下人迎上来，众人才发现并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