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
7
【长沙火车站】
张副官早早的备了车，在车站外候着。安排了人将二月红和丫头送回府上，尹新月一点也不客气的跟着张启山上了车。连于曼丽也硬塞在尹新月坐旁。唯独我们的八爷齐铁嘴没处去。张副官拎着齐铁嘴的小皮箱，问道：“八爷哪去啊？”
“去哪要你管。我自己个腿着爱哪哪。”齐铁嘴晃着手就走。
“行李。”张副官提醒道。
“送到府上，你亲手。”齐铁嘴头也没回。
张副官笑笑不语，上了车。
“于小姐，你吩咐要的菜。我出来时，厨房已经做下了。”张副官向于曼丽汇报道。
“果然是个能干的人才啊！要不到我听雨轩当差呗！我也肯定把你当亲兄弟看待。”于曼丽欣慰的很，前倾着身子，手搭在张副官座椅的靠背上。
“于小姐说笑了。”
“不过，你看到我身旁的这位小姐了吗？”
“这位是？”
“你是张启山的同族兄弟，那就得叫一声嫂子了。”
“嫂子？这……”
“也对，你不知道。话说啊！”于曼丽排开了架势，正准备绘声绘色的形容一番，被张启山一下切断。
“于上尉，一路辛苦，好好休息吧。”
于曼丽捂着嘴，保证不会再说。看看张启山的视线移开的时候，又凑到张副官的耳旁，小声说：“你去问八爷，他讲得比我好。”
张启山还是被于曼丽逗得想笑，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感觉很多事情都在不受自己的控制，毫厘之差就能打破自己苦苦维持的局面，可自己似乎毫无应对之策。这次庞庞张家，仿佛真的要在这场国民革命的洪流里分崩离析。就像东北冬季捕鱼时，看见厚厚的冰层下走渔网。日光下澈，你可以清晰的看见渔网的走势，这说明冰层的厚度正好，今年也许有个好的丰收。但你还是除了祈祷之外无事可做，尽管你做足一切准备，还是有一无所获的局面。你控制着在哪下网，附近有没有鱼群，只看上天的安排。甚至是拉网的牲畜，都可以轻易改变你长久以来的筹划，看似大权在握，但其实手里空空如也。
【张府餐厅】
三人正坐着用餐。
“于小姐，方才听雨轩的汪小姐送了东西过来。”管家上前，放了一个小匣子在桌上。
“那张叔你帮我放到我的行李里，我待会带走。”于曼丽很专注的吃着碗里的猪蹄炖莲藕，不大想管匣子里是什么。
管家点点头，拿着匣子走了。
“你要去哪？”张启山问道。
“我回听雨轩啊。”于曼丽趴在碗里，听见张启山的话只是轻抬了抬眼睑。
“于上尉前几日还一副忠心耿耿，要为我出生入死的做派。怎么现在是要跑啊？”
“我对这种事情一向只是口头说说，哪次认真啦。现在你温软香玉在怀，自然不需要我。”于曼丽眨眨眼，笑着摆手。
“于上尉果真是体贴入微啊！”张启山抬眉。
一时间，两人之间呈剑拔弩张之势。
尹新月看了眼张启山停杯投箸，露出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笑对于曼丽说道：”于小姐，就继续按原样住下去吧。我初到长沙，谁也不认识，要是有你作伴多好呀。“
于曼丽放下筷子，静默片刻。对着尹新月粲然一笑，“好啊。”
【张府于曼丽房间】
床底下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空酒瓶堆积成一座小山。
于曼丽躺在床上，想着这个房间之前的样子。她住进来了后，换了窗帘，换了床单被褥，添了梳妆台和整面墙的衣柜。还有许多女儿家喜欢的装饰。可以说跟以前相比，已经面目全非了。她是趁张启山外出巡视，偷偷弄得，师傅们的手脚极快，等张启山一回来。于曼丽觉得张启山那一刻肯定是头痛欲裂的。
那天两人的心路历程如下：
“于上尉还真是……”张启山拿起粉色的蚕丝枕，没能说出话来。
“你不喜欢吗？”于曼丽可怜兮兮的低着头，去拉张启山的手，轻轻的晃着。张启山实在是受不了于曼丽撒娇，只好硬着头皮，尽力不去看手中粉嫩嫩的枕头，说道：“喜欢。”
“你真的喜欢啊？”于曼丽抬头，瞪大了眼睛，娇声软语的说。
“真的。”张启山觉得先下站在自己面前的于曼丽，简直就是一直小奶猫。撒娇的时候，就像有一只小爪子在你心里挠啊挠。
“看你那么喜欢，就给你住了。”于曼丽松了手，一副豪气可吞四海的样子。张启山觉得哪里不对，他好像又被下套了。
于曼丽奸计得逞的笑容挂在脸上，张启山很想打自己的一巴掌。为什么从来就没有长教训，看见坑就往里跳的。
是啊！于曼丽怎么可能会是小奶猫，人家可是狐狸，爪子尖着呢！哪里会挠心，明明只会挖心啊！可某人就是明知道人家是偷人心的小狐狸，还是巴巴的往上赶。若是有人明知结局定是千疮百孔，还是飞蛾一般扑上来，在你身旁，连受伤都甘之如饴。那应该就是幸福了吧？
【张府东厢房】
“尹小姐，这就是你的卧房了。有什么需要的，叫我就好。我以后就是您的贴身丫鬟了，我叫念栀。”丫鬟长相清秀，看起来也干练。讲起话来声音清甜，模样乖巧。是经过好好调教过的。
“对了，你们佛爷，是干什么的？”尹新月对于张启山还是很多地方都不清楚，想着好好打听一下。
“佛爷，是这长沙的布防官。”
“那八爷是？”
“八爷是九门中人，有名的奇门八算。”
尹新月听到九门一词，静静想了一会，没有深究下去。
“尹小姐，还是你这儿舒服。”于曼丽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进来时也毫不客气，随意的往软椅上一躺。
“叫我新月就好。”尹新月恬淡的笑。
“新月，你这东厢房可真好。暖和，肯定是张长官知道你怕冷，才特定给你挑了个好房间。”于曼丽笑起来人畜无害的。
“我可以叫你曼丽吗？”
“当然可以。其实啊，我是真心想跟你交朋友。”于曼丽坐了起来，对着念栀说，”念栀，去拿些点心来。我跟夫人聊聊天。“
“是。”
于曼丽招手让尹新月坐在她旁边，尹新月落座后，闻到于曼丽身上浓浓的酒味。
于曼丽搂过尹新月的肩，贴面说道：“我知道我在你眼里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人，不过，我不介意。你把我想成什么样都行。其实我也就讨点嘴上痛快，实际的我也做不了什么。这大大的张府，以后就你好生照顾着了。我是再也帮不了什么了。我啊！是真心觉得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张夫人。“
“曼丽，那你跟他之间。”
“我跟他之间什么也没有，没有开始，更没有承诺。说破了天，也是什么都没有。”
“可我总觉得你在他心里很有分量。”
“分量是分量，终究不是情分。何况，你们倒从来没问过我是否愿意成一段情分。说到底我不过是玩玩，没什么真心。曾经我无比盼望当明夫人，而现在我不想当任何人的夫人。”于曼丽丢下几句话便走了。尹新月没太听懂，但她知道，于曼丽是狠下心了，不再想跟张启山有任何牵连。
【听雨轩】
于曼丽从张府里出来，到了听雨轩，又和几个男子喝起酒。
“曼丽姑娘，听说你前几日都在张大佛爷府上，夜夜笙歌啊？”
“以后不会了。”
“曼丽姑娘何出此言啊！”
“你们是不知道，来了个北平新月饭店的大小姐。没几日便要嫁进来了。我这个没名没分的，自然被赶出来了。“
“北平新月饭店？那可是大买卖啊！这张大佛爷，怎么连这千里之外的大小姐都勾了来。“
“还不是不知从哪听说来的佛爷的事迹，之后便搞了什么芳心相许，千里寻夫的戏码。”于曼丽又给自己灌下一杯酒。这是她第一次管张启山叫佛爷，难受到差点说不出口。她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心又好像回到了以前，被封在沉重的冰墙里。
“哟！真是个痴情的种啊！那，曼丽姑娘，今晚就……”一个男人的手摸上于曼丽的手背。
于曼丽本想忍过去，就像以前一样，可她做不到。于曼丽一把甩开男人令人作呕的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男人怒极，正欲还手。汪曼春急忙拦住，”爷，今天曼丽姑娘心情不好，得罪得罪。改日我们听雨轩必定补偿您。“
男人还是不肯罢休，汪曼春拦不住他。男人掐住于曼丽的脖子，于曼丽就像个木偶，任凭男人欺辱。
“住手。”一队张家亲兵冲了上来，乌泱泱的人群全举着黑洞洞的枪口，对着男人。男人的怒火顿时消逝，在冷情的枪口前，颤巍巍的举起了双手。
男人被带走之后，于曼丽还是一如往常。上好的湘绣锦缎旗袍勾勒出她的妖娆身姿，满头珠翠映称姣好容颜。勾唇一笑，勾魂夺魄。除了脖子上勒红的痕迹，似乎什么也没变。
“多谢。”汪曼春委身一礼，对领头的亲兵说道。
“汪小姐不必，我们是奉命来保护听雨轩的安全的。”亲兵答道。
“你们是官兵，哪有保护一个小小馆子的道理。替我谢谢张大佛爷的好意。以后便不用来了，听雨轩也有自己的人手。”
“佛爷的意思我们也不好违背。要不您亲自与佛爷说说。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了。”亲兵带着一队人离开。
汪曼春看着人走远，又回头看了看于曼丽，还在喝酒。
“你倒是自在。”汪曼春拿过于曼丽的酒杯，不让她继续喝。
“我这是伤心。借酒浇愁，不行吗？”于曼丽伸手晃了两下，还是够不着汪曼春手里的酒杯。
“有什么好伤心的，你自己推过去的，能怪谁？”汪曼春把酒壶也收了起来，嗔道。
“是啊！也怪不得什么，这些年来这些事从来就怪不得别人，都是我的错。”于曼丽撑着头，酒精正在她的头脑里疯狂的撕咬。可那里向来就是冰冰冷冷的，她一点也感不到痛。她全身的疼痛都来自心脏，那颗在她的设想里，本不应该跳动的冷硬的心脏。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真的是有了新的想法了，想彻底和过去诀别了。没想到那还是伪装，于曼丽啊！于曼丽，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啊！能不能别总让人这么操心。”汪曼春努力去找于曼丽涣散的目光。
“确实，在看见张启山的那一刻，我是有想过，也许跟这人好好相处，我会过上好日子。可我知道那只会是我的梦，我以为我的心死绝了，可它没有。它还像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愚蠢的想去拥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只会伤痕累累。”于曼丽情绪激动，猛地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碗盘摔在地上，碎裂，再也拼凑不回来。
“曼丽。”汪曼春看着眼前的于曼丽，近乎癫狂。变得那么不像于曼丽，于曼丽是一个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喜怒放在面上的人，她不会有外放的情绪。而此刻的于曼丽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身上燃烧的怒火是地狱的硫磺泉，滚烫的冒泡。她像是个杀红了眼的魔鬼，现在正邪恶的笑。
“我算个什么东西，哪能跟程锦云比。人家什么都是好的，家世是好的，信仰是好的，起码身子是干净的。我呢？我有什么资格去跟人家争，我什么也没有。想给你掏颗心都没有。”于曼丽脸上满是泪水，沾湿了衣襟。“我就是觉得尹新月好啊！她什么都好啊！就是配啊！”
“曼丽。”汪曼春软下声来，把于曼丽抱在怀里，哄孩子似的说，“张启山是张启山，他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你不能拿任何人和他比。他张启山骄傲一世，哪能受这种委屈啊？相信我，这次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过去之事，就可爱在它已经过去。你还陷在里面，是因为没遇上真正能救赎你的人。有些人，你看着觉得好，其实他未必适合你。等你遇到了真正的良人，你就会觉得过往之人不过是旅人，他们也并未将你的热情全部燃尽。死灰也可复燃，烧出一片火红真情来。“汪曼春说完看向怀中，于曼丽早就睡着。睡颜如同孩童，翕动的睫毛下，还闪着泪光。
【张府于曼丽房间】
于曼丽躺在床上揉着因为宿醉而昏胀疼痛的头，胆汁在胃里搅啊搅，她实在是难受的紧了。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昨天的酒是喝得多了些。
“来吧，厨房熬的醒酒汤，喝完就会好点了。”张启山把一个小碗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坐在床边。像是看笑话似的，看着于曼丽。
“有什么好看的，这叫贵妃醉酒。多少人还没得看呢？”于曼丽斗气的不看张启山，努力伸长了手去拿碗。
“看来于上尉的酒量还真是一般啊！”张启山还在开玩笑。
“有种我们比一次，看看到底谁先倒下。”于曼丽翻了个白眼，腰都拉直了，还是拿不到。
张启山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的笑。实在是不忍心看下去了，自己拿过柜子上的醒酒汤，对着于曼丽说道：“来！坐好了。”
“干嘛？”于曼丽不知道张启山要干什么，以为他是想出什么法子来治自己了。半天保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张启山哭笑不得，觉得这个姑娘真的是其他人不一样啊。二话不说直接上手，一只手扯着人家姑娘的后领，把姑娘拉正了，还摸人家姑娘的嘴唇。
“你！你！干嘛！再动手动脚的，我喊人喽！”于曼丽被张启山的举动吓得一愣一愣的，威胁起人来都结结巴巴的。再说这是在人家的地盘，再怎么喊，也不会有人应吧？
张启山邪魅的一笑，嘴角斜挑，于曼丽生生被唬住了。一个勺子舀半口汤喂到了嘴里。温热爽口的汤汁入口，这个平日里张牙舞爪的人才会过神来。很久了，没被人当作需要照顾的人了。
“于上尉可不能再这样喝酒坏身体了啊！我没有于上尉保护，成日里提心吊胆的。”张启山还是那副嘚嘚瑟瑟的嘴脸，手里的动作也一刻未停。
“是吗？”于曼丽垂下眼睑，暖暖的笑，眼前的张启山，她舍不得再看了。看得越多，就越舍不得了。
”于上尉莫不是因为吃醋嫉妒，才这样酒过愁肠吧？“
“吃醋？你说我啊？”于曼丽脸上写满了惊诧，又生气又好笑的指着自己。张启山放下汤匙，宽大的手掌覆上于曼丽的手指。
“别指了，就是你。”
“张启山，你别自作多情了。我于曼丽，是说过要睡你。可本姑娘现在对你不感兴趣了。”于曼丽费劲也没挣脱张启山的手，便两只手一起左右拉扯。没成想，张启山的倒斗功夫还真不是徒有虚名的。手极其灵活，三下两下的。于曼丽的双手被紧紧握住。
“现在怎么办？你撩完，跑不了了。”张启山笑道。
“张启山！”于曼丽吼道。
“叫吧叫吧！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张启山说着书里那些登徒浪子的俗套话，扬着邪恶的笑。还做势把于曼丽的双腕，擒至头顶，整个人压了上去。期间另一只手的汤，还一滴没洒。
“张启山，你到底什么意思。”于曼丽和张启山贴面对望，躲避着张启山炽热的眼神。
“没什么，就想让于上尉明白到底是你睡我，还是我睡你。”张启山故意越来越贴近，有意无意的蹭。
“你……”终于是轮到于曼丽无言了，尖牙利齿的小狐狸，真的是被震住了，那颗小狐狸以为已经很老的心，也真的被撩起了。
张启山轻笑一声，坐回原位。很满足的看着于曼丽微红的脸颊，摸了摸于曼丽的头，“好了，好好把汤喝完。不许剩。”
于曼丽也很听话，喂一勺喝一勺。
“听说，昨晚听雨轩有人闹事。”张启山仿佛是不经意间提起这件事，却又边喂汤边直视人眼的。那双眼睛像是可以看穿一切，容不得半分谎话的。怎么看也像是在审问犯人。张启山是霸道惯了的，有时候眼睛里的戾气自己也控制不住。
“你的人都在场，不用我给你再复述一遍了吧？”于曼丽没好气的回答。她不喜欢那种眼神，之前的多少年里，她就活在那种审视的眼光下，所有人都高她一等。
张启山也感到自己触碰到了于曼丽的逆鳞。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碗。清了清嗓子，看起来异常严肃认真的对于曼丽说：”于曼丽，我不希望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语气很霸道。
“那样的事？是喝得酩酊大醉，还是惹恼了客人不还手啊？”于曼丽手臂环于胸前，又是生人勿近的架势。
“你是我的人，哪来的什么客人？”张启山听不得那些自轻自贱的话。抑制不住怒火，碗一下扣在柜上，碎裂的声响和昨晚如出一辙。于曼丽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昨晚，窒息的感觉一阵一阵的传来。
“张启山，我不是你的布娃娃。”于曼丽还是那副样子，脸上有若隐若现的笑，笑得妩媚动人，可张启山知道那是张面具。
”布娃娃。“张启山冷笑着念叨这个词，”于上尉，果然还是于上尉。看来是我多虑了。“张启山说着就走了，还不忘关上门。
门被关上，四下无人了。于曼丽看着那小小的瓷碗，两半碎片，像一条巨大的裂谷，隔开了一枝并蒂的海棠。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