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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金鞭络绎向侯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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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父皇缠绵病榻,儿臣请了苏生员来诊脉。”
宋德齐打量了一回苏昂和苏景,半晌,说道:“看看也好。”
苏昂开始问诊。
“陛下近来觉得如何?”
“不大好。心里烦躁得很,茶饭不思,头也很痛,兴许是肝疾加重了罢。”
“陛下起居和饮食习惯如何?”
“每日就寝后,要好一会才能入睡,白日里神思恍惚。每日里不大觉得饥饿,略吃些粥和新鲜小菜罢了。”
“恕在下为陛下诊脉。”
宋德齐伸出右手,那手白皙而松弛,粗粗的几条青筋浮着。
苏昂凝神诊脉,半晌,放下宋德齐的手。
“得了什么方子,说来听听罢?”宋德齐问道。
“是治疗肝疾常用的方子,名叫‘疏络散’。”
“这药可有什么特效?”
“陛下的症结在于肝郁脾虚。从脉象看,陛下长期以来情志抑郁,肝火旺盛,不得疏散,淤积在内,进而伤脾;脾虚则五谷不化,导致不思饮食,精神不济,反过来便加重了肝火。若是要治疗,只能从降肝火、健脾这两方面入手。‘疏络散’可护肝、健脾,陛下只需吃着这味药,静心养着,过些日子,便会稍稍清醒些,食欲也会慢慢上来。”
“你这话说得在理,”宋德齐打量一回苏昂,“你叫什么,在司医监干什么,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在下叫苏昂,是一名生员,八月末从下面选上来的。”
“八月末……你可是从洛陵郡来的?”
“在下正是洛陵郡人。”
“洛陵郡……离咱们东平关可近得很哪……是个好地方。前一阵子,孤听闻坤国那边,言家老妪把洛陵郡封给言家三子了。苏昂,你觉得自己是坤国人,还是咱们颐国人?你觉着,当坤国人好,还是当咱们颐国人好?”
“在下是遥里村人。太平年岁对在下来说,便是最大的恩赐。”
宋德齐笑了起来:“遥里村?那可正处在虎口上哪。两派势力这么胶着着,对你们村的人来说,倒是个好消息。果真是见仁见智,你这答得也中肯。”
苏昂诊完脉,三个人退了出来。
刚走出东殿,宋沐就和大叶氏打了一个照面。宋沐忙行了一个跪礼。
“参见皇后。”
“小沐?起来罢。”
宋沐站起来,大叶氏打量他一回,缓缓笑道:“半年不见你来天禄殿了,今晚为什么事来,这么晚才出来?”
“儿臣听闻父皇缠绵病榻,请了司医监的人来诊脉。”宋沐目光垂地。
“难为你有这份孝心。你父皇他还在吃着平日的药,你不必太忧心。只是他白日里不大有食欲,宫中的饭他也不大吃。我得空了,就命小厨房做些点心,让他吃着,也好养身体。”
宋沐看见大叶氏手上提着一个食盒,忙侧侧身:“皇后娘娘请进。”
“天晚了,你早些回去,免得让宜昭仪担心。”大叶氏笑道。
第二日,半上午,一位婆子出现在杂役房门口,四处张望,半晌,说道:“谁是苏景姑娘?”
“我在这里。”苏景走到门口。
“我家爷说找你去一趟,他身上的伤口不大好。姑娘随我来罢。”那婆子说话怯生生的,带着西北口音,不像颐国人。
苏景跟着那婆子走出广阳宫,在门口坐了马车。那马车转身驶入皇城,七弯八拐,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婆子领着苏景,走进一座小院落,进门了直接往北边的房走去。苏景抬头,看见房门上挂着一道檀木横匾,匾上用苍劲的草书写着“墨凉斋”三个大字。
门开了,只见言礼坐在案后面,拿笔写着什么。听见声音,他抬头,看见来人,笑了笑。
“有劳景姑娘了,上来坐罢。”言礼边说边把案上的东西拿开。
“言公子觉得伤口恢复得如何了?”
“口子已经长起来了。还有些疼。昨日骑马,口子裂开了些,夜里觉得背上辣。”
“近来饮食习惯如何?”
“知道养伤口不能吃荤重的,吃得十分清淡。”
“那就好。言公子只需把每日的外伤药敷着,暂时戒了煎炸之物,沐浴时注意不要让伤口沾水,这样养着,伤口就会慢慢愈合。至于昨日的裂伤,我会另外给言公子开一剂膏药。”
说完,苏景从药箱里拿出纸和笔,写下配方。
这时,那位婆子走进房,对言礼说道:“爷,该用饭了罢?”
“小亦还没回来吗?”
“许爷说了,要到点灯才回来。”
“摆上来罢。”
婆子将食盒里的饭摆在案上,然后立在案边。
“言公子,我将这个方子带回司医监,明日你只需来拿药便可。”
“有劳了。景姑娘,如不嫌弃,就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言礼拿褐瞳望着苏景,声音浑厚而清澈。
“是呀,姑娘。忙了这一上午了,够累的,你如果不吃咱的饭,咱还怪不好意思的。”婆子连忙帮腔。
苏景点点头,看见案上摆满了青瓷盏,正中的大盏里是豆腐,还有一个小盏里是糖腌山楂条。她咽了一下口水,拿过婆子递来的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苏景从饭碗里抬起头,看见言礼坐在对面,端着青瓷盏,手执竹筷,细嚼慢咽,透出宫廷贵族自小的良好修养。
察觉到苏景的注视,言礼望过来,目光相撞,苏景忙低下头去吃饭。
言礼浅浅笑开,把豆腐和山楂推到苏景碗边。
吃过午饭,已过晌午,苏景还是坐着那辆马车原路返回。
苏景坐在车里,正在打瞌睡,忽然一个趔趄,她清醒过来。她掀开帘子,原来是这辆马车跟迎面驶来的另一辆撞了一下,两边的车夫正在纠缠不清。苏景看见那辆大马车门上刻着白蛇花纹,忙下车打探。
那辆车上下来一位少女,身穿浅兰色深衣,正是沈纤。
“别嚷了,本是咱们撞的人家,走罢。”沈纤对那边的车夫说道。
苏景松口气,转身准备上车,却听到身后传来脆脆的声音。
“苏景姐姐,可有空跟我聚聚?”
苏景回头,看见沈纤站在那里,笑盈盈的。
“我叫沈纤,比你小两岁,你就叫我小纤吧。我听皇后娘娘说了,你经常到长乐宫里诊脉。我家就住在前面,你有空就跟我回家去坐坐吧?”
沈纤走过来,拉着苏景上了那辆大马车。
大马车驶进了一座大院落,这便是沈府。沈纤拉着苏景下车。
苏景抬眼四望,看见这院落富丽堂皇,和皇宫并无两样。沈纤拉着苏景进了西边的一座大殿。
苏景抬头,看见屋顶中央的漆花是一条白蛇,屋顶四个角点缀着竹叶。
“苏景姐姐,随便坐吧,快吃些点心。”沈纤递来一盘点心。
苏景拿了一块,细看原来是芙蓉糕,吃了一口,尝着清甜而细腻。
“苏景姐姐,你怎么吃得这么斯文,跟琅琊将军府里那位娇气姐姐似的。你又不是仕女,没有这么多规矩。哪像我,吃个饭都要被姑妈唠叨半天,说是太粗鲁了。哎,谁管呢,饿了吃得开心就好。”沈纤说着,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刚刚吃了午饭,现在不饿,所以吃得少。”
“我瞧着你从西皇城方向来,可有什么事?”
“去了坤国典客宅子那里。言公子身体抱恙,我前去诊脉。”
“言公子?你说的是言礼吧?我认识他。他跟沐哥哥一样,都是美人儿。言礼的身体可不像沐哥哥那么虚弱,怎么也看起病来了?”
“言公子有外伤在身。”
“哦,原是这样。苏景姐姐,听皇后娘娘说,你和苏昂每天都会去飞羽殿?”
“是的。我和苏生员每日都去诊脉。”
“可是为沐哥哥看病?哦……沐哥哥就是宋沐,就是六皇子。”
“是的。”
“哇,真好!天天都能见到沐哥哥,我真羡慕你,”沈纤盈盈笑开,露出两颗虎牙,“沐哥哥最近身体还好吗?”
“六皇子已大好了。”
“很久没有看见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瘦啦。最近姑妈身体也差,我进宫就直接去承光殿了,一直没空去飞羽殿,觉得好可惜。对了,上了你给姑妈看病,觉得她身体还好吗?”
沈纤口中的姑妈就是大叶氏。
“皇后娘娘只是受了暑热,入了秋,天凉了,就会慢慢好的。”
“姑妈的眼睛热坏了,看不清东西。我每次都得给她念经,帮她夹菜,扶她走路……总之,每次到承光殿都很忙呢,忙得我都没空去飞羽殿了。你们可要给她开好药,让她快快好呀。”
“苏生员会尽力诊治。”
这里,沈纤和苏景闲话一回,已经到了半下午。入了秋,天黑得快,眼看快要点灯了。沈纤打点好人,让苏景坐她家的大马车回宫。
沈纤站在沈府门口,不停挥手:“下次再见啦,苏景姐姐!”
直到浅紫色的人影看不见了,苏景才放下帘子。
暮色四合,马车里一片昏暗。苏景昏昏欲睡,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轻微的窸窣声。苏景心下好奇,掀开帘子。
只见车夫倒在马上,像是昏了过去。车前两只人影在打斗。
借着暮色的昏暗,苏景也能辨别出那道颀长的红色身影。只见红色身影很快占了上风。另一个身影见没有胜算,打算逃走,后颈却遭到猛烈一击,晕了过去。
“苏景,下来吧。”红衣少年走到车前,语气冷酷如常。
“毕炎?”苏景下了车,打量着眼前的人。
“没有驾马车来,走回去。”毕炎转身就走,步速飞快。
苏景小跑着跟上去:“你怎么在这里,刚刚是怎么回事?”
“自己回头看看。”
苏景回头,只看见地上躺着刚刚晕倒的人,那人身上穿着墨绿色深衣,衣服上的花纹是白蛇。
“你出宫一天,跟得我很累。下次别再乱逛。”
“你跟着我?”
“少主吩咐下来的任务。”言简意赅。
苏景一个激灵,想起来了,自己现在该是宋沐的心腹,所以,大概也担得起随身保镖的待遇?
刚刚的人,该是叶氏的人。叶氏跟她有什么过不去的?
苏景不禁有些后怕,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