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不西沉》一朵青帝

11、玲珑心

　　之前为了避免冲撞了公主，沈月婉在原先选定的吉日前一天进门。可第二日便是公主和莫深成亲的日子，所以沈月婉也同公主一样，还未早起认亲。
　　第二日，两位新媳妇同去正厅给家主敬茶认亲。莫将军家人口简单，不比平常那些三姑六婆一家子几十上百口子的门户。这叫瑞熙公主大松一口气。瑞熙虽在森严的宫里长大，可是自幼受宠，谁都不敢碰她，所以她小时候基本是在宫里横着走的。这里头自然也有文章。因为反正是个公主，皇上再疼爱，也跟储位没有半毛干系。所以宫里的妃子为讨一个爱屋及乌和贤良的好名声，也跟着面上把瑞熙公主宠到天上去。后来到了十岁，皇上也发觉这瑞熙真的是被宠过头了，便请了三五个教养嬷嬷教她礼仪。狠下心来闭门管束了一年，瑞熙也没从前张狂了。到了十一岁生辰，皇上见她乖顺了许多，心软不已。瑞熙虽然以前被宠的傲了些，但伶俐得紧，又深知自己父皇的软肋，暗暗地抹几把眼泪，皇上也就不再关她了。
　　所以比不得那些通达知理的深闺小姐，瑞熙其实挺草包的。皇上本来听闻女儿闹着要下嫁莫家二郎是一万个反对。一来，虽说现在无战事，可这情势终是免不了一战的，到时候莫浅出征有个好歹，那瑞熙岂不是要守寡。二来，莫家如今的情形，下嫁公主只会招来祸端。于此种种他都是不愿意啊。可瑞熙闹得不行，见她日渐消瘦，皇上又不忍心了。再想到莫家人口简单，后宅平和，哪怕是自己百年了，哪怕苏玦没能成事，瑞熙也不会受后宅伯母婶娘的气。

　　沈月婉和瑞熙简直是完完全全反过来的例子。沈家身份低微，与金枝玉叶的弟妹形成鲜明对比。在性子上呢，沈月婉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哪怕放到最复杂最阴暗的后宅之中，估计也能活出一片天地来。莫沉至今还惊叹她那惊人的“豪气”。婚姻大事向来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纵使千百个心思想嫁给大哥，也不至于亲自上门托莫沉相说。这毛遂自荐得叫莫沉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好不惊讶。难不成她看准了莫沉有心与她交好，愿意在母亲面前为她美言？莫不是如此，要是莫沉直接说了出去沈家姑娘毛遂自荐做她大嫂，这不是自毁一生嘛！何况她可以托自己父兄或者继母上门来探探口风啊。不过，莫沉转念想到，母亲原本相看的姑娘里头就没有沈月婉，纵使她家长辈上门，母亲恐怕更是不齿。原来是这般。既然托长辈上门是无用功，那就弃了这一条。剩下一条就是亲自托付莫沉。莫母若是听了自己女儿的美言，估计会将她考虑进长子媳妇的名单里头。虽然此招甚有风险，可显然是唯一有可能的。再加上她本人看好莫沉，相信莫沉绝不是乱嚼舌根之人，也看得清楚莫沉平日装憨忍让甚至少出入名媛社交的表象里头藏的是谨而慎之的心思。

　　莫沉看着那新嫂子，脸上红晕显得恰到好处，迈过正厅门槛，一步一步朝里头走进来。突然莫沉想给自己两巴掌。总以为自己看人看得清，以为自己心思绕得不算少，这一个不小心，怕是招来祸事了。想来自幼长在将军府，活在父兄庇佑下，虽下了些心思讨长辈喜欢，连本不喜欢自己的苏氏都被自己渐渐哄得没有一点戒心。可这小心思万没有外面那些自小生在人口复杂的大院里摔打了十几年的人道行高啊。这沈月婉拼着这样的决心要嫁进来，要么是全身系于大哥身上，要么就是对莫家有企图。想到这里，莫沉脸色昼白。
　　而沈月婉已经在给母亲敬茶了。虽然苏琼贵为公主，甚至为了不冲撞她，沈月婉还错开与她同日进门。可这进了门，沈月婉就是大嫂了。所以先敬茶的媳妇自然是长媳。莫夫人喝了一口，拿出一只成色极好的帝王绿翡翠镯子给她，象征□□代了几句夫妻要如何如何相处的话。瑞熙和莫浅来敬茶时，这两人相处模式和大哥大嫂做派完全不同。两个年轻人眉里眼里都是喜悦，虽然不明白小儿子之前还死活不肯娶现在又满意欢喜的紧，但好赖都已经娶回来了。看到他们夫妻恩爱，莫将军和莫夫人为人父母的总是高兴的，喝过茶之后向阿好使了个眼色，阿好就从身后捧出一个象牙雕成的首饰盒。和前头那只帝王绿比起来，也能说是一碗水端平了。

　　接下来就是认亲了，统共就这么几个人，一眼就能瞧得过来。莫家从来不是酸腐刻板的家风，又都是平辈，姑嫂四人自己就相熟起来了。

　　这边刚认完，莫浅和公主又急急进宫谢皇上恩典。这头莫深和沈月婉还得准备回门的事宜。完整的婚嫁程序走下来，不把人累个三五天怎么成。不过瑞熙公主除外，她来回只要去个人，心思也用不着带，礼单什么的也完全不管帐。
　　人比人就是大不同。沈月婉才二八芳华，比瑞熙还小三岁，可已经稳重如当家主母了。更不同的是大哥二哥对新妻的态度。苏琼玩性还跟没出阁的小姑娘似的。二哥就想方设法地带她玩。每日下了朝回来都带她去自家的马场教她骑射。沈月婉和大哥却相敬如冰得多了。

　　大嫂也不恼。她每日都带着自己私藏的好东西到沉夜院这边来找莫沉。

　　“我的好嫂子，你是有多少心思都花在煮茶酿酒上了呀。”莫沉捧着一杯竹叶露水煮的太平猴魁。倒真不是沈月婉爱显摆。她热衷茶和酒这两样，有闲钱有闲心，自然而然就往里头钻研。莫沉很是喜欢沈月婉这一点。她也喜欢品茶饮酒，但是懒得打紧，没有扫梅雪的闲情，当然也没有为了一两茶叶一掷千金的财力。如今有了沈月婉她可不是乐呵得捡了现成。

　　“我一来是好这些，二来千方百计寻觅这些好茶美酒的过程也是我的一大乐趣。”

　　“我其实有一事一直想问大嫂。”莫沉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直接问了沈月婉。
　　“大哥比嫂嫂打了足足十岁。嫂嫂为何就钟情于大哥呀？”

　　沈月婉哪里听不出莫沉的意思，抬手顺了顺鬓发，透着一股女儿家的娇羞，说道：“大郎年少有为，英勇不凡，简直就是话本子里走出来的人儿。”
　　是啊，话本子里头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固执地耗完自己的青春。很多年以后她再回首当年长乐街头的惊鸿一瞥，只剩下摇头和苦笑。

　　不出几日，莫夫人就命阿好请了各个院里的人到敬应堂，把当家主母的位子交给了沈月婉。
　　人口簿子和半箱子账本当日全都抬进了洺淞院。这真的是莫家人口少，家风简朴，搬出来单过也才八九年，不然要是换了别的勋贵人家，光是账本都要堆半个库房。莫夫人又留了沈月婉在敬应堂交待管家事宜。
　　“这几天下来咱们家的情况你该看得很清楚了。说是当家主母，其实统共也就没几口人的事。母亲知道你是个能干的。这交到你手里，我不能再放心了。”
　　“儿媳才进门半个月，母亲这般信任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们家不比外头那些门户人家，规矩少，下人也少。如今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往后还有孙辈，你可以看着添买些下人进来。反正都交给你了。”
　　岂止是下人少，甚至连底下的人连等级都没有，出去几个管事的，剩下的婆子丫鬟都是没定品级的。真是一点都没大户人家的做派！

　　苏氏是留亲王的女儿。留亲王是今上的亲弟弟，唯一一个留在京师的亲王。苏氏这种金枝玉叶出生，其实也不善理家，正好遇到的夫家又是莫将军这样的，索性马马虎虎简简单单地处理着。

　　“你那两个小姑子，也和我一样，对管理家事一点都不擅长。你得空指点指点她们。”说罢莫夫人愁上眉梢。沈月婉自是知道苏氏是为着两个女儿的亲事烦恼。

　　“两个小姑品貌都是一等一的，等及笄之后求娶的人一定会把门槛都踏破。”
　　“唉。漓儿我倒是不担心，其实私下求庚贴的不少。只是沉儿……”莫夫人叹了口气，“被那档子给耽误了。如今都没人敢上门。”这一般姑娘家都是及笄前就定下亲事，等到及笄之后就出阁了。

　　“母亲莫要担心。沉妹子一看就是个有福的。不消多久，大家都忘了那事，自然有人上门求娶。”沈月婉挺了挺胸脯笃定地说，“等过了万寿节估计大家就忘得差不多了。何况表弟也老大不小了，舅母一定也着急着。”

　　可不是嘛。就等着万寿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