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不西沉》一朵青帝

10、君子逑

　　沉夜院位处将军府里最偏僻的西北角，离另外几个院子恍若隔山。不过莫沉最喜欢这个位置了，偏是偏了些，但贵在清静。而且她的院子里下人也不多，就几个丫鬟和三个做事的嬷嬷。

　　两者两日家里头哥哥成亲，虽然不用莫沉忙前忙后，但这氛围也是够累人的。这会儿她刚沐浴完出了净室就有些困了。只奈刚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干，还不能睡去，不然明早定会头疼。
　　她刚在妆奁前头坐下，月白就立马跪坐一旁给莫沉梳头。月白比樱粉年纪长些，和莫沉同岁，都是十四出头的样子。月白本是莫老太君在世时亲养的小丫鬟。后来老将军战死疆场，老太君受了刺激，身体也不好了。月白便被托给了苏氏。再后来分了家之后，月白就随莫樾将军一家子搬到这儿来住了。因为月白模样生得太好，苏氏便安排了她到莫沉身边侍候。
　　莫老太君原先难得的风雅人物，对容貌的保养十分讲究。月白小时候养在老太君身边自是记了些养颜的法子。如今月白记得的那些全都用在莫沉身上了。这不，只要莫沉沐浴了出来，她都要静坐在一边，不准莫沉把头发绞干，而是拿了干帕子，轻轻地从上至下小心地将水分吸去。等头发不再滴水半干的时候，月白打开一个小盒子，挖一小勺里头的发膏再揉化在掌心，最后仔细地抹在莫沉头发上。这发膏是月白自己制的，回忆着老太君用的发膏的味道，她以椰油为底子，试着往里头添了些花瓣和养发的草本进去，又在樱粉头上做了好多试验，终于研制出来的发膏。用了这个发膏，莫沉的头发变得更加黑亮，还带着丢丢的花香。月白可自豪了。于是她再接再厉地在美容护肤的道路上孜孜不倦锲而不舍。

　　护发完成之后，月白又掏出一罐自己研制的美肤霜，开始给莫沉涂抹。

　　“月白，这个美肤霜和上回你给我用的那个味道不太一样啊。”
　　“小姐鼻子真灵。这个是我最新研制的。之前那个太滋润了，适合秋冬。现在已经是春夏之交了，我就重新琢磨出了一个新方子。”月白每每说起这些美容经心里可自豪了，总有一种自家小姐这么美我功不可没的感觉。
　　“你为了做这些，一门心思钻在医书里。以前我还以为你是要学医呢。”
　　“嘿嘿，我学的是美容术，可比医术有意思多了。”
　　“我有些累了，等头发干了我就要歇息了。你和樱粉应该早点下去休息吧。”莫沉拍了拍月白的肩膀。
　　月白点了点头就退下了。要是一般人家，总是要有一个丫鬟在房里陪夜的。可莫沉的脾气她们都知道，不喜欢就寝时房里有人在。

　　本就累得眼皮都快合上了，月白一走，莫沉一人更是困得不行，竟手捧着书人却伏在案几上睡着了。

　　苏玦暗入沉夜院，本是有事与莫沉相说。结果悄无声息混进莫沉闺房，却见她披着一头半干的秀发扒在案几上。苏玦四下环视，发现房里门外连个守夜的丫头婆子都没有，心里暗叹这莫沉胆子可真大。随即也在一旁席地而坐，看着莫沉的睡颜。
　　莫沉长得确实俊，这苏玦一直都知道。可他不知道姑娘家的睡颜可以这样让人心动。花名在外的三皇子可谓阅女无数，就是那白莘如今也成了他的房中人。可莫沉长得却偏偏让人动心思。
　　苏玦现今已二十有四，可不是未经世事的愣头青了。他知道情爱这回事儿。所以他明白他对莫沉是没有那份情的。他不喜欢莫沉，甚至有些说不上来的厌烦。十七岁那年随父亲去西郊秋狩，那是头一次遇见莫沉。莫沉那时才七岁，个头才抵他腰间。莫将军宝贝得要命，总是寸步不离地牵在身旁。他见了她就不喜欢，没有任何缘由的不喜欢。

　　现在莫沉已经快要满十五了，模样更比当年俊美，身段也发育得不错。他看着莫沉安详地睡颜，都有些莫名自己到底是不喜欢她哪里。想着想着。苏玦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抚摸莫沉的秀发。苏玦才发现自己就这么看这莫沉已经过了很久了，原本半干的头发也都干了。

　　莫沉睡眠向来浅，今日是实在太累了，所以睡得稍微沉些。可苏玦的手一放到她头发上她就一下醒了。醒来面前就坐着苏玦，吓得莫沉倒吸凉气，第一反应就是把衣领翻扣起来。她沐浴完后就穿着睡觉的袍子，轻薄不说，衣领也有几颗懒得扣。
　　苏玦本没注意到她身上穿得衣服，被她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后倒是饶有兴趣地大量起来。只见莫沉外面穿着宽松清透的薄衣，里头的肚兜颜色都能映出来。莫沉被他看得一股无名火。
　　“大胆贼人，竟敢夜闯将军府！”莫沉压低了声音正色道。
　　苏玦笑笑：“阿沉连表哥都不认得了？”
　　莫沉冷哼一声：“表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苏玦看了看窗边的漆木椅子轻咳了一声。莫沉翻了个白眼，客套地请他入座。苏玦坐下后又跟莫沉讨了杯茶，才开始慢慢说正事。

　　“所以我为了救你，只好先向父皇表明心意了。”
　　莫沉听得脸色沉下来，双手绞着手帕半晌不说话。
　　苏玦也不着急，慢慢地品起茶来，好像笃定莫沉会先开口似的。
　　“那表哥怎么想的？皇上只是默许了你，其实表哥并非想要付诸行动的吧。”莫沉自幼极为敏感，虽然外人看起来，她娇憨心大，可内里异常秀敏，稍假以颜色她就能略识人心。就从苏玦的举动里她是看不出苏玦中意她的。
　　“你也知道表哥年纪不小了，这亲事一直是父皇心头的大难题。如今听说我中意你别提多高兴了。我要是又出尔反尔，父皇一怒之下生我的气了，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莫沉气得不轻，这苏玦简直太难缠了。说得好像日后他得不到皇位全赖自己似的。
　　“那表哥有何打算？”
　　这句话对苏玦非常受用，好似他就等着莫沉这句话。苏玦低头笑了笑说：“我可没有什么打算，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什么叫走一步看一步啊？这苏玦摆明就想戏弄她，看她干着急的样子。
　　“如今莫家烈火在烤的境地靖王也是明白的。如若和莫家走得太近只会让朝中大臣更为紧张。据我所知，如今朝臣里呼声最高的是四皇子和二皇子。如果贸然和莫家亲近，群臣一定会以此做文章。虽说您是今上最喜欢的一个皇子，可这皇位传承属于国事，朝臣的拥护和百姓的呼声还是极有分量的。”莫沉说这话时很严肃，看起来好像满心满眼地在为苏玦着想，连称谓都改成了“靖王”和“您”了。
　　“没想到表妹虽身在深闺，可心系天下啊，对目前形式分析得非常透彻。”苏玦突然脸色一沉，用不太好的语气说道，“既然你知道现在呼声最高的四皇子，那么之前你赶着想嫁给四弟，莫不是心动那后位？”
　　莫沉才不眼馋后位呢。她羡慕的是父亲和母亲那样的姻缘，只全心全意对一人才行。要是她如愿嫁给了苏瑾，一定会想方设法劝他放弃夺嫡。所以早前她才十分乐意同苏玦合作。她可巴不得苏玦当皇上呢。
　　“我不是志存高远之人，后宫佳丽三千，即使当了皇后我也不会高兴的。”莫沉神色黯淡道。

　　苏玦还在回味这句话时，莫沉忽然眼神一亮，问道:“表哥可知道赵贵妃为何要和我这般过不去？”
　　苏玦当然知道，但他只是摇摇头，并不说话。
　　“我和贵妃无冤无仇，即使不喜欢我顶多不同意罢了，这般害我，于情于理我都想不明白。”
　　“那……”莫沉支支吾吾地样子苏玦看着就想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苏玦说完就从窗户溜出去了。

　　莫沉琢磨了这句话半天，直到眼皮合上了都没想明白苏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而后几日她都恍恍惚惚的，想不透苏玦的意思，也就不好与父兄商量。总不能对父亲大人说我也不知道三皇子要不要娶我，好像要娶我好像又不要，你们做好准备。爱女如命的急性子莫樾一定立马跑到苏玦跟前质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