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用很麻烦很累就可以修仙》方小包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在那光芒中，看不见春生道人的本来面目。

　　甚至看不到他的姿势。

　　只有一团耀眼而不刺眼的光芒供人瞻仰。

　　无人能看破他的详细。

　　但与春生道人有那么一点缘分的常安却比旁人看到的要多那么一丝。

　　他比别人多看到了一个否定。

　　他知道，春生道人在光芒中可能存在着很多种姿势，但他绝对不会站着。

　　他可能坐着，躺着，瘫着，又或者这三种姿势同时存在于一个时空，重叠在同一个对象之上。但他绝对不会站着。

　　仅凭这点，常安便与春生道人有了一点莫名的灵犀。他感觉到春生道人的光芒朝他照射而来，传递了一种“原来你也是这样的人”的隐秘电波。

　　“常安！”

　　一声急促的呼唤使他回神。

　　“少爷？”常安回头，却看到常守烽正平稳地远离着他。很快他明白过来，不是少爷动了，而是自己在动。他在向空中飘去，以一种奇妙而舒适的躺姿，靠近春生道人的光。

　　这时，二十七张貂皮贵妃榻也随之缓缓移动。它们载着慵懒横躺的宗主，分成上中下三个圆圈，每圈九张榻，绕着春生道人顺时针旋转。

　　宗主们在旋转时也发出了莹莹的光，与春生道人的光芒相互呼应。

　　光芒逐渐强盛，三圈环绕成为三道光轮，而常安与春生道人处在垂直线上，两点一通定为中心光柱。无形的光化为有形的阵，有形的阵则以术法的咒语构筑而成。当法阵甫一成形，金星道人便暗道不好，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法阵：一个以二十八位宗主为阵眼建立起来的，不属于长泽大陆任何一种咒术的法阵。光轮转动，向他昭示了超越三界的术的肌理。他尝试阅读，但最终失败，然后他想唤来天雷尝试埋葬这失败的阅读，但这个尝试也依旧失败。当一个人遭遇了超越自己理智的未知，这时无论他身份为何，能力多少，都会有同样的恐惧，和同样的贪欲。

　　“常安。”春生道人对仰望着光的第二十九代徒孙说，“我知道你的急躁，也知道你的茫然和恐惧，还有你的愿望。罱皑宗所有宗主都希望宗门渡过这个危机。但很可惜，我们无法直接出手相助。”

　　“为什么？”常安身处纯白的光芒中，感到一道小溪从天的尽头淌下，再缓缓淌过他的脑袋。

　　“因为我们都已飞升。飞升的人，在大道的约束下，无法对一个世界进行太多干预。倘若我们强行插手这事，只会打破长泽大陆的平衡，引发可怕的天地异像。”春生道人叹息后说，“最严重的，还可能使这个世界崩溃。”

　　旋转的宗主们无不点头认同，沉吟的声音在常安耳边回荡。

　　然而常安受阵法加持，灵台清明，于纷繁中抓住关键一点，说：“然而第二十八代宗主并没有飞升啊？”

　　“……”

　　春生道人一时沉默，而下方那圈光轮里某张贵妃榻也在这时悄悄停滞了半秒。

　　“那是因为，葛中仙施行秘法，使自身超出三界之外。此时的他在天道眼里与飞升者一样，受飞升后的规则束缚，无法插手长泽大陆的事情。”

　　“……”这回轮到常安沉默。他总觉得春生道人的解释有点儿……公关。

　　“那怎么办？”常安问，“难道我们就在这里飘到天荒地老？”

　　“不。”春生道人说，“虽然我们无法直接出手，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啊？”常安惊疑道，“你们所有的人都已经坐以了，这还不叫待毙啊？”

　　忽然，一道光芒直照常安，照在他大张的口腔里。这光浓得噎人，和春生道人的话一样。

　　“因为……”春生道人说，“还有你。”

　　常安的嘴巴在光芒的挤占下既闭合不了也说不出话。他感到丹田中有什么在燃烧。但也许这种燃烧的感觉其实是大脑给予他的幻觉。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春生道人。

　　然后他想，假如视觉也是大脑给予他的幻觉，那么他所在的世界到底是什么。

　　假如这个世界都是他的表象，那他又是什么？

　　常安在思考。
　　或不在思考。
　　或他的思考只是一个被动运行的、必然而不必需的副产品。

　　磅礴运转的法阵使灵力垂直冲刷着常安，他大脑中的齿轮也在激荡的湍流中疯转。

　　正是这个法阵，将常安、长泽、天道三者一气贯通，才使常安产生了种种光怪陆离的念头。

　　才使常安觉得这个世界在不断地收缩，直到它能够轻而易举地放到自己的脑袋中。

　　“还有你，常安。”

　　春生道人重复说。

　　在那不断涌来的光的通道中，常安的视线逆着来光推算出，春生道人此刻正以食指指着他。

　　“我？”

　　常安指着自己，发出了不经由喉咙的一声疑问。那声音兀自从千万里远的万千个遥不可及的地方聚拢而来。当它响起时，就已经和它的回音分辨不清了。

　　“是的。是你。”春生道人话音一落，本来三重平行旋转的光轮此时开始移动方位。它们以常安为中心，绕不同的轴，既旋转也自转，互相交错而不碰撞，形成一个离离合合、散散聚聚、兜兜转转、来来往往的球体。

　　“你是我们干预这个世界的契机。”春生道人说。

　　“你与我在异世中借着一个举世赞誉的姿势而获得精神上的传承，而你与葛中仙在这个世界里又以师徒的关系确立了连接。本来，罱皑宗二十八代宗主是一条有始有终的线，但你的到来却使我们得以组成一个闭合的圆环。这个圆环的二十九分之二十八都处于长泽之外，唯有剩下的一截，也就是你，扣在了长泽的实体世界里，成为连接‘我们’和‘他们’的钥匙。”

　　春生道人的口吻中有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使我们连接在一起的，不是什么，而是——”

　　“缘。”

　　春生道人说罢，抬手一点，落在常安眉间。那一刻，法阵的光芒达到极盛，却是从常安的身后绽放了出来。那是一片博大而宽厚的形状，借历代罱皑宗主的力量而成为这个世界里灵力密度最高的事物。它太灵力了，以至于无论是谁，在目睹了它之后，甚至都无法同时将“它”和“灵力”放在同一个句子中描述，那是因为“它”和“灵力”此时已是完全相等的事物了，无论说出哪个名字，其含义都指向那个正钳制着长泽大陆法则的东西；而一个单薄的句子，已无法同时承载其双倍的意义。

　　它的意义在不断溢出。它凭借溢出的意义在长泽大陆中凭空生出实体。

　　而它的实体形态如何，却受到中介者常安的影响。

　　“它是什么？”常安在一个更高层次的维度，与春生道人对话，“你们给予我的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要怎么用？”

　　“你想它是什么，就是什么。”春生道人答道，“它来自飞升之后的世界。而那个世界，比之长泽世界，多的是一种更高层次的——”

　　“自由。”

　　话语点滴敲打常安大脑皮层，语义回音迎送界外醍醐灭顶。常安眼皮一眨，纷繁回忆在身后的光芒上染色。他连接着背后的灵力，而背后的灵力连接着长泽世界的存在法则。那主宰了一方小世界的事物到底是什么？金星道人的双目望了进去，看到了俄罗斯首席芭蕾舞者那雪白的芭蕾舞裙。常守烽的双目望了进去，看到了从常安背后伸展出三对纯洁的大天使之翼。但无论什么都匆匆闪过，变幻莫测，唯有一些形状和功能的沉余字节遗留在他们的脑海，教他们对那突如其来的异世之物既明了又陌生。他们竟是通过那个无法言说的“它”，窥探到了常安对前世事物的概念。

　　然而，它，那个在他人脑海里复制了概念的它，到底又以什么概念支撑起了自身的存在呢？

　　常安想，它是什么？

　　光在静止中飞翔。

　　常安想，它是什么。

　　光在沸腾中收敛。

　　常安想，它必然是什么。

　　光在破灭中成形。

　　常安想，是了，它就是那什么了。

　　光在对可能性的拒斥中获得了唯一性。

　　它在常安的一念三千中生生死死，又在下一个了然中形神兼备。

　　它最终以一种能为世界法则所读取的形式凝固了变动不居的意义。

　　它本有光。白色的光。但此刻，白色褪下了光的表皮，露出了柔软起伏的细腻肌理。

　　少了光的欺瞒，它的长宽也可以度量了。

　　常安展开双臂，它却仍有容纳的余裕。

　　只因它尺寸傲人。

　　乃是 203cm x 193cm 的 king size。

　　常安深陷其中，但它将其缓缓承托，细致呵护。

　　只因它材质高端。

　　乃是太空慢回弹记忆海绵。

　　还有，还有，它最惹人注目的是那道横跨表面的红绸缎，和上面绣着的四个吉祥大字。

　　——心诚则灵。

　　此时，这四个字回应着常安的意念，闪烁着奇异的光辉。

　　“这是……”常守烽怔怔地望着天上那个从未见过的东西，但那东西的概念却随着自身的功能，从常安的脑海里共享到了常守烽的认识中。

　　于是常守烽说出了一串陌生的音节：

　　“这是……那个传说中的……结合了针灸刮痧排毒甚至蹦极娱乐四开花的多功能草本精华保健床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