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思》许森然

8、如烟（4）

　　对于很多人来说，儿时的记忆大概是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但对阮思来说，童年大概是她二十几年来最不想提及的岁月。

　　年少丧父后，她和母亲几乎从未认真交谈，唯一的一次，也因为她的顶撞，而被一耳光草草结束。
　　那时叛逆，打心里否定所谓的母爱，也不接受她任何的关心，其实后来才慢慢懂得，她眼中不可靠、滥交的母亲，也不过也是一个悲哀的女人，因为害怕寂寞，所以不断投靠，又不断被抛弃。

　　据说夏芸年轻时是个漂亮又多情的女子，和阮思父亲在一起之后就收了心，八岁以前的阮思就像是所有正常家庭的女儿，有宽厚信赖的父亲，温柔持家的母亲，本可以无忧无虑的成长，父亲的失踪，却将这一切改变。

　　那时阮思父亲在外地工作，每个月回家一趟，那两个月却和母亲没了联系，也没有再回来。
　　听人说是飞机失事，也有传闻说他是离开这个家了。

　　夏芸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一开始的悲伤，被家里失去顶梁柱的无助怨忿所代替。
　　虽然家里办了葬礼，但夏芸不愿撑起这个家，宁愿让自己相信阮思父亲是和别的女人跑了，也不愿意继续再坚强下去，顺从伦理地顶住所有。

　　所以才有了后来那一切，阮思对于母亲的感情，随着其他男人到来和离开，慢慢消磨掉了。
　　小小年纪的心思，只能藏在心里，于是她慢慢变得缄默，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离开这个家，直到现在。

　　这些事情，她几乎未曾和谁提及过，倒不是因为不信任，只是从来不愿主动说起。
　　很早就失去的那些东西，久而久之会忘记它存在的必要性，即便曾经拥有过，也并不值得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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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理期提前，外加昨晚吃下的冰凉草莓导致间歇性痛经，阮思一开始打算去书房工作一会儿，后来实在疼得集中不了注意力，索性又回床上躺着。

　　睡不着，精神保持在半寐半醒的状态，敲门声响起的一瞬，阮思以为是幻听，凝神听见敲门声又响起，她艰难从床上坐起身，随手拎起一件大衣披在身上去开门。

　　门外是送快递的小哥，手里小心翼翼端着一个深紫色的长方体大礼盒。
　　阮思不记得自己最近有买过什么，好奇询问，收件单上却确实写的她的名字。

　　把盒子拿回屋，打开的一瞬间，阮思惊讶怔住。
　　礼盒里是一束鲜花，插花布置精致漂亮，有绣球桔梗和马蹄莲，风格清新素雅，并不像普通的花店花束。

　　把花束拿起来，嫩滑的绣球花瓣划过脸颊，能闻到极淡的香气。
　　她记得自己曾经一度很喜欢这种花。

　　注意到花束的外包装上，还缀了一张小小的圆形卡片，上面是笔迹遒劲的一排繁体小楷：
　　祝安好。万事顺遂。

　　她抱着花束微微愣住，如果没判断失误，这排字应该出自她的前男友之手。

　　所以这束花是吴尘送的？
　　她把花束摆在电视柜旁，又打量了一番，插花很别致，大概也是他设计的。

　　女生总归喜欢花，无论送来的人是谁。
　　他没有表达别的意思，也难以让人多想，她思酌半晌，来回几次编辑短信，却不知道怎么表达，最终放弃道谢。

　　接下来的几天里，阮思每天都收到这样一束花。
　　包装精致，每天的插花风格都不相同，卡片上的话语也都不相同，花束怎么变化，里面也没有玫瑰，如字里行间没有一句引人遐想的暧昧。

　　阮思一开始还纠结犹豫到底要不要道谢，到后来渐渐不去想太多，他没有表明什么意思，她也没有回应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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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阮思接到邓佳邀请，晚上去她家吃晚饭，届时会来很多朋友。
　　阮思本想委婉拒绝，但邓佳软磨硬泡，阮思耳根子软，心想别人邀请自己去她家做客，执意推辞未免显得不近人情，便应许了。

　　邓佳结婚后在二环路附近买了别墅，听说邓佳老公十分好客，喜欢请人来家里做客，一到周末两人就待不住，非得请朋友来喝酒。

　　阮思心想既然是在家里吃饭，大概只请了一些关系亲密的朋友，没想到来的人还挺多，一进了门就感受到温度高得过分的暖气，以及浓重烟味。

　　阮思又开始后悔答应邓佳的请求，来的人她大都不认识，认识的又并不熟，还有许多打扮得有些过分入时的男女，外面接近零下的温度，穿得单薄暴露，站在一起嘻嘻哈哈。

　　一进门，邓佳过来拥抱阮思，又拉着她进去，“等一下人来齐了咱们再一起聚餐。”

　　阮思环视一圈，诧异问：“你请了多少人？”
　　“没算，反正大家一起热闹……”说着邓佳回头看了一眼，又对阮思说：“你先坐一会儿啊，我过去招呼一下。”

　　阮思此时没有退路，面对一群又混杂又陌生的人，真是应了那一句“热闹是他们的”，和她没关系。

　　此时此刻，另一边。

　　“帅哥，听说你玩赛车啊？”

　　红裙子的女人抱着手臂半倚在门框，指间细细的女士香烟从饱满红唇中带出，烟雾熏得半眯了眼，她目光停驻在和一群朋友站在一起说话的相言凯。

　　尹川识趣地和相言凯中断聊天，红裙女见机走过去，自然而然插进旁尹川和他的中间。
　　相言凯不认识这个女人，只随意应了一声，下意识退后半步和她拉开正常距离。

　　红裙女仰头看他，笑了一下：“不如带我们出去兜兜风呗。”

　　尹川站在这个女人身后，悄悄指了指她，又对相言凯挤眉弄眼，暗有深意地挥挥手，相言凯见他要走，正要跟上去，那女人又故意挡他一下，“哎，你还没回答我。”

　　相言凯这才看向她，敛了几分不耐的情绪，“不好意思，不可以。”
　　那女人眨眨眼睛想了想：“今天不可以的话就改天吧，我留个你的号码。”

　　相言凯微不可见皱了一下眉，“我的车不能兜风。”
　　她只是说了句话随意勾搭，他却一本正经说出理由拒绝，红裙女一愣，挑眉：“不开车也行，你想玩什么？”

　　相言凯没有继续和她说话的意思，视线转移，视线内一闪而过的身影却突然让他愣住。

　　见他迟迟没回应，红裙女顺着他的目光朝身后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正想问，相言凯却突然朝屋内走去，红裙女急得叫他一声，他恍若未闻。

　　-

　　同和阮思坐在沙发上的，只有一只睡觉的白色加菲猫。

　　阮思刚开始还以为是毛绒玩具没太注意，后来猫突然睁开眼，吓了阮思一跳，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把她抓过来，抱在怀里抚摸。

　　阮思低头看它，握住它的小爪子，捏饱满又柔软的肉垫，笑着不经意抬眼，突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一道熟悉身影。

　　周围纷纷杂杂都是笑闹的人，相言凯站在离她两米开外的地方，目光落在她这里。

　　这种情景下突然看见他，让阮思也愣住，时间仿佛定格了几秒。

　　对视过后，相言凯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看见，下意识转头。
　　但随即又觉得到自己这个举动很莫名，于是他摘了黑色棒球帽往后撩开头发，朝阮思走过来。

　　摘了帽子，他今天梳着背头，露出额头和清晰眉眼，比前几次显得成熟一些。
　　阮思放下手里的猫，有点疑惑他既然已经看见她，刚才为什么还站在那里。

　　待他走近，阮思才惊讶问：“原来你也在？”
　　他微微眯眼笑了一下。

　　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并不很平易近人，但是笑起来却是另一个样。

　　相言凯坐在她旁边，“你一个人？”
　　阮思点头，半是抱怨道：“邓佳告诉我会有很多同学，来了才发现都不认识。”
　　相言凯淡淡看了一圈周围，说：“你有我啊。”

　　阮思一愣，有些没搞清楚状况地“嗯？”了一声。
　　相言凯又说：“你不是认识我吗？”
　　阮思恍然笑着点头。

　　阮思刚才就注意到他的穿着，忍不住说：“这么冷的天，你这样老了会得关节炎的。”说着指了指他露膝的牛仔裤。
　　相言凯垂眼倏地轻笑一声。

　　他笑意未敛尽，看向阮思。
　　她今天套了一件纯白的羽绒服，连帽衫一圈粉色的毛领映的脸颊微红，整个人看上去纤瘦干净，像高中生。

　　另一边，徐素刚走进门就看见这一幕，愣了一瞬，顺着相言凯的目光看向阮思。
　　她带着疑惑走过去，轻轻咳嗽了声，提醒：“kla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