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缘起缘灭》江心独倾

1、死而复生

　　夜深了，北秦国的冬夜，向来静寂，就是皇宫仍是如此。
　　“娘娘，夜已深，是该歇息了。”玉衡宫主事的大宫女之一红袖如是对这一宫之主的乐妃娘娘道。
　　玉衡宫对面的镜湖向来清澈静谧，在夜中亦无法看清水底却也不失潋滟，这并非死湖，衔接皇宫中的清河，一路流着向京城外。
　　有多少次呢？乐妃想着，她想过很多次了，想跳镜湖，想通过镜湖离开这尔虞我诈步步惊心的皇宫，可是不能，她不能，她身后还有郦家要顾，还要处处与皇帝周旋，不可在这吃人都不留骨头的皇宫妄自送了性命。
　　“娘娘？娘娘？乐妃娘娘？怎么了？”身后大宫女红袖的呼喊唤回了沉迷在自己的思想中的乐妃娘娘郦清韵。
　　还好，红袖……也算是对她真正衷心了吧，好歹自小在郦家照顾她，算个真正的心腹宫女。
　　北秦国现任皇帝赵瑾之乐妃，名郦氏清韵。母族为云台郦氏——北秦京城势力最大的世家之一。父亲是护国侯，母亲是江南王府的嫡女昌宁郡主。
　　可惜呢，不仅郦清韵现在的灵魂是穿越过来的，她倾心的也不是赵瑾，而赵瑾亦并不喜欢她，跟她并无夫妻之实，这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仅仅维持在一个泛泛之交的度。
　　他娶她，她嫁他，与什么两情相悦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一桩典型的政治联姻，要不是背后一个有皇权制度，另一个背后有家族牵绊，这两人怎么可能凑到一起做什么“夫妻”。

　　“……荷灯已经漂去，红袖，走了，回去寝殿了。”本来乐妃娘娘是想来镜湖畔放荷灯的，既然荷灯已经顺着水流往下了，那焉有不回去之理？顿了一下又道，“回去后告诉轸香和兰亭，七月十五本宫要出宫一趟，由她们替本宫张罗，行程和目的地明日再叙。”
　　“是，娘娘。”红袖搀着郦清韵的玉臂，缓缓向灯火依旧未熄的玉衡宫寝殿行去。

　　然而，半晌后，宫女清露和书凡慌慌张张的来禀，“禀告娘娘，隔壁重华宫为救驾而被火烧死的徐昭……贤妃娘娘从冰棺里出来了！”
　　“……！”刚刚准备熄烛睡觉的乐妃娘娘正想揉一揉酸涩的眼睛，听到这句话后如蒙大赦，却又蔫了下去，“没什么，本宫并没有对不起贤妃过，去玉衡宫中问一问，有谁对不起过贤妃，本宫进宫时有几串经过寺庙焚香的玉佛珠，以及上月郦家从西域带回来的八宝琉璃镜，暂时分发给招过贤妃之事的宫女太监，若是不够……唔……”
　　正在纠结愁眉时，外面传来了宫女清露的声音，“娘娘，皇后娘娘，贵惠淑德四妃等各宫娘娘派人送来了各类镇邪驱鬼之物，桃木屏风三架，阴阳吊坠三块，太极八卦玉佩两块，还有驱鬼香七炉，甘石雕塑四具，还有东宫太子殿下送来的……”
　　“好了，这些你不必再报备了，下发镇邪之物给招惹过贤妃的宫女太监。另外，桃木屏风不许下发，给本宫寝殿里留下一架，其他的放入库房。还有，各宫送来的东西……都给本宫留下一份，放进寝殿或者寝殿外围。多余的，要么下发，要么入库房，不许退还，下发的，记得让兰亭记下名单，贤妃若入土安息了，须归还我玉衡宫库房。”
　　若是退还，可视为不给面子，那么多礼品，那么多一宫主位的娘娘，决计不可得罪任何一个了，要不以后在宫中寸步难行，还要步步惊心，反正现在玉衡宫库房正当缺着东西呢，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嘛！

　　紫微宫，赵瑾当然也听到了重华宫贤妃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事情，他听到时的表情是“（ò ó）”什么鬼？

　　其实贤妃之前只是个昭媛，位列九嫔之一，那日甘泉宫失火走水，正是皇太后寿辰，赵瑾借此宴请高阶大臣和别国来使来为皇太后贺寿，当然亦包括了九嫔和以上的妃子。
　　亦不曾想甘泉宫一宫女在厨房帮伙时，不小心将火引到了房舍上，厨房多油，占地面积也不是很小，火越来越大，便烧到了主殿，不料徐昭媛和赵瑾一齐往外撤的时候，屋中房梁塌下，徐昭媛却硬生生替赵瑾扛下了带火的房梁，让赵瑾过后感动的痛哭流涕，想要再去谴人救徐昭媛时，却已只剩下徐昭媛被烟呛死的躯体。
　　其后为表彰徐昭媛护驾有功，就追封了徐昭媛为贤妃，乃贤惠淑德四妃之首，之上就只有贵妃和皇后了，另外还放了贤妃重华宫之中的宫女太监守丧三月后可放出宫，每人赏赐五十两银子。

　　当时乐妃娘娘也在场，后来她也派人去盯着那个倒霉到祖上花草都要化成灰的宫女的口供，确认那宫女打死都只承认只是自己不小心而失了火，才真正放心的回去了玉衡宫——搞不好那宫女供实供出她乐妃或者郦氏之人来指使她来放火弑君，这罪名她乐妃担当不起，她郦氏之人也更加担当不起。
　　要知道，弑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灭门户的。反正不管幕后黑手是谁，只要明面上不是她乐妃或者是郦氏之人就可以了。

　　“……谴人去帝庙找高僧，去阳观请道长来镇邪，切勿伤了贤妃尸身。”赵瑾一面让太监总管高申去派人找道长和高僧来，另一面还让高申去找镇邪之物来护住紫微宫，免得招了邪气。

　　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晨，赵瑾终于让人请到了道长和高僧来到重华宫驱邪气和逮住贤妃尸身，这才发现贤妃不仅可以正常行走，还可以正常说话，并告诉赵瑾她还没有死，只是之前被烟呛到暂时失却了呼吸和脉搏，现在让御医探了探她的脉，确认的确是活的后才真正了却此事。
　　重华宫与玉衡宫很近，乐妃郦清韵出身将门，武功也是不弱，五感通透，比一般人灵敏的多，站在玉衡宫特别设立的透明高台亭阁内，便可以听清赵瑾这群人的对话和看清这群人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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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兰亭和轸香叙完七月半的行程与目的地后，她便直接上书皇帝要自个儿出门去京郊一趟，反正现在是七月初五，离七月半还有十天呢，不急不急。

　　“明日下午申时三刻之前，本宫要去拜访一下贤妃。兰亭，红袖，你们要先备好礼，决不可失了我玉衡宫郦氏乐妃的面子。”
　　“是，娘娘，奴婢这就先行去和管事公公商量备礼。”红袖，兰亭皆因此而退下了。
　　屋中，仅留郦清韵一人。
　　“轻羽，来！”郦清韵缓步行至窗前，不出所料，依着时辰，一只飞鸽恰好停在窗边。
　　轻羽轻轻啄了一下郦清韵的指尖，郦清韵信手拈了一块鸽食喂与小轻羽。坐在窗前的小书桌上，随手裁了一条宣纸，以笔蘸了蘸墨砚台上的墨，用端正的小楷一笔一划的书写着什么。
　　——我一切安好，你是否顺利？
　　飞鸽传书的信到底不能写太多，不然郦清韵还想写了贤妃的事迹让那头的人查一查呢，可惜轻羽虽是用了多年的信鸽，却仍是不可载重过多以防被查获逮捕。
　　紫微宫，一室静寂，只有屋外丛树间微弱细微的虫鸣，赵瑾沉默的批着明日要处理的奏折。一旁值夜的小宦官一看见太监都总管高申进来，便不动声色的拦下，轻轻的与高申说明皇帝已经批改奏折多时。
　　“陛下。苏掌事来了。”高申刚要唤一声赵瑾，余光撇到门口的尚寝局御前女官细细捧着妃嫔进御的册子入门，便眼疾手快的将御前苏女官带到赵瑾面前。
　　赵瑾并未抬头，却慢慢的将笔放下，接过御前苏女官呈上来的册子，但并没有翻动。
　　高申见他没有了动作，试探性的问道：“陛下，依旧是林昭容处掌灯吗？”
　　高申本以为赵瑾会答应或者无言，却没想到赵瑾突然神来一笔的问：“高申，重华宫情况如何？”
　　“陛下，重华宫一切安好，宫中寝殿已熄灯。”高申瞅着瞅着，见赵瑾无论如何也没有说要摆驾重华宫的意思，只得小心作罢。
　　“……好，高申，朕要出去走走。”赵瑾起身，出门时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狐裘披风，真的只是在宫中“走走”，弃了步辇。

　　各宫娘娘虽然都已熄灯，可是虽然内室楼阁和寝殿没了灯亮，却还是让宫人们在各宫院墙外挂上宫制琉璃灯和夜明灯，以保证皇宫内在夜间也是灯火通明。
　　但赵瑾对越亮的地方越没有兴趣，最通透明亮的地方就是中宫和贵妃的宣华宫周围，可是赵瑾却偏偏要往最黑暗的角落里行去，最后依着浓烈的梅花香翩然行至一所宫殿前，抬起头来打量这处宫殿的匾额，才倏得惊觉竟不知不觉间行至了乐妃的玉衡宫。
　　玉衡宫地处皇宫比较偏僻的地理位置，只要皇帝不一时兴起周游皇宫边处，就不会找不到事儿干的跑到玉衡宫来找乐妃。
　　其实乐妃娘娘精通天相变通，当初建成玉衡宫时是专门观测了以皇宫为准北斗七星和北极星在皇宫内的地理位置，专门挑了比较偏僻的北斗七星阵，占据了玉衡宫的主位，而北极星位，则是玉衡宫对着的镜湖湖心亭。
　　而另外的天枢，天权，天璇，天玑，开阳，摇光六星之位则是在皇宫更为偏僻的位置，所以那些主宫的位置便不会有妃嫔建造宫殿了。
　　而北斗七星阵最致命要害的地方，则是在北极星位，乐妃娘娘所驻玉衡宫的北斗七星阵所对着的北极星位，却是玉衡宫对面正对着的镜湖湖心亭。
　　但其实乐妃不仅精通天相变化，还精通机关术法，这点从她亲手绘制镜湖湖心亭地理位置和图纸就能看的出来，镜湖湖心亭中直驻北极星位，却从不让人轻易占据，因此便没有时刻显现在眼前的镜湖湖心亭原石栈道，而乐妃，却硬是在这儿，设置了镜湖湖心亭原石栈道的机关术法。
　　然而，今夜，当赵瑾看到镜湖独立的湖心亭的时候，却偏偏被激起了斗争之心——他要破了这郦氏乐妃的机关术法，要去到镜湖湖心亭看！风！光！
　　当然啦，若是连这脉门都摸不到的赵瑾可以破了乐妃娘娘的机关术，那么郦氏乐妃就真的可以不用设下那么一个机关了……
　　可怜的高申，仅仅因为赵瑾的好胜之心被派遣去召来常驻皇宫的机关大师来破解镜湖湖心亭的原石栈道机关。
　　可是乐妃娘娘设的机关岂是那么好破解的，高申和赵瑾请来的这些机关大师们都破解不了乐妃娘娘设的机关术法，能破解的，除了那些隐居的室外高人和比乐妃娘娘还天才的天才，以及机关术高乐妃娘娘一筹的机关大师们，否则乐妃娘娘在同等技术阶层内无敌……
　　而赵瑾，则因为破不了乐妃娘娘设的湖心亭原石栈道机关不能去往湖心亭看风景而急躁的跑去玉衡宫直接找上了乐妃娘娘本尊。
　　但其实乐妃本人很清楚，赵瑾所谓的去往镜湖湖心亭的理由，只是个想要她破解了湖心亭原石栈道机关的借口罢了，赵瑾这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而跑来玉衡宫直接找上她本尊。
　　而乐妃和赵瑾的相处模式，就如他们大婚那天晚上在红烛洞房内的相处模式一样——
　　大眼瞪小眼的干——瞪——眼——
　　“……”
　　“……”
　　他们并没有夫妻之实，关系也仅仅只维持在泛泛之交，连朋友都算不上，赵瑾只能进了她房间，而乐妃就因为他，与赵瑾在同一房间内大眼瞪小眼了一夜，不要说圆房了，连乐妃的衣角都不曾碰到过。
　　真的是一夜无眠。
　　直到刚到卯时赵瑾才想起来今日清晨还要上早朝，只得快速前去紫微宫更衣梳洗。
　　而乐妃因为这档子事搞得一夜无眠都快成为现代国宝熊猫了，还好她不用像赵瑾一样，眼皮都快合不起来了，也还得赶着去上早朝处理政事，不想听也得听着，不想看也得看着。
　　时辰还早，乐妃娘娘匆匆吃过早膳就跑去补眠去了，反正她要下午的时候才去拜访贤妃，现在趁着时辰尚早，赶紧能睡多久就睡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