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魂玉》愚秋

10、光阴错

　　“你这是？”慕容渊放下手中水只剩个底的茶碗。

　　“好像…变成狐狸精了。”阿宝嘿嘿一笑。

　　慕容渊脱下外袍罩在阿宝身上，不禁起了调笑之心：“你可没有狐狸精的资本，长得跟豆芽菜似的。”

　　阿宝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松绿锦袍，怪不得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人类的遮羞布啊。

　　似是想起什么，慕容渊揉揉她的头，叮嘱：“别随便给别人看你的身子。”

　　“为什么？”一派天真。

　　“……”慕容渊斟酌了一下字眼，像哄孩子，“有坏人。”

　　“什么样的坏人？”

　　“…觊觎你身体的人。”

　　“你不说我是根豆芽菜么？”

　　“……”原来这小丫头在这儿等着我呢。

　　慕容渊狠狠捏了捏阿宝有点婴儿肥的脸，沉声道：“总之，你要在人类中生活，就要像人类一样
　　举止。”

　　“可我是狐狸精咧。”阿宝吃痛，想扯开他的手，不服输地反驳。

　　“看来某人还没看够墙壁。”慕容渊又毫不留情地捏了一把。

　　阿宝闻言立马乖顺地端正地跪坐在榻上，扬着脸颊有明显蹂躏痕迹的小脸，委屈不已：“主人，你就知道欺负我！”

　　慕容渊没有理睬她，直接打横抱起，惊得她攥住他胸前衣襟。

　　“先去沐浴再用膳。”说着踹开门，径直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一路上下人们眼珠都快惊得掉下来。

　　他们不近女色的少爷竟然抱着一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小姑娘，还直直走向自己的院子。

　　他们都是三年前慕容渊买下这栋府邸时买来的仆役。

　　说也稀奇，他们少爷玉树临风，又家财万贯，仰慕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

　　已经弱冠之年，成天忙着商铺的生意，没成亲也就罢了，偏偏连半个通房都没有，也没听说流连什么烟花之地。

　　倒是少爷有次醉酒被妄图飞上枝头的丫鬟勾了去，第二天下人们梳洗伺候时才被发现。据说那丫鬟虽然衣不蔽体，却没有落红，后来被少爷打发走了。

　　流言便传了起来：有说那女的不洁的，有说少爷不举的，竟也有说少爷有龙阳之癖的。

　　难道少爷其实好这口？

　　下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眼观鼻，鼻观心：我什么没看见。

　　阿宝却冒出头，越过慕容渊的肩膀偷看他们，被他又按了回去。

　　只消一眼，便知这小姑娘是个美人胚子，粉雕玉琢的。

　　化为人形后阿宝行动方便多了，不似从前短手短腿般费劲。

　　慕容渊在人前都说阿宝是他的故人之女，故人罹难，前来投靠。倒也省去不少闲言碎语。

　　白日里他要去商铺，为防小狐狸无聊，还请了个女先生，本想教她识文断字，却发现小狐狸竟能识得文字，而且辩才斐然。

　　“你到底通灵多久了？”慕容渊目送被小狐狸诡辩之术气走的女夫子，苦笑道。

　　“可能很久吧。”阿宝摸摸鼻子，心虚道。那些文字仿佛本来都是她的熟识，还有女夫子给她看的诗书，她也能未卜先知其内容，就好像——

　　好像她曾经都读过！

　　无奈，应小狐狸的要求，请来洛城有名的说书先生。

　　阿宝不喜听别的，就爱听这近十年的风云巨变。

　　起因竟是一个女子。

　　偏偏也叫暮云澜，难不成就是主人之前提到的那个？阿宝不禁狐疑，缠着说书先生把这个女子的生平说了个遍。

　　姬氏后人，世代守护一块宝玉，被尊为国师，受万民拥戴。

　　即使王权更迭，只要能得到佩戴宝玉的姬氏继承人认可，新帝也能轻而易举的在百姓中立起威望。国师和宝玉渐渐变成了王权的保障，却又始终与王权泾渭分明。

　　说来也荒唐，暮云澜的爹娘竟把刚刚五岁的女儿独自留在国师府，云游去了，这么多年杳无音信。

　　年幼的暮云澜便承袭了国师之位，承担起守护宝玉的责任。此中心酸寂寥只有她自己品尝。

　　暮云澜天资聪颖，古灵精怪连出了名严厉的太傅都对她赞赏有加，不止一次惋惜她不是男儿身，不然定能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

　　其貌更甚，长得跟幅画似的，灵气逼人，加之身份尊贵，引得无数贵胄士绅折腰，上门求娶俱被以未及笄之由回绝。

　　可能因着年少得志，她行事越发轻狂，流连倌馆，竟还公然圈养起面首，惹得贵圈一阵哗然。及笄之年前前后后养了七八个面首，个个貌比潘安，芝兰玉树。暮云澜风流成性的名声便传了开来。

　　荒唐日子又过了三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暮云澜人间蒸发了。

　　要是别的闺阁女子也就罢了，可她是国师啊！

　　前朝皇帝有心隐瞒，却是纸包不住火，被有心人捅了出来。一时间人心惶惶，各地有异心的诸侯王纷纷举兵，以顺应天意之名把皇帝赶下皇位。

　　可国师还是没有出现，连带着宝玉也不知所踪。势大的几个诸侯王谁也不让着谁，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却都没有打进洛城，因为国师府就在其中，不敢造次。

　　现在南边的秦王苏景称帝，却也不敢贸然进入洛城。

　　阿宝想起之前来府里找东西的小花，是不敢大张旗鼓地进来，小偷小摸倒是不少。

　　说书先生意味深长道：“慕容少爷三年前买下的这栋宅邸时，这里已人去楼空了。”

　　“既已人去楼空，他又是向何人买的呢？”

　　“这个…”先生倒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当年树倒猢狲散，府中值钱的物件也被几个面首瓜分，

　　“在下不知。”

　　阿宝垂眸，转而俏皮的问道：“那块宝玉长什么样子？”

　　“听说是块通体血红，泛着荧光的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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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今日与她说了什么？”男子掩在浓重的夜色里缓缓道。

　　“小姐对国师暮云澜颇感兴趣，我便给她讲了讲。”夜风吹散遮住明月光华的流云，月色皎洁照
　　得人面清冷。

　　正是说书先生和慕容渊。

　　“没了？”尾调上扬，静静夜里越发清越。

　　说书先生略一思索，还是没有说，只摇了摇头。

　　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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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归的慕容渊与宅在家里听了一天书的阿宝一起用晚膳。见阿宝怏怏的，没什么胃口。

　　用完膳便领着阿宝去到他的书房。

　　“你看看书架上可有你喜欢的书，我去去就来。”

　　阿宝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

　　当初还是狐狸时目力有限，如今倒是能细细打量了。

　　其实，慕容渊的书房很素净，与其说是个商贾的书房，倒有几分文人的清高。长案上摆着文砚，
　　白宣，涮笔用的青花小钵。悬在笔架上的笔粗细不一，色泽各异，旁边还放着个梨形青花祥云笔筒。长案边上还置了个青瓷缸，竖了不少卷轴。

　　东面靠镂花窗有张花梨木榻，榻上有一小几，上立博山炉一只，飘着袅袅青烟。榻尾立一花架，有一株嫣红饱满的珊瑚。

　　西面便是海棠木书架，架旁挂着那幅美人画像。

　　这便是暮云澜么？画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没想到这瑶池仙子般的女子竟会养七八个面首。啧啧啧，艳福不浅啊~

　　阿宝没有忘记正事。屏气凝神，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周围事物发出的气味。

　　清雅的墨香，静心的檀香，厚实的木香……又继续吸，有了！

　　那股奇特的香味，绝对没错。

　　阿宝瞬间睁开黑白分明的杏目，眼里宛如缀满细碎而璀璨的星光，直直地看着美人画像。

　　抬手撩起卷轴，就那个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圆形小孔！

　　简直触手可及，阿宝伸出罪恶的小手。

　　诶，诶诶诶。

　　阿宝连脚跟带肩膀完全伸展，指尖都还差一点。

　　欺负我个儿矮！！

　　拖过来一把椅子，扶着椅沿站上去，还没站稳，便听到推门声。

　　心头一惊：慕容渊回来了“阿宝——”

　　阿宝一个踉跄才站稳，狼狈地攥着椅背转身冲慕容渊嘿嘿一笑。

　　慕容渊快步上前，单手抱她下来。

　　阿宝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端着盘点心。

　　“你怎么爬那么高，也不怕摔着。”语带斥责却充满宠溺。

　　“我想看那本书来着。”阿宝眼睛滴溜一转，胡乱指向画卷旁书架上的一本书。

　　慕容渊将她放下，抬手取下那本书递给她。

　　“以后要拿高处的书等我来拿。”揉揉阿宝头上团成的两个花苞。

　　阿宝接过一看，《山海经》。

　　还好不是什么奇怪的书。

　　主人这儿会有那种书么？嘿嘿嘿。

　　慕容渊掸了掸椅子，坐下，把阿宝一把抱到自己腿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盘中拈了块红红的冰镇山楂糕喂到我嘴边。

　　“我看你适才晚膳时胃口不好，来尝尝这个。”眉眼含笑，莫名让人安心。

　　原来他刚才出去是为了这个。

　　阿宝有一瞬间的恍神，觉得心口好像被撞了一下。

　　果断接受喂食。

　　一口一口，却沉浸在他的温柔里。

　　“阿宝——”慕容渊眉眼间有丝忍耐。

　　“嗯？”

　　“你咬到我手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