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存于世》辣叮

42、第四十二章

　　墨让愣了——自己先是被这女子的轻功震住；然后再被她的绝世之姿所震住，现下是因她的话而震住——为何不坐？自己是一个下人，有何权力与主子同坐，站着侍侯才是自己的本分。有点常识的人绝不会问出如此好笑的问题；难道这女子故意取笑他？墨让看向梅三小姐，想从她的神情中捕捉什么，可从她那如薄冰般的双瞳中墨让只看见不识人间烟火的纯真和坦然，这倒让他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只好求助般望向自己的主子。
　　“你也坐吧。”云宁龙差点失笑出声——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一句话就让一向稳重的墨让也失了方寸。
　　墨让听了云宁龙的话，还是没有动作，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主子的笑脸，得到主子再一次点头首肯，他才终于有些迟疑地坐下了。
　　“师妹，这位兄台是云公子……”柳玉色一边替众人斟茶，一边对梅三小姐道。
　　“我知道。”若是云宁龙和柳玉色不曾见面，梅三小姐是断不会在这二人面前提起另一方的；但今天二人已相识，梅三小姐又绝不会向师兄隐瞒自己已和云宁龙认识的事实，所以没等柳玉色说完，她便截住了他的话：
　　“师兄和我的死棋他每次都能起死回生。”
　　柳玉色听她这么说，心里巨震——自己就说师妹这几日怪怪的，原来是认识了这个人。但他不愧是和梅三小姐一样的人，心里的巨震表现在外也只是端茶的手停了一下，眼睛看向云宁龙，旋即又将茶盅送到嘴边，轻轻地押了一口——若无其事得没有丝毫做作。
　　倒是云宁龙显得有些不自在了，忙接了话：
　　“在下也只是偶然解了二位的死局罢了。”
　　听了这话，愣在一旁的墨让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些天主子乐的就是这事。
　　“不知云公子和师兄到底谁厉害些。我叫了吟霜拿棋过来，你们切磋一下如何？”正想着，就听梅三小姐又开了口；只是那冰凉的嗓音和那平静的面孔实在让人猜不透她到底是和心思。
　　一听这提议，云宁龙是欣然点头，心里想的是原来眼前这人即是天天和梅三小姐下棋之人，自己定要与他一较高下，也让美人心里有我的一席之地；而柳玉色，相对于云宁龙的跃跃欲试就笑得有些勉强了——一方面是担心梅三小姐知晓了以前让棋的事怕是不那么容易善后；另一方面看云宁龙那在师妹面前急于表现的样子多半是对师妹有意思，就不知师妹……想着柳玉色转头看了看梅三小姐，还好，她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平静得仿佛是一滩万年不起浪的碧波，心稍微安了点，也就应下此事。
　　不一会儿，吟霜端来棋盘，二人便撕杀开来。梅三小姐和墨让两个观棋者也屏息凝视、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于是，在这寒冷的冬日午后，四个静坐于梅林中的人，仿佛被眼前的棋盘夺了心神，空气中只闻梅花沙沙下落的声音，便再无其他。一盏茶的功夫，云宁龙和柳玉色二人你来我往，已拼杀了百十来步，但始终不分高下，真个是棋逢敌手；又过了半盏茶，两人的棋路都有遇阻，行进也大不如前那般酣畅淋漓；最后两人竟同时弃子，相视而笑，眼里都流露出对对方的欣赏之情。另外两个观棋的人也随着下棋人的弃子而从棋盘中抽离——墨让忍不住重新打量柳玉色一番；心想这趟出来真是对了，这江湖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而梅三小姐，看着棋盘却面露黯然，幽幽地道：
　　“若非今日亲见，我怕是永远也不知师兄的棋艺竟如此之高……”
　　“师妹，你知道的，我……”柳玉色弃子后就一直注视着梅三小姐的动静，现在听她说得黯然，心里也一阵难过，开口想安慰，一时却也不知如何解释。
　　“罢了。师兄的心意我岂会不知？但师兄又可知‘慈母多败儿’？”梅三小姐也没要柳玉色解释的意思，语气回转竟又像在说别人的事，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令柳玉色脸色一阵惨白，再也无言以对。
　　云宁龙虽希望梅三小姐心里有自己，却也不愿看她和自己的师兄生了嫌隙；况且经过刚才的一盘棋，他对柳玉色的好感又增进了几分，于是开口帮忙圆场：
　　“听说有一种人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我想柳兄定是这种人了。”
　　听了这话，柳玉色满怀感激地对云宁龙点点头。而墨让则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家主子——自己天天跟在主子身后，怎么从不知道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至于梅三小姐，表情更淡了，半天沉默不语，也不知在做何感想；就在大家都快忍不住这沉闷气氛时，她才终于开了口：
　　“今天就散了吧，我乏了。”
　　这话听在云宁龙耳朵里，马上在他肚子里窝成了火——来了半天，自己还没和佳人说上一句知心话，却就要被赶走了！这算什么嘛？他张嘴，正想发点意见，不料柳玉色却“咻”地站起身。
　　“那师妹好好休息。”柳玉色的语气也是淡然，说完转身竟真的就这么离去了。
　　墨让看向云拧龙，云宁龙彻底被这本是谪仙般的两人弄晕了——这两人还真是绝了。他看看梅三小姐，又看看渐渐走远的柳玉色，最后终于将想说的话都咽进了嘴里——柳玉色那么亲近的人都走了，自己还真当眼前这美得让人恨不起来的人会另眼相待？于是他也起了身，向梅三小姐告了辞，匆匆追着柳玉色而去。
　　本想于路上找柳玉色说点什么的，但见他一如梅三小姐那空旷的神情，云宁龙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出了梅林，别过柳玉色，只剩云宁龙主仆二人走在碎石时，墨让才满是疑问地道：
　　“主子，柳公子二人还真是奇怪……”
　　“奇怪吧？！”云宁龙敛了笑脸，略微沮丧地抱怨道：“我何时受过这气了？”
　　墨让点头，表示赞同——像主子这样天生尊贵的人，谁见了不是极力讨好的？偏就这二人……
　　“受气也就罢了，我偏还甘之如饴！”云宁龙说得咬牙切齿，不过墨让却听不出任何发怒的味道，反而像是有几丝宠溺；于是他笑道：
　　“主子对梅三小姐的偏爱有谁不知呢？”
　　云宁龙一愣，随即也失笑了——也对，他身边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呢？自己的这点心思他们怕是早就看出来了。
　　“你们倒是知了，偏她不知！”云宁龙说得有些无奈，“还有那柳玉色，不知要比我和她亲近多少倍。”
　　“可依属下看来，他二人的感情也许并不如主子想的那样呢。”墨让沉吟片刻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云宁龙想了想，随即也附和似的点点头：
　　“梅三小姐那心思怕是任谁都不好捉摸；可那柳玉色有的是时间，我却……”
　　主子说的没错，出来这些日子早该回去了。墨让心想，可若就这么回去了，主子那颗心怕是带不走的。
　　“要不属下去探探梅三小姐的心意？”考虑半天，墨让终于自动请缨，小心翼翼地看着云宁龙。
　　听他这么说，云宁龙盯着他的眼睛都直了，半晌后才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也好。”说着从上衣襟口五扣间取下一个缀饰链递给墨让：
　　“小心行事，别惹恼了她。”
　　“主子！”墨让看着云宁龙取下的缀链惊叫出口，久久不敢伸手去接。
　　“拿去给她，她之于我的意义就如同这缀链。”云宁龙的声音突地变了，威严沉稳仿佛是宣告般。
　　于是墨让不再说什么，伸出双手恭敬地捧过了云宁龙所递之物。
　　是夜，云宁龙难得的哪里也没有去，斜卧在麒麟榻上依然如平常般闭幕养神，但那身形怎么看都心不在焉——他在等，等墨让给自己带回希望亦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