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存于世》辣叮

40、第四十章

　　云宁龙终于等到吃完晚饭；又回绝了墨让要跟随的请求。梳洗一番后，换了身紫色衣服，便往梅林步行而去。
　　出得门，夜色已然落下。夜空中繁星点点，皎月高悬；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给整个山庄都镀上了一层银辉，为这静谧的夜晚又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经过这几日，云宁龙已对梅落山庄的地形了然于心；此时他就沿着自己熟悉的碎石小径悠闲地晃荡，一边手摇折扇，一边思索着——那梅林的住主儿可也真沉得住气，自己三番五次到那儿去动了她的东西，却始终不见那人露脸；不过，也罢，云宁龙自己也是耐得住性子的人，而且仿佛还很享受这等待的过程。他就像一只捕食的猎豹，虽有些饥肠辘辘，但依旧静卧在密林深处，等待着猎物自己跑进自己的猎杀范围，然后再一边舒适地享受那些甜美的食物，一边欣赏它们眼神中流露出的恐惧和绝望——想到这儿，云宁龙连自己都忍不住要责备自我的这种劣根性来，但他去往梅林的脚步却更轻快了。
　　而梅林那处的住主儿，多少都与云宁龙的估想有点出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在意自己的东西是否被别人动过或拿走，至少梅三小姐就不是这样的人；但她今天却想去见见那个动了棋子的人，究其原因，只是好奇那个次次都能让死棋起死回生的到底是何人罢了。于是今天，梅三小姐早早用完晚饭，就到平时和师兄下棋的地方去了。不过她没有选择坐在石凳上等，而是轻轻一提真气，跃上了青石桌旁的那棵梅树，坐在梅树离地百丈许的一丫分枝上，而背就斜斜地靠着梅树的主干；一双闪亮如星辰的眸子和山庄的灯火交相辉映，白瓷般的脸上映着月光透过树枝叶缝射下来的点点班驳；偶起的夜风吹动着她的衣袍，整个人就仿佛林中的精灵般。
　　云宁龙一踏进梅林，就远远地看了青石桌这边一眼——还是没有人迹——他不禁露出一抹失望，但待得看见那个白玉棋盘时，又露出了平时那种满意的笑——虽没人迹，只要棋盘仍在，就说明他和这梅林的住主儿间那一丝联系仍在。想到这儿，云宁龙加大步伐，两三步就跨到青石桌前，迫不及待地想看今天的棋局。可等看清之后他怔住了——这明明就是前天的棋局嘛。云宁龙本来信心满满的心，现在又乱了：住主儿是因为偶然有事，没有下棋；还是因为发现棋子被动，不再下棋了？若是不再下棋，那自己得意的那一丝“联系”又还有何意义……
　　就在云宁龙出神那一刹，有个人影从树上飘然而下。云宁龙本以为自己花了眼，但突然多出的那股陌生清香提醒着他，的确是多了一个人。待得那人站定，云宁龙便痴了——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美人儿：她的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右眼底的鲜红泪痣仿佛溅上的一小点玛瑙碎，在薄白的月色下闪动着妖异的红色；她的黑发流云一般，只用一个紫羊脂玉的梅花首发簪松松挽起，一身裁剪得宜的烟紫色罗裙更突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外面一件紫白色织锦长袍，松松跨跨包住了她的肩头，慵懒中又透出一种矛盾的圣洁气质。
　　“动棋的人是你？”温润清亮的嗓音，一如这梅香清淡幽远。成功地将云宁龙从失神中拉回。
　　“咳……”回神后的云宁龙猛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才抱拳鞠躬，慎重地道：“正是在下！”话一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了——自己为何要对这个美人如此客气？难道是怕唐突美人？
　　“那下一步棋如何走？”美人根本没有在意云宁龙的态度和心思，自顾自地在石凳上坐下，语气依然不冷不热。
　　……云宁龙一阵无语中，他本以为美人先前没有露面是因为没有见过自己出色的外貌；可他显然错了，现在美人虽然露了面却依旧没有正眼看过他。他的好条件并没有引发美人眼中的光彩。美人今天愿现身，甚至和他说话，都是因为这盘棋。想他从来是享受惯了众多美女爱慕的目光，可今天却遭受这待遇，心里不免好笑，又有些无可奈何，一时竟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只伸手捏了颗白子放在棋盘上，作为回答。
　　美人的心思全在棋盘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云宁龙受挫的表情，她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纤纤素手一伸，拿了颗黑子挡了白子的路。
　　云宁龙看着那盘棋，眼里露出欣赏的目光，心里也渐渐明白，若想得眼前这人另眼相看，自己定要在这盘棋上多下点功夫。于是乎，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心无旁贷地对付着眼前的这盘棋。
　　本来，梅三小姐与柳玉色下这盘棋时是白子的主儿，百多步棋下来，只险胜柳玉色半步；后被云宁龙动了黑子，白棋又陷入拜势；刚才她又让云宁龙走了一步，这下黑白双方都对峙起来。好在柳玉色的黑子本就布局巧妙，为了让梅三小姐赢棋，而又不让她发现是自己故意相让，他真是煞费苦心。正因如此，不多一会儿，梅三小姐便想到黑子的下路，执子打破了对峙的局，只是她也由原来白子的主成了黑子的主。
　　就这样，两人在夜下，伴着灼灼月华，静静地在棋盘上斗智斗勇。几十步下来，梅三小姐时时会皱眉陷入深思，特别是到了后面十步，她往往会想很久，看得出她应付得颇为吃力。与之相反，云宁龙一直嘴角挂笑，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终于在云宁龙又走了一步、梅三小姐思索良久也无法落子后，这盘棋结束了。
　　“我输了。”梅三小姐终于抬起了一头，语气淡然地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
　　“小姐有心承让了。”云宁龙的话虽谦虚，可脸上笑容的涟漪却泛得更深了。
　　“我没有让你，输了就是输了。”可梅三小姐丝毫不领他的情，冷冷地泼下一盆水，生生地浇熄了他的热情。
　　云宁龙何时受过这种气？处处讨好，却处处碰钉子。瞧着美人的神色活似别人欠了她什么似的，但就这冰冷的神情，却又令云宁龙失了心魂，如鼓擂动的心跳声中，有什么似乎被点燃了……
　　“你叫什么？”梅三小姐直视云宁龙的目光没有因为他的迷恋表情有丝毫的回避。
　　“哦……在下云宁龙。”听美人问自己话，云宁龙早就忘了刚才的不快，忙报出自己名讳，生怕慢了惹得美人不耐烦。
　　“我是梅绛雪。”梅三小姐也报出了自己的芳名，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到青石桌前的一棵梅树下，站定后又喃喃地加了一句：“你的棋到下得不赖。”
　　云宁龙听得美人的赞赏，喜笑颜开——自己的地位仿佛从贫民升到了贵胄，他也赶忙起身走到了梅三小姐的身旁：
　　“姑娘的棋艺也是不凡啊。”
　　说着忍不住又偷偷看向眼前这美人。可美人浑似没听见他的话，一双寒潭般幽深的眸子没有焦点地盯着梅林远处琉璃般的灯火，似在想着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有想。这样的情形让云宁龙不敢再贸然开口，只好静静地陪梅三小姐站着。原本因终于得见棋盘主人而喜悦的心情，也渐渐随着习习夜风而沉淀下来。
　　梅三小姐脸上仍是冷淡的没有表情，精雕细琢的容貌在朦胧月色中越发显得不真切；云宁龙也越发觉得这性格令人难以捉摸的梅三小姐，气质中的清冷与高贵一如这梅林仙境，不似凡间的人。
　　虽已过了最冷的数九寒天，梅花开过后也将迎来另一年的新春；但吹久了夜风的云宁龙仍感到了阵阵凉意。他不禁有些好笑自己当前的处境——自己即使离开，眼前这人多半也是不会挽留的，；但自己的脚步却丝毫不想挪开，真是自讨苦吃！而这梅三小姐，一副貌似不懂人情世故的纯真模样，可今晚却处处让自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样的人莫不是天生来折磨人的？
　　正当云宁龙东一处西一处、胡思乱想时，那梅三小姐好象万般不舍般收了心神，只见她长叹一口气，才回首淡淡地对云宁龙道：
　　“夜已深了，公子该回了。”说着便率先抽身离去。
　　云宁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自己又哪里招美人不顺眼了；但梅三小姐渐行渐远的背影却容不得他多想。他只好大声冲那越来越朦胧的身影道：
　　“明日我再来陪小姐下棋如何？”
　　梅三小姐没有回头，只身形定了定，便又走了。云宁龙却像只“偷腥”的猫，从梅林就乐到了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