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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7 ...

  •   隔了两天,我与晓寅相约去配助听器,内心还有点小紧张。不过到了之后,才发现其实就和配眼镜一样,检测听力再配合适的机器。

      原本我对验配助听器的过程充满新鲜感,可没一会儿就觉得枯燥了,便把注意力转移到挑选助听器样式上来,坐在厅里翻看图册,随后再瞅瞅样品。
      选了好半天,指着一款给老板看:“您好,这种的可以配吗?”

      老板是个中年大叔,眉眼特别友善,他忍不住笑意:“小姑娘,你是只看样子,完全没关注性能吧?”

      我脸一红:“不太懂,所以这个是性能不好吗?”

      大叔答道:“性能很好呀,进口的,价钱也不便宜。”
      我说:“价钱都不是问题,我有钱。”

      老板略微沉思,才问:“是你出钱?…就没想过试试隐形的?”
      我却摇头:“隐形的固然好,可是他不怎么会说话,如果戴着隐形的助听器,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了,我担心他会更容易遭人误会。”

      大叔笑着说:“我接触这群体的人多,他们都挺敏感的,未必希望成为异类被关注,你问过他的想法吗?”

      “哎?我……没有……那个,以前不和他讲话的时候,他就不戴助听器,该不会是像您说的,他不想被人知道有听障才……”我忐忑不安。

      大叔则沉默几秒:“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我抬起头看着他,很是不解。他说,“你是他女友?”

      本能地点头称是,大叔又问:“你不介意他是聋人?”
      我想了想:“以前有点介意,但是他特别好,现在不介意了。”

      他打量过我,试探着问:“你们,现在,还是学生吧?”但我纯粹只当他是喜欢闲聊,并不介意被问及隐私,反而很珍惜能通过他了解聋哑人群体的机会。
      “嗯,我们俩是同学。”

      大叔像是下定决心,直起身,郑重其事道:“那我懂了,所以这事虽然他让我瞒着你,可我还是觉得告诉你比较好,看你们都是学生,总不能昧着良心赚钱。何况他还有残障。”

      我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他瞧了眼里面晓寅做检测的方向,微微背过身:“其实,我不建议他配助听器的。”

      “啊!为什么?”我十分错愕,大叔则解释:
      “这么和你说吧,即使配了助听器,对他用处也不大,他高频听损很严重,低频中频也没好到哪去,所以不可能听得清说话,否则也不至于语障,顶多,有了助听器能听到些高分贝的噪音吧。”

      我傻眼了,半天没动,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图册:“您怎么知道?他不是还没测完听力吗?”
      他说:“他好几天之前就已经来过了,拜托我今天见到你,就帮他撒个慌,他不想你知道他不能配助听器……”
      我反复咬咬嘴唇,说道:“您没骗我…”
      “骗你做什么,对我又没好处。我就怕你们有什么纠纷,到时候卖出去的东西,还得来退。”大叔如是说。

      我想起过去的种种场景,忍不住道:“可他以前告诉我,我可以和他说话,他能懂。”

      “啊…这要是你说话,就更不能了啊,女孩子声音频率高,他有助听器也听不见…就别说是你了,我的声音频率低些,都不行的,之前测出的结果,单子还在,你想看可以给你。再者说,他能懂,未必需要听到,可能是会读唇吧,有的聋人看人说话的口型就能懂了,要是这样,那他很厉害了。”大叔说完,盯着我看了会儿,又忍不住问,“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情绪低落,摇摇头:“他骗我,应该是不想我担心吧。”这是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大叔说:“他宁愿让你破费,也不肯说出真相,可能不会是什么小事。你好好和他谈谈,别吵架。”

      我没再反驳,大叔的猜测不无道理,情绪随之更沉重:“谢谢您愿意告诉我这些。”

      心乱如麻。

      与晓寅之间的问题,不是这一天两天了,怎么都想不出让闭口不谈的他开口说出实情的办法。大叔注意到我愁眉不展,才试探着提议:
      “你要是想他听到声音,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试试人工耳蜗,现在技术很成熟了。就是他过了学习语言的最佳年龄,预后效果不好说,费用也高。”

      人工耳蜗?人工耳蜗并不是我第一次听说。最初和晓寅相识相恋,在网上搜过相关信息,可因为费用对我们来说是天价,便暂且搁置了。

      晓寅测完听力后,我非常冷静地喊他到门外。他那么会察言观色的人,怎会不知道我有事找他,何况大叔在触碰到他的目光时,还无奈地冲他摇了摇头。

      站在马路旁的树荫下,他静默地看着我,像是在等待宣判。我摸出手机,打字对他说:
      为什么骗我?

      他垂下眸子,皱起了眉,并不是被戳破后的惊讶或愧疚,而是感到忧愁。

      可我已经没有耐心,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努力压抑着情绪:你以前不是有助听器吗?听力是不是又变差了所以才不能配助听器?
      这次,他终于愿意回应,打字道:因为想在正常人的高中参加高考,就得让学校相信我能听得到,所以那时才配了助听器。

      我颤抖着问他:“所以你以前戴助听器,也听不见,对吗?”
      他犹豫了下:能听到一点儿。

      盛夏的风热烘烘的,他替我拢了拢被风拂乱的发丝。我却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说:
      “总有一天,我会攒够钱让你听到声音的。”
      他愣了愣神,片刻后,似乎才反应过来,再三斟酌,低下头:
      在医院做过检查,人工耳蜗的手术做不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希望破灭。只需要一秒钟,他小心翼翼看过来,我抬起头:“技术还会进步的,以后我们去更好的医院。”

      他有些于心不忍,没有多言,还是点了点头。
      我早已难受得喘不过气,缓缓才说:“所以你会读唇语,看得懂我在说什么?”
      他视线有些闪躲,最终给了我确定的答案。

      明明想哭,却有些嗔怪:
      “要是早知道,我就不用为了和你说话,像个傻瓜一样瞎比划了…你干嘛瞒着我……”
      他澄澈的眸子里仿佛有倒影: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怕被人知道我听不了课,会被退学。

      我没有问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回答,即便凭借努力,完全有能力和实力入学,可要想接受正常人的教育,还是如履薄冰。这就是他的世界。

      “所以你每次上课都要坐在前排,是因为不得已…”

      他说:是,我很怕上课时老师走动和背过身说话。

      他所有的困难,都靠自己克服,没有要求过任何特权,这得需要怎样的决心和勇气才能做到…也许正因为他不惧困难,我才能愈加勇敢和坚定。

      来不及怅然。
      心中的疑问即刻又再次占领高地,皱眉:“晓寅,既然不配助听器,那你为什么不租房子?”

      他叹口气,迫于我咄咄逼人的眼神,终于无奈地打手语道:我在学说话。

      “在什么?!”几乎以为是看错了,他复又打字解释。我已惊得不知该先问什么。

      回过神急不可耐地戳着手机:你为什么突然学说话啊?
      他愣了愣。我等得腿都站麻了,意识到要得到答案没那么容易,干脆拖着他的胳膊,找了家冷饮店径直奔去,坐好点完饮料,才哀求他:
      “晓寅,你就告诉我吧。”

      他扶额沉默了很久,终于摸出便签本,下笔:我报名语训班需要钱,去上课又会耽误打工。最近,还要筹备参展参赛。租房开销太大了。

      我相信他不是心血来潮: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要学说话?

      他左右为难。
      我等不及答案,兀自猜测起来:“是我手语学得不够好吗?我……”他直摇头,伸出食指轻按住我的嘴唇,然后写字道:就算你不学手语也没有关系。

      纠结片刻,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我要去见你的父母,我不能永远躲起来。

      他望着我,我读不懂那眼神。

      “没关系呀,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要是有困难,我怎么可能视而不见?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手语打断我:一直都是你独自在努力。

      他低下头写字:你做的所有事,我都记在心里,你处处替我着想,明白我的难处,可我也非常清楚你的处境。

      他说:我知道要得到你家人的认可,非常困难。以前你问我会不会害怕,我生来就聋哑,习惯了,没什么怕不怕的。可是现在,我很害怕。

      他攥紧了拳头,而我,总算触及了他的心事,这一定和前些天我说过要和家里摊牌,还要带他回家的话脱不开干系,伸手盖住他的手背,他才缓缓放松绷紧的身体,回握住我,掌心温暖:
      “以前不知道你也会有自卑的时候…”

      他看向我,写:是否让你失望了?
      我使劲儿摇摇头:“不会,人之常情,为什么要失望,你虽然耳朵听不到,也不能说话,但是…”轻戳他的胸口,“这里,你和正常人是一样的。”

      他眼神微微闪烁,伏在桌上,一笔一划:没有告诉你,是担心你会失望,请再给我一些时间。

      此刻,他的眼里透着孩子气的笃定,而我更坚信,未来的路,彼此要一同走下去。

      上学期末,学院里公告栏和群里都发了不少比赛信息,老师也鼓励利用假期时间,多参加几个有含金量的全国性比赛与展览,我一直没放心上,觉得才大一,参加肯定也是打酱油,可晓寅不一样,他说他已经在做准备,得回去画草图,尽管配助听器的事泡了汤,生活还是会继续,虽然心中很不舍,我还是答应了他先让他送我回家,相聚只有短暂的时光,和他在一起,得分外珍惜。看到街上有什么好玩的,总也忍不住要和他分享。哪怕需要他打手语。

      我半开玩笑:“你在练习说话,那我可以听你说话吗?”

      他愣住了,急忙摆摆手,摇头拒绝。见他犹犹豫豫的,也没多想,便逗他说:“你就喊我的名字吧。尹菏。”
      他耳朵尖通红,我笑着挽住他的胳膊:“跟我念,尹——菏——”

      然后又指着自己的嘴唇:“你看着这里,尹——菏——”
      他目不转睛,谁知猝不及防,低下头凑上来轻轻地吻了一下。见我惊慌失措,他反而有点幸灾乐祸。

      只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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