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三口之家（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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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虫群从半空中飞了上来，在摇晃的城堡顶楼凝聚成蓝清玄苍白单薄的身形。
他像个在社会底层落魄徘徊的青年，在狼狈地维持着自己的体面，一步步孤独地走向最后的瓦解。
天空是混乱的，黑夜和白天的碎片拼接着，就像错误的程序，偶尔还镶嵌了一块黄昏。带着血腥味的风吹了上来，楼下花园里的那些花朵沙沙作响，就好像在为泥土里埋的冤屈尸骨伸冤哀嚎。
细细的雨被风吹得凌乱，像断了的丝线洒在了蓝清玄的脸颊上。
红烛还在探着脑袋往下看他们离开的窗户：啧，不安好心啊，蓝清玄先生。
蓝清玄却不这么认为，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都帮他那么多，他帮我一次怎么了？”
雨是细雨，不会沾湿地面，忍着身体剧痛做完一切事的蓝清玄踉跄地无力倚在顶楼边缘的石墙上，在谭尧面前强撑的若无其事彻底粉碎，他颤抖的指尖触及到冰凉的石墙，仰起苍白的脸看着乱七八糟的天空，翠绿的瞳孔黯淡无光：“先休息一下吧。”
红烛不理解地摇摇头：你说你图点什么？
过了一会，他低下头，闭着眼睛按住还在发疼的腹部，忍受着骨骼藏匿的闷痛，虚脱地轻声说道：“红烛，你说我现在闭上眼睛瞌睡一会，有没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蓝清玄的身体被反噬重创超过负荷，在本该休息的情况下，还强忍着糟糕的身体状况进行了一场剧烈的运动，并且操控着其中一只怪物跟女主人缠斗，这种自残般行为让他的身体内部更加的糟糕。
他身体的情况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差，比在对怪物射出那箭后更差——已经不能用被打湿的纸来形容他了，他的身形正在往溃散的方向演变，虫影在他身侧若隐若现，他即将消散。
红烛假惺惺地吓了一跳，故作着急地抬起尾巴使劲抽着他的脸：你没事吧？我亲爱的主人你千万别出事，不要死啊！
“……”蓝清玄的脸被它抽得啪啪作响，他用手抓住红烛的尾巴，把它拎了起来：“现在死不死还说不定，但是你再打下去就一定了，试图公报私仇是吧？”
红烛尾巴拍动声音听起来很大，但是力度其实是软绵绵的，作为本体蓝清玄直接影响了它的实力，无论它怎么卖力，结果对于蓝清玄来说都是不痛不痒。
被蓝清玄拎起来的红烛半眯着它的眼睛：那你现在状况如何？既然我还能存在，那你肯定还吊着半条命。如果不行，我还是愿意硬撑着为你举行一场简陋的葬礼。
蓝清玄半死不活地应了一声，感应着自己身体力量回流的加速，算了一下：“大概还好吧？辅助一个深度睡眠加快修复就差不多能回到之前的状态，真是让你失望了呢，目前还没死。”
他的力量在修复身体上会优先修复身体的状态，直到修复完成之后才会去修复“核”并且让它不会影响到身躯的状况。
现在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红烛说道：大概还好吧，没死——指的是半死不活。
蓝清玄：“……”
蓝清玄不爽地收紧捏住红烛七寸的虎口，打不过他的红烛开始装死。
休息了一会，蓝清玄把红烛挂回肩膀，捏着木炭条准备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画出黑色的门形图案。
捏住木炭条的细白指尖要十分用力，用力得发红颤抖，才在地面留下黑色的痕迹。
黑色的粉屑掉落在地面上，扭曲粗糙的线条在地面艰难地前行，蓝清玄也不确定“门”究竟是什么形状，他用一只手撑着地面趴在地面上，另一只手使劲地将木炭条和水泥地板上摩擦出拱形门的图案。
在线和线连接后，蓝清玄站了起来，他看见一道白光闪烁而过，在画了门的地面上，一扇黑色玄铁的拱形门脱离了地面的图案缓缓升起，它逐渐地矗立在蓝清玄面前。
这扇门的门框上缠绕着石化的怪物，它有很多只眼睛，数不清的触手错综杂乱地交织在门上，而门中心是精致的雕花绘画，绘画仿佛在述说着一个没落悲剧的黄昏故事。
门上雕刻的各色狰狞生物彷徨地停留在了死亡的那刻，火焰烧灼了一切，时间殆尽了所有，挣扎与屈服交织在命运之中，编制成了一曲壮烈的悲歌。
这扇古朴的门散发着悠久的气息，它似乎是连接往梦境的彼方，扭曲的尽头是纯粹的真实，让人在目睹那刻产生刹那间的心生畏惧。
蓝清玄赌对了。
他把“钥匙”塞进了口袋，用手推开了门，里面是一条很长且在蠕动的肉粉色隧道，隧道的壁上布满了细密的毛细血管——这看起来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体内器官，至少从视觉上这条隧道已经成功膈应到了所有看见它的人。
隧道里远远看见了一抹白光，似乎是离开所抵达的终点。
蓝清玄忽然停住了向门里走去的脚步，站在门前。风变得剧烈起来，吹乱了他的黑色发丝，细雨拍打在他的脸颊，碧绿的瞳孔恢复了些生机，他抬起头最后一眼看向这个副本，就好像在等待什么。
可是就连蓝清玄也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
于是他回过头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口罩，漫不经心地戴上运动服的兜帽，义无反顾地带着红烛走进了门里。
如一个抛弃一切，全身轻松离开的离乡人。
就连头也没有再回。
*
趁着副本浮现了“钥匙”，“门”的打开。副本开始缓慢的崩溃，副本的防御机制也变得薄弱，作为被排挤而出的“BUG”的小红便利用这个缝隙带着0102悄悄地撕裂了空间，他在天空的另一端远远地看见了蓝清玄。
可是蓝清玄看不见他。
小红犹豫着要不要直接下去找蓝清玄，明明一直期待着，可一到关键时刻，不知道出于怎么样的心理，突然胆怯了。
他有些害怕，害怕蓝清玄还在生气，害怕对方不搭理自己。
他抱着0102这个圆滚滚的铁皮罐子，收缩着双臂将0102嵌入怀里，静静地犹豫着望向蓝清玄，他不知道蓝清玄做了什么变得那么虚弱，心疼地看着蓝清玄靠在石墙上休息，又看着对方在地上画出了“门”。
0102感觉自己的润滑油都快被小红勒了出来，为了性命，它懦弱地提问道：“主人，您不下去吗？”
过了好一会，它才听到自己主人的声音：“……我、我有点，紧张。”
0102艰难地颤抖着声音：“可是主人，都过了那么久了，他怎么可能还在生气呢？而且您在不去找他，他就要走了，要不我陪您下去？”
说实话，0102不是很想见到红烛，它本来打算在远处观望着，但与被自己的主人勒到报废相比，去见红烛好像也不再是什么艰难的选择。
小红低下头，对方静静地站在离开的门前，掀起的狂风吹动着蓝清玄的衣衫，显得他是那么的薄弱，好像小红不去拉着他，他就要被大风吹走了。
他很弱小，被风吹走的话他就会死。
这样奇怪的念头突然占据了小红的大脑，让他恨不得下一面就出现在蓝清玄的面前，去抓住对方，至少用这薄弱之躯，笼罩住那朦胧得快要消散的身影。
小红激进地撕裂副本的空间，无意间增加了进一步空间的崩坏，无数的锁链捆绑在他的身躯之上，当他好不容易要摆脱锁链束缚，从遥远的天空不顾一切地往下跳时，蓝清玄已经踏入了门里。
分裂的云层飘散在小红的耳畔，两个人也如同云层一样轻飘飘地擦身而过。
不，等一下——
小红无声地阻拦，他踉踉跄跄地在门另一端的顶楼上赤着脚奔跑，摔倒在地面上，伸出手想要抓住蓝清玄的衣角，对方的身影很快地被“门”所吞食，就如同进入镜中世界一样，波澜浮动，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红的手触碰到门的那一刻，他被重重地反弹了回去，瘦小的身体跌跌撞撞摔打在坚硬的地面之上好几下，像一个被暴力扔出的皮球，满身伤痕地停在了石墙边缘。
他还没有跟蓝清玄道歉，也没来得及告诉对方他是谁。
分别从来就不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而是加剧孤独的等待。
满是期待的等待化为泡沫，失落的无助者靠在石墙上抱着膝盖伤心地啜泣。
0102告诉他，要等蓝清玄缓冲的时间消气。
于是小红决定，等蓝清玄拿到“钥匙”把离开的门打开再去找蓝清玄。
他知道“钥匙”的出现，“门”的打开会让副本的空间波动，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因为只有副本崩溃之时，他才能利用空间波动的缝隙来到这个副本寻找蓝清玄。
而到了那一刻，时间流失了那么久，蓝清玄应该消气了，自己站在蓝清玄的面前他也会接受自己的道歉，倾听自己的身份。
他想告诉蓝清玄他是谁，也想扑进对方怀里告诉他自己等了他很久很久。
深渊的时间与模仿人类世界的副本时间是不一样的，深渊的时间很慢很慢。
他又等了蓝清玄好久好久。
可他现在又要再次等蓝清玄好久好久。
0102看着自己的主人这样，也感觉到一丝的心疼，这段时间里对方一直徘徊在自己那间处于深渊的狭小工房里，每时每刻都期待着“门”开启和蓝清玄再次见面，还总是害怕见到对方自己有哪点不讨喜的地方，毕竟蓝清玄对他很冷淡。
期待得宛如一个约见心爱情郎的天真少女。
他太喜欢他了，也害怕再次失去他，就像百年之前对方的离开那样。
0102缓慢开着脑袋上的螺旋桨飞下来，安慰地说道：“主人，别哭了，还会见面的，也不差这一会，等他进入副本你就可以再次找他，你没有被下个副本标记。”
小红身上穿的是0102洗干净曾经属于蓝清玄的T恤，颤抖着啜泣地不解道：“为、为什么，我们，总是分开，我，跟不上，他。”
他只是觉得委屈，就像一个孩子满心期待着生日聚会，最后却因计划有变而取消。
小红又想起了两百多年前，他爬上来那座矮矮的山坡，想把手里残缺的白色小花送给那个总是在发呆的孩子。可是他不知道，在此间的百年之中，他再也等不到那个孩子了。
他不知道那个孩子去了什么地方，在那时的他也无法理解孩子的话语。
于是坐在山坡上的变成了小红，小红等啊等，每天带着白色小花等一个注定不会归来的孩子，就这样孤独地等待了两百多年，眼前的景物单调又无聊，他永远地注视着深渊漆黑的天空，想着只要能等到那个孩子回来就好了。
这似乎成了支撑他那时候存在的信念。
他只是想跟他待在一起而已，如果不被喜欢的话，就在旁边陪伴着对方也足够心满意足。
明明好不容易等到了蓝清玄回来，可却因为自己的失控再次分开了。
小红并不是觉得自己等不起，仅仅是感到不甘心。
无尽的等待，何日方休？
小红抬起头望向蓝清玄离开的那扇门，他和0102的身影，逐渐在黯淡下来的天空中变得透明。
最后，他低下头，沉默地离开了这个崩塌的里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三口之家（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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