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寄彩笺无尺素》观止不问

45、第四十五章

　　刚入春，便有喜事传来，我要升级当姑姑了！十三几日前忧心忡忡地来找我，说娟儿近来肠胃不好，吃什么吐什么，来问问有没有开胃的菜点。
　　我的第一反应是娟儿怀孕了，实在电视剧害人不浅，基本上十个女人呕吐有九个半是有了，于是十三大惊，匆匆叫了御医回府，当天便传来消息，果然如此！自那以后，基本上十三的表情只剩下咧嘴笑了。我乘机敲竹杠，让他带些增加我生活乐趣的小玩意，他竟十求九应。
　　一言以评之：傻！
　　另一件喜事说来多多少少有些内疚——十四的婚礼，既是初婚又是娶嫡福晋，自然更隆重些，婚典在宫中举行，整个紫禁城都沸腾了，较之过节似乎更热闹，只是我已无心去凑份了，我想十四也断然不想见到我的出现吧。
　　婚礼前，我便一直在躲，哪儿偏僻往哪儿赶，基本上早至早朝，晚至宫禁，都游走于宫中某个小角落，像做贼一般，原因便是沁蓝告诉我十四在藏书阁等了半天……让他死心，又不伤害他，又不能让他恨我，难呐！有时候宁愿自己不知道一切，可即使如此，我也不一定能喜欢他。不过他成亲后应该能有所顾忌，长大了也许不会冲动了，能收收心了，男人的心，尤其这个时代的男人，看重的是建功立业。将来他会是风靡一时的大将军王，断不会英雄气短的吧。
　　“墨凝——”好好地走在大路上也能听到自个儿的名字，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我的义兄同志。
　　“跟你说个事儿，”十三轻拍我的肩：“我要随皇阿玛去塞外，娟儿被额娘接进宫了，你替我盯着她写信，若哪天没收到，回来拿你是问！”
　　靠！之前没当你老婆时就一天一封情书，如今可不得可劲儿地写啦，还用我提醒？瞪了他一眼：“行啊行啊，那也拜托你天天写信给我，提醒我提醒娟儿写信，若哪天没收到，唯你是问。”
　　十三被噎了，良久评道：“鬼机灵，都快成精了！”
　　我故作惊讶状：“哟，被你看穿了，吾乃逃出太上老君仙丹炉的‘九命猫妖’是也，喵呜~~~”
　　十三明显愣了，但很快接口：“哈哈哈，想你聪敏至极，竟未瞧出我乃‘齐天大圣孙悟空’么！”
　　言罢，两人相视而笑，十三居然也看《西游》，有空我要不要给他讲讲《大话西游》or《情巅大圣》？！
　　祸福相依，七月初，恭亲王薨皇帝回銮奔丧；祸不单行，同月底，裕亲王薨，两场国丧，弄得一片阴霾。裕亲王是久病不愈，可恭亲王向来健朗，不禁感叹世事无常，这两人我都无缘面见，但蓝雪儿却是失去了最疼爱她的父亲，那日进宫面圣，远远瞧她，一扫往日的神采，形容削减，面色苍白，唉……
　　“叹什么气呐？”转头是一身素服的十四，自打他成亲后，这还是第一次相见。
　　“没什么，不过是为蓝雪儿格格有些难过。”
　　他点点头：“自恭王叔薨了后，她如同一夜长大，起初硬是哭不出来，让钦海他们担心了数日，直到王叔下葬才泪如雨下……”
　　哭不出来？是心痛到麻木了吧。
　　“不过说实话，此番最伤心的莫过八哥了，裕王叔向来待他亲厚，他亦事之如父，这一去……八哥已连三日夜为他守丧了。”
　　裕亲王福全是八阿哥的支柱，支柱塌了，哪能挺住呢？我不喜欢他，可是这段“父子”——伯父与侄子——情仍让我感动，应该算得上冰冷的紫禁城的一丝温暖吧。
　　“又想什么呐？”
　　“没什么，”我低头踢脚下的石子，犹豫一下终是开口：“叫八阿哥节哀吧，三日夜不眠不休，在下去别自个儿病倒了，裕王爷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他如此的。死去的人总希望自己还存活在世上的亲人能有幸福的生活，而不是为他们的离去而一厥不振或者一直牢记，不能开怀的。”
　　分明感到十四的震惊，闷了许久，他复开口：“你……你不是不喜欢八哥么？八嫂她……你怎么……”
　　“一码归一码，八阿哥与裕王爷感情那么好，不容许我感动一下吗？！”
　　十四语塞，讪讪道：“行，行。”
　　默默走了一段路，竟遇到出来寻夫的十四福晋，真是女大十八变，之前见过的清扬换了身行头，居然甚有雍容华贵之气，虽亦是孝服，可气质是深入骨髓的。
　　“爷，额娘等着你用膳呐，四哥，十三哥他们都到了，就缺你，咱们快回吧。”说完转眼看了我一眼。
　　我忙请安：“十四福晋吉祥！”
　　她和气地叫我起，神气恬淡倒让我吃惊，是大度抑或城府太深？十四不说话，点头起步。我喊了声：“墨凝烦请十四阿哥千万劝劝蓝雪儿格格，节哀顺变，莫伤了身子。”
　　一半真心一半解释，不想让她误会，不想引火上身。
　　十四应了声：“知道了。”继续走他的路。这宫里还真得步步为营，小心小心再小心呐！
　　多事之夏，让接下来的半年没好过，连大笑都不敢，怕被抓住小辫子然后#@?/!*#……幸好我可以看看书，想来不学无术也很久了，是该有所进步，啊！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啊！高尔基应该还没生吧？！年关将至，next year is another year.
　　路经延禧宫，竟听到十三的声音：“四哥，别太悲伤了，你这样四嫂会更伤心的，她已经失去弘晖了……”
　　我不由怔住，康熙四十三年，四阿哥长子弘晖夭折！我居然忘了这一遭！果然是多事之年！可是，弘晖，虽然在我的记忆中只是短短一点，那个叫我“媒婆姐姐”的孩子，那个被我“利用”的孩子，那么可爱的孩子……唉，既然要夺走这么小的孩子的寿命，不如别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更好？平白惹人伤心。
　　“四哥……”十三似乎不知如何安慰。
　　“十三弟，让我静一静吧。”四阿哥的声音依然平静却隐着一丝疲惫。
　　十三默默退出：“墨……”
　　我示意他安静，然后轻轻走入院中，曾看过一篇有关心理学的文章，安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正视悲伤，用他的心情去与他共鸣，人只有找到情感郁气的释放才能抚平悲伤。
　　“七、八岁的孩子最可爱了，”我轻轻道：“既是纯真的孩童，又总想着长大，男孩儿就想着有朝一日像阿玛一样穿朝服为国尽忠，女孩儿则想与额娘一样漂亮温柔贤惠。多好的年纪啊，初开的蓓蕾就这么谢了……”
　　十三已惊怒交加，狠狠地提醒我，我平静地冲他点点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四阿哥一定也告诉过小阿哥：‘弘晖，你是阿玛的长子，你要明白自己的责任，要成为弟弟的表率，要做到最好。不能让阿玛失望。’吧也一定亲手教他写字，亲自教他骑射……”我观察着他的表情，刻意的淡漠已荡然无存，蹙着眉闭着眼睛，唇角有微微的抖动，目光移到他的手，握紧着枝干。我的叙述只是揣测，可是他一定想起与儿子的相处，痛苦就应该痛个彻底！正如哭泣就应该哭个彻底，否则悲伤会如绵长的线连连不断！
　　我噤了声，转头看十三，十三也似失了主张，反看向我。
　　等着吧，我眨眨眼。接着我和十三像两个在老师面前犯错的小学生，等着发落，是抄课文还是打扫卫生一个礼拜~~~
　　终于，“老师”发令：“回府。”
　　率先大步走出院子，脸色已经恢复往日的镇定。
　　十三跟上去：“四哥……”
　　四阿哥目不斜视：“府上怎能无人主持大局。”十三惊疑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去吧去吧，成为你四哥的得力小帮手吧！
　　日暮年关何处是，紫禁城中使人愁！
　　没几天，十三到藏书阁，递上一封信：“四哥给你的。”
　　哦？感谢信？！或者有酬金，呵呵呵呵，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我就开心，虽然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人家银子老兄才看不上我呐。
　　拆开差点没晕倒，偌大的纸上就俩字——多谢。
　　靠，这位兄台还真是惜墨如金唉，好歹题首感谢诗什么的，我还有点收藏价值，越想越气不过，随手折了张空白的信笺装入信封，对十三道：“礼尚往来，给四阿哥的。记得是兄弟的话就当不知道，还有要信誓旦旦地跟四阿哥说我是微笑着给你的，肯定写了不少东西。”
　　十三已笑得花枝乱颤：“好，一定送到。”笑过之后又问：“空白的信笺是‘无语’么？”
　　“是啊是啊，”我没好气道：“你四哥连墨水都那么吝啬，怪不得爱吃清淡的东西，连盐也舍不得买，小气鬼哼！”
　　十三收好信：“你呀……四哥不过写了两个字惹你揣测成这样，说你心眼多还是脑子转太快呢？”
　　“义兄可别学他，记得我侄儿满月时多送几篮红蛋，知道不！”
　　“嗯嗯嗯，送你个一筐该够了吧。”十三戏道。
　　我存心打趣：“怎么够，起码一车吧，唉，别小气啊！”
　　“你……”十三又噎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