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染卿》听雨闻格桑

193、长满青苔和尘土的坟墓

　　193
　　徐大荣提供的线索，他们已经在第一时间赶去搜捕，除了山石原貌，一根毛都没留下。
　　布莱克紧急联络了达尔文，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发动FBI情报部门所有力量，全力搜寻有关701的一切新动向。其它各方人马也都向上级做了进一步汇报，并持续愁眉不展。
　　两天后，昏迷中数度醒来，又数度睡去的柳时镇，终于再次悠悠转醒。这次醒来，他没有再次睡去，但呆滞无神的眼神，却深深刺痛了每个人的心。
　　现在，大家已经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有线索汇总，了解了长达一年多之久的阴谋。他们不得不佩服熊健老谋深算的诡谲，也心疼墨子卿如诅咒一般的人生。他们想和柳时镇说说话，想给他宽宽心，但最后却发现，在安慰这件事上，所有人都变成了失语者。
　　“放开我！你们还是不是我兄弟！是就马上放开我~~你们跟上我的时候，都还是孩子，现在翅膀硬了，就敢不听我的话了吗！”
　　作战室，被崔佑勤、任光南、孔哲浩三人死死抱住，正歇斯底里怒吼着的柳时镇，拼尽全力的想要摆脱桎梏。但他们还是震惊了，这个被囚禁折磨了将近一年的单薄身躯，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和杀气，以至于集合了他们三个人之力，甚至不能有效的控制住这个发疯的男人。
　　崔佑勤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双眼通红：“队长！你不能去啊~~好不容易活下来！好不容易活下来！还要去送死吗~~~”
　　任光南和孔哲浩一个搂腰，一个跪在地上抱住双腿，二人瞪着双眼，紧闭双唇，使出了全身最大的力气。
　　柳时镇无法挣脱三个长在自己身上的‘阻碍’，慢慢耗尽了刚刚恢复的气力，怒吼渐渐转为哭腔：“放开我~~我求求你们放开我~~~会死人，我知道啊！可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就这样看着吗！啊~~”
　　崔佑勤通红的双眼泛出泪水，手上却依然没有松劲儿。他知道，他都明白，他更加能体会自己的队长此刻的绝望。但他不能放手，不敢放手，他害怕一旦放手，失而复得的阿尔法将再次支离破碎。在他们失踪的这段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非常清楚自己是怎样活过来的，他更清楚那两个是怎样熬过来。
　　所以这次，他要抗命了！
　　其他人难过的看着悲伤的他，互相对视了无数次，却不知该不该上去帮忙。
　　而徐大荣，则站在窗前凝视窗外，并没有阻止。他没有权利阻止，他知道柳时镇心中的那座坟有多空，有多疼。他无法告诉他，记住自己的身份，你还有责任，他更加无法泰然自若的站在柳时镇的面前，迎视他，面对他。
　　当墨子卿哭喊出那句‘我答应~~’时；当她彻底被打垮，失去知觉般瘫跪在地上时；当她擦干泪水，用绝对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柳时镇带走自己时；当她用那种刺痛人心的眼神和极丑的笑容看着柳时镇，告诉他，‘离开我，你才能活’的时候···
　　徐大荣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猛地甩掉泪水，转过身大步来到纠缠在一起的几个人面前：“部队，立正！”
　　崔佑勤、任光南和孔哲浩，一脸诧异的看着他，渐渐松了手上的劲儿。
　　徐大荣向瞪着眼睛流着眼泪的柳时镇迈了一步，伸手用力的擦掉对方脸上的潮湿，又用力的擦了擦自己的脸。
　　“当初第一面就知道，和你并肩作战，走上一次次绝路是何等的危机四伏，又是何等的酣畅淋漓。这种非人的生活，却让我兴奋无比，直到今日，从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我的队长，直到死的那天，直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和你并肩作战！因为，我们都是以背后相托的生死兄弟！”
　　柳时镇就那样看着他，听他说完，沉默许久，却缓缓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别再劝我！”徐大荣笑了：“你的心思，子卿的心思，我懂！但我绝不会放弃你们，放弃以性命相守的你们！”
　　柳时镇微微皱眉，双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心中的感动和煎熬，拉扯着他的心脏。
　　徐大荣眼眶泛潮：“她不想我牵连进去，要你带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做到了，完成了她的托付！可是现在，你的兄弟告诉你，他要跟你一起去救她！跟你一起去杀光那些敌人！斩断她的噩梦！谁也别想试图伤害她！否则···”他哽咽了：“我没办法继续无耻的活下去~~~”
　　柳时镇仰起头深呼吸，让再次泛滥的泪水倒流回眼眶。他笑了，以命相托的兄弟，本该如此才对。
　　所有人都为之动容，所有人都感同身受。身为同一种人，身为同一种身份，真正上过战场，见过死人的战士，除了战胜一切敌人而活下来的喜悦，还有永远失去的纯真！他们都知道，自己早就失去了什么，还能抓住些什么。
　　而尹明珠随着徐大荣豪气冲天的誓言，慢慢张大嘴巴，缓缓站起身。她难过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即便拼死也不会再让他离开自己的想法，要告诉他吗？危险的话，说也没用对吧？他们心里的那座坟，长满了悲伤的青苔，和绝望的尘土。该说些什么呢？什么也不需要说了···
　　死亡使者说：来吧，都来吧，来我这里，以后再也没有悲伤···
　　徐大荣看了远处的尹明珠一眼，笑了。心愿达成之时，就不再茫然了，有的只是无尽的满足感，和誓要以死相拼的作战。他转身拿过两挺机枪，扔给柳时镇一把。二人转身就走。
　　所有人呼啦一下全部围上了，场面一度混乱。
　　“你们疯啦！想干什么！”
　　“冷静！我们从长计议。”
　　“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要到哪儿去发疯啊~~~”
　　就在众人围在一起，堵住二人去路的时候，诺大的作战室上方的玻璃窗，‘哗啦’一声应声而碎。一个黑色的身影拽着一根黑色的救生绳飞了进来，半跪着落在放满地图的桌子上。
　　几乎同时，所有人听到异响迅速回头的同时，也做出反应，一把把不同款式的手枪、步枪、冲锋枪，几乎同时完成了举起、瞄准、上膛等一系列动作。
　　当黑影半跪在桌上时，所有人的动作出奇的一致。
　　“谁！”布莱克大吼一声。
　　突然地闯入者是一个男人，身穿黑色作战服，黑色长款风衣，黑色作战手套，戴着一顶老式黑色军帽，半张面孔被一个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张嘴，和一双如鹰隼般自带杀气的眼睛。
　　所有人枕戈待旦，他们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闯入戒备森严的美军基地，又是如何不被发现的潜伏到他们的头顶。刚才他从天而下的俯冲，只需一支轻便式机关枪，这帮精英们就能死伤一大半。
　　只见他缓缓站起身，俯瞰着眼前的人们，并没有开口。
　　而人群中的柳时镇，却瞪大了那双震惊的双眼，一脸不敢相信的呢喃着：“教官···”
　　大家扭头看看他，又看看桌子上的人，依然没有放下戒备。
　　没错，眼前这个周身黑色的男人，正是已经被熊健‘炸死’在西伯利亚冰洞中，尸骨无存的教官。死亡传来的三个多月后，他竟然奇迹般的站在这里。
　　童辉看着柳时镇：“你说什么？”
　　柳时镇突然拨开众人，奔着教官而去：“教官！”
　　教官跳下桌子，将冲过来的柳时镇抱住，咬紧牙关的面部微微抖动了两下。
　　柳时镇强忍着胸中的激动，紧紧地抱着教官，语无伦次：“你怎么···你不是···熊健说···这是真的吗？”
　　教官拍了拍他的背：“我还活着。”教官放开他，又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布莱克身上：“中校，还记得我吗？”
　　布莱克在半年前就被提升为中校军衔，而在忙碌又紧张的追捕701的行动中，他甚至连授衔仪式都拒绝参加。理由就是，他即将开赴南美某国，执行打击701其中一个重要基地的任务，而这个时间，恰恰是最好的时机。最后还是霍华德将军出面，说服了一票气的吹胡子瞪眼的高官们，直接签署了晋升命令。
　　因此，一直跟在布莱克身边的蟒蛇特战队和侦察营，很久之后才得知他们的顶头上司的肩章上，已经加了一颗星。而他们之所以才得知这个消息，是因为这个顶头上司根本就没时间回国去领取新的肩章和制服。
　　被教官点到名的布莱克，迟钝的眨了眨眼睛。他是认得教官的，当年没少跟着阿古斯到教官家里去蹭饭，并且亲眼看着自己的长官，是如何被这个戴着面具，个子比阿古斯稍矮的东方人，一次次的轻易‘治服’。
　　教官笑了一下：“怎么？不认识了？”
　　布莱克上前一步，‘啪’的一下敬了个军礼：“长官好！”
　　“我不是什么长官，不用对我敬礼。”教官紧了紧自己的作战手套，快步走到一整面墙的地图面前，头也不回：“达尔文被拦在了基地门口，去接他。”
　　布莱克更震惊了，他口中的达尔文，莫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达尔文？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没错，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人。”面对布莱克的迟疑，不知何时回过头来的教官，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虽然教官一再强调，他不是军人，更不是谁的长官，但与生俱来的那种统帅全军的霸气，和高高在上一览众山小的气势，绝对是任何人都不会忽视的。这位被称为教官的神秘男子，在现身后总共说了不到五句话，就让这座美军基地作战室里的最高指挥官，瞬间变成了听话懂事的小孩。
　　十几年前，布莱克亲眼所见却依然没能领会到，教官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招数，将那个自己视若神明的阿古斯长官，收拾的毫无还手之力。从那一刻起，在教官面前，他就成了永远仰视宇宙苍穹中的小小尘埃。
　　布莱克显然已经后知后觉：“Yes sir ！ ”转身跑了出去。
　　他的所作所为，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挑着眉张大嘴，完全不知所以然。
　　教官继续回身看着地图，柳时镇来到其身后：“教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
　　仰起头的教官缓慢的闭了闭眼睛，低下了头。沉默数秒之后，他转过身面对柳时镇，渐渐露出了一种微笑，如潺潺流水，清澈见底。温暖，慈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