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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姑娘还是姑娘(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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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尾巴,似走未走,还是闷热得很,蝉声阵阵。
老夫人院落里没有栽树,只有两坛碧水养着将谢未谢的莲花,是以蝉声来得远,隔着院,隔着楼。
明明就像隔着毛玻璃看花一样,影影绰绰的,可秦艽听在耳里,尤其分明。
风一吹,巷子里的树一摇,窸窸窣窣的,蝉声便显得式微了;也或许是正午,蝉也有些午困,蝉声越发间歇。
老夫人侧后方不知为何立了处屏风,通透细腻,只因密密匝匝绣满了花团锦簇,才看不见后面的景象,只得见争奇斗艳,一片好春光。
屏风后隐约有人影晃动,秦艽想,大概又是丫鬟们清扫吧,可不要像上次那样笨手笨脚,跌破花瓶了。又想,自身难保呢,还瞎担心别人做什么。
“小娘子,你也知道我们不过是做生意的人家,官府那边,最不好说话的 ,一不小心就是官商勾结……何况是好几条人命的事。”
老夫人突然开口将秦艽的心思拉了回来,可是听,不如不听。
原本跳跃着的,期冀着好消息的小心脏,像承受了十倍百倍的重力,沉重地坠落,在胸腔砸出一阵闷闷的回响,无力回天。
“不过……”老夫人缓缓道来,秦艽眼睛倏然一亮,“既然有缘相识,你都住在我们家房子里,就算是一家人。帮人帮到底,这事儿我们办不妥,也自然会找朋友帮着办。”
“真……真的吗?”
“话都撂这儿了,难道还会唬你不成?你放心,没底气便不会应承你,既然答应你了,你就好生回去等消息便是。”老夫人很是慈眉善目地安慰着。
秦艽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还真的答应帮了?“那,我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这事儿可说不准了,有需要你的地方,我差人去跟你说,好不好?”
话说到这份上,秦艽几近感激涕淋,眼见着老夫人有点犯困了,秦艽不敢叨扰,又闲话了两三句,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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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李府差人过来领秦艽去探监,不是六顺子,却是一个大丫鬟。
“姑娘叫我霁蓝就好。”这个大丫鬟眉清目秀,仪容形态很是得体。
心神不宁的秦艽并没有注意她的称呼,只道谢不已。
“姑娘不必客气,既然是一家人,这事并不麻烦。只是得快快进去,快快出来,不要耽搁太久。您有什么要带给他的吗?”
秦艽被提醒,忙问:“可以带东西进去吗?那里面……会缺什么呢?”
霁蓝哪里愿意麻烦秦艽,本身又不待见陈皮,当然道:“自然是什么都缺的。不过人都要出来了,东西带进去也没什么用处。姑娘还是直接去见个面就好。”
秦艽思忖道:“是,是,带什么都不够好,最好还是能出来。那这就去吧,别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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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牢,究竟还是晚了些,已近黄昏。
是之前新政府新建的大牢,就在警察局后面,两排平房,封闭的铁门,还有稍靠上的铁窗,得够高的人才看得进去。
墙上刷的新漆,白色的,把这儿印得亮堂很多。可能是新局面新气象,关押的犯人不多,几间牢房都没住满。
气氛沉静,无人开口,这里这么安静,显得蝉鸣声更加刺耳了。
牢头带着她俩走到最靠里的那间,开了门,客客气气地请了她俩进去,再锁了门,走得远远的。
秦艽倒是想叫霁蓝也走开,让他们独处,但想着人家好歹帮了大忙,愿意站哪儿就站哪儿吧。
几缕残阳穿过铁窗照了进来,却险险被阴暗的牢房吞噬,在剥了墙皮,带着湿气的土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
角落里,有片草堆,里面有些起伏,矮矮的,充满着压抑。
秦艽小心地唤他:“陈皮……陈皮?”
草堆轻微摇了摇,在秦艽第二声唤他时,剧烈地一动,显现出一个人来。
那人被并不耀眼的阳光晃了眼,不知多久没有睁眼见光。他揉了揉眼,往秦艽看去。不可置信一般,猛地跳起来。
“艽艽!你怎么来了!”
这些天来心里的委屈、心疼、着急全都涌上心头,秦艽蓦地哭出声来,就要走上前去抱他。
陈皮连连后退:“好些天没洗澡,脏得很,你别……”
没抱到陈皮的秦艽更难过了,扁着嘴垂着眼,一个人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哭得更是惨淡:“我一个人,很是难过。”
日子难过,心里更是难过。
陈皮皱了眉,直叹气:“我倒想逃了出来带你走,可是却不想让你过那样东奔西跑的日子。可是呆在这里,又不知你在外面如何……”
知道他两难,秦艽忙止了哭:“我很好的,我能有什么事?还不就那样过日子。就是你,你在这样的地方住着,吃得可好?睡得可好?”
这时霁蓝却打断了秦艽:“姑娘,时间不多,捡些要紧的说吧。”
陈皮这才注意到还有别人在场,扬了眉看过去,又疑问地看着秦艽。
秦艽忙道:“这是李府的人……对了,真忘了说要紧事。老夫人很是仁善,她答应了我要救你。今天也是她走动了关系,让我能来见你。你莫心慌,应该也快了……我也不知进展,今天就直接过来看你。”说着,秦艽看向霁蓝,“霁蓝,你知道情况如何吗?”
霁蓝只一笑:“我们下人,不知道这些的。只是看当家的十拿九稳的样子,应是不差的。姑娘不要心急,时候到了,这位小哥自然能出狱。”
陈皮听了,却陷入沉思,不过几瞬,又紧盯着秦艽:“这是帮了大忙了,他们可有要求你……”
秦艽知道他的担忧:“倒也没有……”碍着霁蓝在一旁,不好多说,“等你平安了,我们做牛做马好好报答就是,你别担心,我也不是傻的。你只要好好看顾自己,完完整整、全须全尾地出来,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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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蓝回了府,却没往老夫人院子走,而是去了客院。
“斗彩,我回来了。当家的在进晚饭?”
廊下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拿了串葡萄边吃,边与一只黑猫玩闹,闻言抬头一笑,脸冲里扬声道:“霁蓝姐姐回来啦!”又忙站起来对霁蓝说:“还没吃晚饭呢。说是天热,没甚胃口。不过是喊了你一回来就过去的,快进去吧。”
霁蓝经过斗彩身边,揉了揉她的刘海儿:“仔细被猫儿挖了手,小心些。你且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汤水,端些咸的回来。晚饭不正经吃也不碍事,但到底要吃些。”
“好嘞,等姐姐回了话,当家的说不定就有了胃口了,我这就去。”说着,斗彩将手里剩的葡萄又放进廊下的冰水里,甩了甩手,往院外走去,一蹦一跳的。
霁蓝笑着摇了摇头,进了门,见正座上没人,原来当家的歪在了边上碧橱里的小榻上,靠着窗,想必更清凉些。
边上还有两个大丫鬟,端着账本,执着笔,正在小声对着帐。
“霁蓝回了?”
“是。刚刚霁蓝差了斗彩去端些汤水回来,到底还是吃些?”
“我在这窗下都听见了。先端来吧,凉一会儿再吃……你便说说今日如何吧。”说着又吩咐另外两个大丫鬟,“霁红,洒蓝,天色也不大亮了,便歇了吧,明儿再查。“
霁红、洒蓝捧了账本到了书桌边,放进盒子里,上了锁,便退下了。
霁蓝瞧两人出了门,才转头低声道:“九爷家的人说的也不错,姑娘对那人是真好,见了便不住垂泪。那人对姑娘倒也好……”正说着,瞧当家的脸色不豫,忙住了口,换了说法,“年纪不大,不过也是十几岁的样子,模样很是清秀。瞧着确实有身好功夫。我也问了官家的人,说是过路人瞧见报的案,刷刷几下便杀了七个壮汉。那过路人被吓了一跳,花了眼,瞧不大清,大概是铁索样的家伙。”
“铁索?”当家的皱了眉,细想一番,“道上却没听说过用这东西的……罢了,想必是个散人,不必追查了。”
“是,无关紧要的人,”霁蓝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事,有些奇怪。我悄悄摸了脉,姑娘竟然还是姑娘。”
这话有些绕,但懂的人自然懂。言必,当家的有些惊讶:“不是都说成婚了吗?”
“哪里知道呢。”霁蓝歪了歪头,也很疑惑。
此时又听见斗彩从大厨房回来了,一回来便惹得其他几个大丫鬟欢声笑语,院子里闹闹嚷嚷的。
时候不早,当家的倒有些想进食了,于是有些不耐烦:“没想到是个规矩的。那就顺便救出来吧……事情理清楚了,便早些完事。这里也太热了,事事麻利些,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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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艽回了家,连着几日心神不宁,今天得了准话,又看见陈皮没事,倒放了心,多吃了好几碗饭,将这几天的食不下咽都补了回来。
吃了饭,还没来得及消食,院门又响了。
秦艽觉得奇怪,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拜访?开了门,居然是李老夫人!
“老夫人怎么亲自来了?是出了什么大事吗?陈皮……”秦艽惊道。
还没说完,老夫人便忙忙解释:“没事没事,你别担心。”说着,又喘了口气。
秦艽见她咋咋唬唬的,忙让了身:“老夫人怎么不派人来传话呢?快进来,坐下说话。”
坐了下来,喝了口茶,老夫人才顺了气儿:“也不是什么大事,横竖不过陈皮的事有了些消息。料想你救人心切,便赶着过来。又唯恐下人说不清楚,我也当消食了。”说着,讪笑两声。
秦艽更是感动:“想必是有了好消息,辛苦老夫人了。我虽然心急,但也不是不知情理的,一时半会儿倒也不急……“
你不急,旁人可急了。老夫人心里腹诽道。但也不愿多耽搁,笑着说:“你还记得,我当日跟你说过,即使我家办不妥,也会托朋友将这事帮你办好?”
“当然记得。”
“这就是了。我家那位朋友倒是帮你打点好了,陈小公子不日就可出狱。”
“那可真是谢谢了!我……等陈皮回来,我们俩能当面谢谢他吗?”
老夫人又坐得近了些,拉过秦艽的手,拍了拍手背:“这样的事,可真要好好谢谢的。但这救人,还差一个步骤。”
秦艽有些不解,忙问:“什么?”
“那位朋友能在官府里说上话,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你若要谢谢他,他家里什么都不缺的。我也替你觉得难办,于是问了他呀,‘劳烦了你一个大忙,欠了好大一个人情,可怎么还呢?’他想了想,说是家里缺了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