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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没完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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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陈聪大哭了一场。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眼睛红得像只兔子,血丝密布。
一路上心情十分忐忑,陈聪最大的优点就是:哭完之后一切悲伤云淡风轻。由于昨天哭到很晚,直接就睡着了。一觉醒来,不但要面对新的一天,还要面对那三人未知的态度,她差点想要请假。
但陈聪教育自己:碰到任何事都不要先想着龟缩,面对看看,也许会有转机。
她就带着这样一种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心情到了学校,一直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都还没发现任何与以往不同的地方。
同桌叫罗晓兰,和陈聪只能算泛泛之交,看到她眼睛红成那样,问了一句:“怎么了?”
陈聪摇了摇头,昨天发生的事那么丢脸,她不可能讲出去。
“没有,家里出了点事。”
“很严重吗?”罗晓兰凑了过来。陈聪看了她一眼,心里觉得她问这句话的原因好奇多过关心。
“没什么,已经解决了。”陈聪笑了一下。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凶,笑起来就会瞬间瓦解那种感觉。由于她带着暗示心里示意自己要真诚,于是这笑容便显得很真诚了。罗晓兰扭回了头。
离早自习还有十五分钟,那三个人一个都没来。陈聪收回目光,右眼皮跳了起来。
当她伸手去抚自己眼皮的时候,余光看到教室门口出现了唐蔚然的身影,跟在他后面的就是昨天见到的那两个人。
陈聪的手顿在了空中。
她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最后揉了下眼睛,放下了手。
唐蔚然和她擦肩而过。
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陈聪苦笑,正想拿出英语书,罗晓兰突然盯着她:“奇怪诶,你揉一下眼睛,居然变成双眼皮了!”
陈聪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皮。
“又没了!”罗晓兰声音很大,吸引了几个人都往自己这边看。陈聪突然就不好意思了:“你别瞎说,我一直是单眼皮。”
“谁瞎说了!刚才你真的变成双眼皮了!”
陈聪不好意思再跟她争论下去,于是把英语书摆在课桌上,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陈聪听到脚步声靠近自己。她说不出得紧张,那脚步声近在咫尺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隔着一条走道的俞至清的桌子上放了一个饭盒。
陈聪扭头去看。
唐蔚然将饭盒放在俞至清桌子上,微笑着道:“还没吃早饭吧,这是我亲手做的。”俞至清垂头看书,淡淡地道:“吃过了,谢谢。”
唐蔚然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说:“那你留着中午吃,这个饭盒保温效果很好,到中午还是热的!”
俞至清抿了下嘴巴:“真的不用了。”
唐蔚然下不来台,见好几个人看着自己,就把饭盒拿起来,转身放在了陈聪的桌子上:“那你吃吧!”
陈聪微微张着嘴,有些愣住了。没有想象中的欢喜,她心中率先出现的是一阵丢脸。
“我不要。”陈聪推了一下,没想到饭盒径自掉到了地上。
发出的响声不大,对陈聪来说却像一道惊雷!
唐蔚然更是惊愕,随即面色阴沉地说:“你有病吧?不要就不要,给我摔了干嘛?”
陈聪无言以对,周围传来哄笑声,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逼。
“对不起,我、我不小心的……”她低头要去收拾,唐蔚然忽然大声说:“也是,家里是开饭店的,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看得上我这点‘心意’——”唐蔚然刻意加中了“心意”两字的音量,目光瞥过俞至清,发现后者正一瞬不瞬地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于是更大声地说:“别收拾了,我来吧。”
他低下头,脑壳和陈聪撞了一下。
陈聪收拾的手早已停了,她的眼眶中聚集了一些热泪,即将忍不住要掉落在地。
抬眼看着唐蔚然,后者被陈聪眼中的怨恨和悲痛吓到了,站起来拍了拍手:“算了,你收拾吧。”
“什么饭店啊?”罗晓兰大声问。
唐蔚然心有余悸地坐在位置上,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什么饭店,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那种小店!”
昨天和唐蔚然一起去的两个男生找到借口报复,一唱一和地说:“陈聪这妹子多好啊,星期天还在店里帮忙,连服务生都免了。”
“就是!我们昨天碰巧去那家店吃饭,吃的是什么?对了,西红柿炒鸡蛋!味道可真好啊,陈聪妈妈还想给我们免单,被我们拒绝了,本来人家也不容易……”
“是啊,唐哥给了一百呢,没让她妈找。咱们下次还去光顾!”
“都去,给陈聪家里带点人气嘛……”
随着两人此起彼伏的说话声,上课的铃声响了。
今天轮值的英语老师踏着铃声走进教室,高跟鞋哒哒作响,看到陈聪弯腰对着地上的饭盒,但手上没有动作,沉着脸道:“早饭尽量不要带到教室来,陈聪,赶紧收拾了。”
陈聪眼中一颗硕大的泪珠砸到了地上,她泪眼模糊地应声动作。泪珠噼里啪啦持续不断地砸在地上,陈聪直接拿手去抓地上的米饭。
……面前出现了扫把和簸箕,陈聪咽了口口水,控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她没有看帮她扫掉“爱心早餐”的人是谁,而是捂着脸,对同桌说了句“跟老师说我不舒服”然后就伏在桌子上任由眼泪汹涌肆意了。
早自习一般以念书为主,尤其语文和英语,要大声地念出来。陈聪听到英语老师真的走到自己身边,而罗晓兰不负期望地告诉她“陈聪今天不舒服”。
英语老师走开了,陈聪手心是黏黏的米粒,难过得恨不得突然来场地震。
终于捱到下课,陈聪匆忙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冲向了厕所。
俞至清看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也慢慢站起来。她手上沾了点扫把灰,走出了教室。
唐蔚然咬着嘴唇,心里头乱乱的。
他自认自己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昨天在人家店里讨论四大丑女这件事的确是他们不好,但又不是他提到的陈聪!而且今天,给她饭盒收着不就好了,装什么清高!
正当他在这儿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推了他一下:“唐哥,看看这照片。”
唐蔚然扭头一看,首先跃入眼帘的就是两个字母:sb。这两个字母是后期加上去的,正好加在陈聪的两颊,而她的额头上更是被写了个更大的“胖”字,用红笔涂了嘴唇,整张脸看起来无比滑稽。
唐蔚然看乐了,对着孟威说:“行啊你,还有绘画天赋呢?”
孟威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小小技巧,见笑见笑。”许德康也凑过来:“唐哥,那嘴唇是点睛之笔吧?我画的!”三个人围着一张照片看不一会儿就吸引到了其他人。
照片是去年班级秋游之后留下来的合照,那天几乎所有人都穿着自己的衣服,唐蔚然和俞至清一个班草一个班花,在照片中无比瞩目。
此刻风头却全让陈聪抢了。
“诶?你们谁啊,怎么这么坏,把陈聪画成这样!”罗晓兰的大嗓门又引来了更多的人。
“嘘嘘嘘,你小声点,别让正主听到,一会儿又哭了。”话是这么说,孟威和许德康脸上都是幸灾乐祸,半点没有要收起照片的意思。
那次秋游,只有陈聪一个人穿着校服,依旧梳着土不拉几的鞭子,笑得跟哭一样。
“我提议,陈聪才应该当第一名!”孟威嚷道,使了个颜色给许德康。
“什么第一名啊?”有人问。
“天知地知,还有我们三个知。”许德康接口,亲昵地抓住了唐蔚然和孟威的胳膊。
唐蔚然始终是笑着的,因为照片里陈聪的确好笑。
“到底是什么!”罗晓兰不耐烦了,问,“什么第一名啊!最近又没有什么考试,而且陈聪不是永远的老十吗?怎么可能得了第一!”
说起这个,陈聪还有个外号。出处是哪儿已不可考,但俨然已成了陈聪的代名词。
她的努力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可不管她怎么努力,最好的成绩都是第十名。在陈聪第六次得到第十这个名次时,“小十”这个外号就被冠在了她头上。刚开始还是背地里叫叫,到了后来,当着陈聪的面,也有人开始这么喊她。
罗晓兰本来对这外号接受得很快,然而她叫了没一个星期,陈聪就和她很正式地进行了一次谈话,希望她别继续了。于是罗晓兰反而是班级里不怎么提起这个外号的。
——即使心痒难耐。
“你真的想知道?”孟威吊胃口地说道,看着罗晓兰。
“你说吧,一个大男人,吞吞吐吐的。”罗晓兰用激将法。
“什么第一名呢,就是——”话还没说完,孟威的后脑勺上挨了一下。
他吃痛地扭过头去,就看到陈聪站在门口,浑身发着抖。砸中孟威的是一本教科书,应该是陈聪扔的,然而不知道她拿的是谁的。
任雅梅尖叫一声,扑回自己座位上:“陈聪你干嘛,要扔扔自己的书,扔我的干嘛?!”
陈聪整个人还在气头上,手指着孟威:“你知道他说什么第一名吗!?”
任雅梅心疼地拍拍书,硕大的身躯坐回位置上:“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第一名有什么了不起的!”
陈聪冷笑:“他说你是第一丑,我是第二丑!!!”
话语刚落,任雅梅叫了一声,突然站起来扇了陈聪一个巴掌。
“你他妈有病啊,有什么不爽冲他们去,跟我这儿瞎逼逼!”任雅梅也气得整个人抖了起来。
孟威和许德康心虚地把照片藏了起来,唐蔚然烦躁地说:“有完没完了,多大点事儿,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陈聪还想说什么,俞至清走过她身边,进了教室。
几乎在俞至清出现的那一刻,班级里安静下来。她就是有这样的本领,不管在哪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在一瞬间成为焦点。
香风经过身边,陈聪颓然——从昨天到刚才她的眼泪都快流光了,现在想哭也哭不出来。脸上挨巴掌的地方隐隐作痛,陈聪悲哀地看了任雅梅一眼,转过身,小跑着走了。
她脑中出现的倒不是唐蔚然的脸,而是俞至清。
刚刚在厕所洗手,她看到身侧的俞至清将手放在水龙头下清洗,那双手纤细修长,十分漂亮。对比自己的,天壤之别。
俞至清沉默不语地仔细洗着,突然说了一句:“别哭了。”
那声音响彻陈聪的心扉,也让她明白:一直以来,自己把她当敌人,可自己对于她,其实什么都不是。
回去的路上,陈聪的眼眶涩涩的,她第一次,想到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