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华》疏叶琉璃

3、离忧（二）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门外木樨树上繁花早已落尽，但是碧绿正展现奥秘身姿，虽是四季变化不明显的灵山如今也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可是这些都不足以掩盖屋内无法言诉的悲伤。
　　“墨奚，如今是何时呀？”初醒的棱白带着几分迷茫问着准备早食的墨奚。
　　微醺的阳光透过窗框洒入房内带来些许的温暖，站在门口的墨奚却觉得自己的心仍在寒冬腊月经历冰寒。敛了敛心神收好情绪后，墨奚轻笑着回道：“初春已至，正是万物复苏之际。”
　　“如此吗？早食既已备好，同食如何？”清醒之的棱白似乎有些过于清醒了，变得与墨奚有些生疏了。墨奚似无所觉一般，其实也不尽然，因为感觉墨奚也变了，变得比之前更加清冷、更加寡漠少言。其实两人要说变也的确变了，不过是变成了相爱之前的相处模式而已。
　　十年一梦，春秋已换。对于棱白而言，这不过是与墨奚刚生活了一段时间罢了；对于墨奚而言，这是一场又一场的镜花水月，每一次相爱必以十年为界，十年一至所有相爱的回忆都若镜中花水中月一触即逝。棱白是鯥，虽善水却是以十年为界春醒而冬眠，十年之期的最后一天睡去，初春之日醒来，一切都回到过去，十年间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
　　早在棱白与墨奚初次相爱的第一个十年期至，墨奚便知道对他们而言，爱情是有期限的。十年一词变成了墨奚心中最痛之恸。虽然每一次的相爱都算是无疾而终，但墨奚从未后悔。其实妖若痴情，又怎只人类的百年之诺。对他们而言，余生所有时间都只有你。墨奚前时总爱翻阅古卷，不若是想寻找一种办法可以让棱白能记住他们的过去。
　　时间若白驹过隙，相知再到相爱对于他们这对苦情人而言，不过短短半年光景而已。因为即使忘记也足够熟悉，即使不言我也懂你，一切并未挑明却是水到渠成。
　　阴历八月，中秋佳节。夜风送幽香，满月洒清辉。木樨树下，棱白与墨奚对坐，桌上酒杯盛满酒液，圆月映在杯中，酒香醉人还隐有花香。棱白执起酒杯，浅酌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谓叹。
　　“墨奚，这木樨花酒的味道着实不差。你是何时酿制此酒的。佳人美酒，此佳节美胜，美胜。”棱白调笑的看着墨奚，他一直觉得很幸运能认识墨奚，两人能在一起。这一切对他而言似美梦，却又有现实告诉他是真实。
　　“这酒吗？”墨奚不知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哀伤的情绪尚未浮现便被他又深藏心底，“这酒是去年花末之期酿制的，我猜你一定想要在此日饮酒，所以今日将它取了出来。”
　　“知我者非墨奚所属。今年花末之期再酿一壶吧。”棱白将杯中酒饮尽，又催促着墨奚饮尽杯中之酒，尔后又为两杯满上酒液。夜尚长，满月越明，相视的两人只感岁月静好，漫漫人生有你足矣，余生有你才称幸福。
　　秋去冬来，冬过春至。时间不过将爱沉淀的更深。两人的生活依旧那般平淡而幸福，好像一切都不能将他们之间的平淡破坏。屋外春雨将生机带给新生的植物，但是已经是几天都细雨连绵了。墨奚仍是坐在书房中看着古卷，即使不是为了寻找能让棱白记住的方法，墨奚也是极爱看书的。棱白将煮好的热茶给墨奚放在桌面上，将看过的书卷放回原位。棱白的目光自书架之上一一扫过，随手拿起一本书卷翻看。
　　“墨奚，今日叶阁主传信说你托她找的古书卷已寻到了一份，问你何时有空能去取。”棱白将手中翻看的书卷放回书架上，脸上却露出奇怪的神情，转瞬又恢复了神色。
　　“已经找到一份了吗？那待雨停之后我便去取吧。”墨奚将手中的书卷放置一旁，起身满上两杯热茶，一杯递与棱白，一杯捧在手里中。微凉的手指触在杯壁之上，立刻便感到温暖 ，趁着热气散了一半饮上一口，热流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墨奚你不是不喜雨后的潮润吗？不如我替你去吧，我也有许久未见过叶阁主了，当年叶阁主还帮过我们，我想去见见她。”棱白端着茶杯走到书桌旁，将饮了一口的热茶放在书桌上，伸手将墨奚的一缕碎发自然的捋到耳后。
　　“也好，见了叶阁主替我问声好。顺便将你上次在山中所取的灵花种也为叶阁主带些去吧。我记得叶阁主一直很喜欢这些花草之物。”墨奚想了想同意了棱白的提议，捧着热茶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细雨沥沥，阴暗的天空给人心中更添一种沉闷之感。
　　接连几天的细雨之后终于迎来了暖阳，虽是温暖但是雨后潮气与泥泞的道路也是给一些想外出踏青的人留下些许困难。漠城的古巷之中，一棵老树在雨后更显蓬勃生气，行人稀疏且来去匆匆，唯有一家名曰熏华的小店半开着大门。幽幽古巷中的小店更显神秘，隐隐有茶香从屋内飘出。大门似被风吹动了一般开了些许而后又关上。
　　“叶阁主，许久未见了。安好否？”棱白在屋内显出身形，阳光透过窗框将屋内照亮亦投射在坐在木椅之上的熏华阁主身上。
　　“原来是棱白你来了。如你所见，我的日子仍是如此。”叶阁主将茶壶拿起为一个空茶杯满上一杯热茶，将它推至桌子的另一旁，“坐，来品品我的新茶。”
　　棱白顺从的坐下，半开杯盖让热气溢散而出，泠泠清香立刻满溢在空气中，品上一口道：“叶阁主的茶还是这般好喝。说来我在山中寻了些灵花之种，墨奚让我给阁主带来了。”语罢，棱白放下茶杯从怀中取出一纸包放到叶阁主身前的桌面上。
　　“哦，灵花种吗？还是墨奚记得我的喜好啊，收人之礼怎可不会礼，以物易物是我熏华阁的阁规。你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取书。”叶阁主并未打开纸包而是拿着它起身去了内室。
　　不一会儿叶阁主便拿着一卷古籍出来，将古籍给了棱白又说道：“这古籍是前时有人易物给我的，不过那人也仅有此卷而已。希望对墨奚而言，此卷有用。”
　　“多谢叶阁主，不过我此来另有所求，希望叶阁主能应允。”棱白将古籍收好之后郑重地向叶阁主行了一礼。
　　“另有所求？棱白你有何事需求，你求的是熏华阁主还是我。”叶阁主并未阻拦棱白行此礼，只是看着他等他说出所求之事。
　　“此番所求即是熏华阁主也是叶漪你。我想无所不知的叶阁主一定知道我身上的事。我所求的也正是此事。”
　　“无所不知所言太虚，不过你的问题我的确知道。虽是了解我却无能为力，不然我也不会尽力帮墨奚寻这些不知是否有用的古卷了。”
　　“若是我的问题叶阁主无能为力，那么一定有一件事叶阁主你可以做到，且此事也唯有叶阁主你才能做到。”棱白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叶阁主也不语。看似经过了漫长的思考，其实也不过几息之间而已。棱白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变为凝重与沉痛，“我想请叶阁主制作一种熏香能让墨奚忘了我。”
　　“此言是认真的吗？你是以何种心态说出此话，若你不能给我个合适的理由，我就当你是在愚弄我了。”叶阁主听了棱白的话后，表情仍是那般平淡但是语气却是格外的沉重。
　　“我自是不敢愚弄叶阁主你。我已知自己每十年都会忘记一切，我不想墨奚独自一人承受这种悲伤，这样太沉重。每一次的相爱对我来说是一场美梦，对他来说却是一次又一次梦破再圆的错误。我能感知到他心底那沉重的悲伤却无力去改变，或许很早以前的我其实就察觉了这件事，但我却一次又一次的自欺欺人，因为我觉得墨奚一定会陪在我身边，但是细细想来是我自己太自私了。”
　　“熏华其物，朝生夕死。”叶阁主看着倔强的跪在身前的棱白终是无奈。棱白起身将一个木匣交给了叶阁主。
　　“回吧，墨奚应该在等你。”
　　“多谢叶阁主。”
　　在棱白离去后，叶阁主看着手中木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熏华阁所成立的意义就是为有求的人或妖提供他们要求的熏香，为避免因为其他无用感情影响判断，故熏华阁立下以物易物、以事易事的规矩。店门无声的关上，叶阁主走向内阁。
　　“墨奚，我为你带了些你喜欢的人界小吃食，你看。”棱白欢快的语气传入屋内时，墨奚无奈地轻笑着放下手中书卷。此时棱白已提着糕点推门而入，快步走到书桌前献宝似的把糕点递到墨奚眼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墨奚并未立刻打开吃食而是直视棱白双眼。棱白笑着打趣道：“墨奚，你真是…好了，我服输了好吧，书已经从叶阁主那拿到了。”
　　棱白将从叶阁主那拿到的古卷放在墨奚手中，又连忙将糕点取出一块送至墨奚唇边。墨奚有些无奈棱白的幼稚举动却仍是张口咬了一口糕点，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