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华》疏叶琉璃

2、离忧（一）

　　附禺山其地远离人类的城镇，其界虽不广阔但是其山却自有封界，山中所居多为妖物、灵材以及飞禽走兽。妖物虽多却甚少涉足人类城村，故而大多数人类并不知此地殊异。虽是如此，但妖之本性不一，偶有误入深山者若遇不喜人肉的妖物被消其记忆就会被送出深山，若遇喜爱人类之血肉者唯余尸骨尚存提醒山有凶兽。实则世界之大，无人能解其阔，能辨其中万物。人妖共存于此世，但普通人与妖物却鲜有交集，纵有恶妖广布凶名，人类之中亦会有能人异士行走天下惩凶除恶。
　　有妖之山多之又多，数不胜数，而妖更喜灵聚之山，只因山中灵气可助他们修炼，而灵聚之山多是远离人世烟火。纵有妖居于与城村相邻的灵聚之山也是隐匿最深之处，更多城村附近的山脉其中只有普通的飞禽走兽，树木虫草。有性喜人类的妖物因修为足够化为人形居于人类之中从事各种行业，模仿学习人类生活。
　　附禺山中的妖物都是划地而居，各自安乐。山中的妖物都不喜人类，却也惯于与人类疏离。因为附禺山只是一般的灵聚之山，所以山中高阶妖物并不多。棱白与墨奚便是这山中修为较高的妖物之二，他们居于附禺山南边。棱白是鯥，善弄水，墨奚是钦原鸟，能唤风。两妖皆喜化为人形在山中生活，他们将居住之地打理的像是人类的居所一般，他们已在这附禺山生活了几百年的光景。
　　虽是初冬已至，但附禺山并不寒冷。山中树木仍是青翠居多，除极地的灵聚之山或许会出现四季变化分明之外，各地的灵聚之山多是气候适宜，温差变化不明显。此山的南边之地算得上是气脉聚集之地，有一断瀑，有一泉溪流，还有一棵拥有几百年树龄的木樨树。其木几百年已有灵性，其花也可入药，在这附禺山也算一宝，而棱白与墨奚的房屋便建在这木樨树旁，临山居水甚是引人入胜。乳白色的细碎花朵缀满了这棵木樨树，微风一送其香远溢，虽是香味扑鼻却不会让人产生厌恶之感。
　　“此时的木樨花正值花末之期，虽不如初绽之花繁味浓却也别有一番风采。不若以此时之花酿上一壶清酒，明年中秋满月正好饮用，那滋味一定不差。”棱白站在木樨树下似是喃喃自语，又像在与谁商量，但此时只有他一人独立在树下。风将他的话吹散，不知吹向了何处。
　　“若你愿意，只是可以。”坐在屋内翻看古卷的墨奚听着风送过来的话，眼中露出难以言喻的哀伤，但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调整好心绪之后回答了棱白的话。有些奇怪的是在屋内的人又怎会听得见屋外本是轻声呢喃的话语，但是棱白却是笃定墨奚能听见他的话，因为他知道风会将他的话送进屋内。
　　听了墨奚的回答，棱白就未再说话只是在树下静立。墨奚将看到的地方做好标记，然后合上古卷走出了木屋。他站在门口看着站在树下的棱白，一身黑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墨发束冠，负手在背，恍然之间墨奚觉得棱白就要这样消失一样，只将背影留下。正在墨奚将脑中不好的想法清除时，棱白转过身来有些幼稚的向墨奚挥手唤他过去，英俊的面孔带着明快的笑容。
　　墨奚看着棱白轻笑一声，向着他走了过去。在棱白眼中那个穿着墨竹样式长衫的温润男子正在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就像放风筝时收线一般，那纤细的丝线一点一点绕在手掌上，而距离也在一点点缩短，但棱白像是害怕收线时那纤细的线突然断掉一般放弃了在原地等待的想法，快步向墨奚走去，直至两人相对而立，尔后并肩向木樨树而行。
　　行至树下，墨奚看了看这花末之期的花朵，抬手一挥，风像是听了他的召唤一般，拂过绿叶，吹过花朵，然后细碎的花朵伴着风纷纷飞下。虽不如初雪般洁白剔透，却是别有一番暗香浮动。棱白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白色瓷罐抱在怀里，风带着花钻进罐中，又一身轻松的从罐中散出，花香从罐口满溢而出。
　　在棱白去酿制木樨花酿时，墨奚又打开那本尚未看完的古卷，对于他们妖而言，食物不是餐餐需食的，但是他们却喜欢这样如同人类一般餐餐而食，因为对他们平淡无波的漫长生活而言，为每餐吃什么而思考也是一种乐趣。当你经过漫长的岁月后，时光将你的热血沉淀，你会发现平静也是一种美好，无忧的平淡生活也能带给人最动心的震撼。
　　“墨奚，你还在看吗？你到底在找什么，我也可同你一起。”棱白推开书房的门看着仍是翻阅古卷的墨奚。桌面上同时放着好几卷摊开的书卷，书架上的书卷整齐的排列着，若是细看会发现一些书卷已有翻阅过的痕迹。
　　“只是有一样东西想了解一下而已，我一人可以做到。”墨奚手中的书卷将近阅尽了，回答了棱白的问题之后想尽快看完便没有再理会棱白。棱白走至书桌前，将翻开的书卷收好放回原来的位置。尔后来到墨奚身边，无视墨奚有些责怪的眼神将墨奚手中的书卷收起来，推嚷着将墨奚带出书房。
　　“自从秋末过后，你就开始查找这些古书卷。我都不知是我在陪你过日子还是那些书卷在陪你过日子。每次我想帮你，你又拒绝。难道在你心中我还比不上那些书吗？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也不用急着反驳我，我同你一起这么久不会这点事也看不出。”棱白定定地站在墨奚身前直视他的眼睛，看见墨奚有些苦涩又无奈的眼神最终放缓语气又道，“那书卷你看的位置我做好了记号，休息一会儿再看吧。”
　　“我知道了。”墨奚其实早就知道棱白能感受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他也明白棱白任由他独自查阅古卷是因为信任，但他无法言诉他的担忧何来，有时候越是信任最终却越是受伤。正因为棱白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所以他才无法接受每一次的重来。
　　听见墨奚妥协的话语，棱白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们两人已经生活了几百年的时光，棱角早就在最初被磨平，细水流长的生活中包容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但是两人都明白只是因为信任，因为相爱所以这种日子才可绵长。他们之间已不再需要轰轰烈烈，因为时光已经将所有的美好都被镌刻烙印在心上，往后的日子中每一天的对方都值得自己更加爱惜，所以他们会给对方一分空间，给自己一分余地，这就是他们的相处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