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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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横行，人间凄苦。
山腰上有个黎家庄，昨夜忽然出现一阵强大的魔气，引来修士的注意。
年轻的修士走进黎家庄时，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四周弥漫着阵阵死气，宛若人间炼狱，黑雾重重将村庄淹没，这个村庄里的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生命。
青年修士面上淡然，只轻叹一声，忽而身后有人说话，原是他的小徒弟，那个刚满十一岁，便爬上了万重天梯，虽坚韧无比却天资奇差的小孩，在半年前刚好被他收入门下。
小徒弟低声道：“师尊，哪里好像有个活人。”
顺着小徒弟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在那一片凄凉的农家院中，竟传来一声声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
两人进了屋子，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门前还躺着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修士大致猜测出这应当是正在产子的过程，因为屋中只有稳婆与几个妇人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那是一个木盆子，里面的水早已冷却，却是染着红色，这是一盆血水。
而发出哭声的婴儿此时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妇人身边，身上只裹着襁褓，似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母乳，他周边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悄然死去。
身后的小徒弟将那婴儿抱起，那婴儿便不哭了，且还对小徒弟笑了笑，咿咿呀呀的软糯笑音，小手一把抓住了小徒弟的手指，小徒弟一下子就懵了。
白白净净的小脸蛋，粉嫩得仿佛一碰便要碎掉，动作亦不敢用力，这是个刚洗干净的婴儿，相貌还未长开，看着就已十分讨喜。
小徒弟将小小的婴儿抱到修士身边，手上有些无措，他太小了，小徒弟从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
这个孩子昨夜半夜才出生，不过几个时辰，应当是刚洗干净的，修士看了眼，淡然吩咐道：“带走吧，去庄子外找户人家养着。”
小徒弟点头，可那孩子却又哭了起来，小徒弟无措的看向他师尊，师尊淡淡的说：“你看看他是否是尿了，或者是饿了。”
小徒弟刚要解开襁褓，手心却忽然被一股温热湿透，原来是这个孩子一见面便送他一份大礼。小徒弟是有些洁癖的，顿时愁眉苦脸，对孩子好感度直往下降。
出了庄子，尾随修士下了山。
在山下一户人家找了些牛乳，让一个妇人喂给孩子喝下，那饿了一夜，一路哭啼不止的孩子终于安静下来，缓缓睡去。
修士检查过黎家庄的四周，发觉这些人都是死在同一时间，但黎家庄里数百人，这些死去的人身上并无伤口，而是生气枯竭而死，一时间竟无法找出答案来。修士只是探望故友，路过此地，将庄子中的死气清除过后便继续上路，可此时修士却走不得。
因为他的小徒弟被那个带下山来的孩子缠上了，自从小徒弟抱了那孩子，便没再让他脱过手。不是小徒弟对这孩子爱不释手，而且这孩子一到别人手上便大哭不止，哭的声音极大，好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妇人尴尬地将孩子还给小徒弟，那孩子才停住了哭声，乖乖地吃饱饱睡去了。
可是此时小徒弟要走了，刚将那孩子交给这户人家的妇人，那孩子就像是察觉到了一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怎么哄都不听，那双大大的眼睛似乎一直在寻找小徒弟的身影，委屈巴巴的模样，旁人看着便心疼。
修士这才认真的看了孩子一眼，顿时皱起了俊雅的眉宇。
小徒弟将孩子抱过来哄好，那孩子还朝着他破涕而笑，逗得小徒弟心里也变得软软的，而后再交给那妇人，可那孩子又要哭了。
小徒弟有些心疼，跟修士说：“师尊，我想带他走。”
修士摇头，“不行。”
小徒弟很为难，抱着那孩子不愿意松手，最后僵持了许久，不知道修士想了什么，没再让小徒弟将那个孩子交给妇人，转身就走。
算是默认了，小徒弟两眼一亮，抱着正在开心的吮着他手指的小孩跟上修士。
将小孩带回山后小徒弟才开始后悔。
山上只有他和修士二人，修士几乎当孩子不存在，那就只能由小徒弟自己照顾这个孩子。
从换尿布到喂米汤，给小孩洗澡穿衣，都要小徒弟亲力亲为，小徒弟的洁癖每日都会被孩子气到崩溃。可是夜里，一旦熄了油灯，看不到光了，那小孩就会哭，一哭便要打扰到住在隔壁的修士。
小孩子都怕黑，不得已之下，小徒弟抱着孩子，伸手轻轻捂住孩子的嘴巴，只传出噗噗的口水声，小徒弟忍了又忍，终于忍下来，而后对着才出世不到两日的孩子哀求道：“算我求你了！别哭了，吵到师尊的话他会把你送下山去的！”
似乎听懂了小徒弟的话，又似乎是觉得嘴巴被捂住很好玩，孩子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而后舔了舔小徒弟手心，嘻嘻地笑了起来。
却不愿意睡觉，害怕他吵到师尊，小徒弟小声地跟小孩商量着：“你安安静静地睡觉，我给你唱曲儿听，好不好？”
小孩子手脚动了动，似乎是在回应小徒弟，小徒弟细细回忆一下，不久后，轻哼着小时候母亲给他唱的摇篮曲，小徒弟的声音虽还稚嫩，轻轻柔柔，像春风拂柳一般，孩子好奇地望着小徒弟开合的嘴唇，忽然咿咿呀呀的笑起来，渐渐的，竟也睡去了。
这般才安静下来，油灯燃了一夜，小徒弟第一次陪着这么小的孩子睡觉，半夜还因为睡相不好，弄醒了孩子，将他弄哭了好几次，每次醒来小徒弟都是崩溃的。
还好次日醒来，师尊也没有找他提出将孩子送走的事。
小心翼翼地躲在槐树下洗尿布，小徒弟头一次感觉到除却修行外的艰辛，那就是养孩子，不过每次那孩子拿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自己时，小徒弟的心就软软的，就算孩子很麻烦，他也没办法责怪他。
突然间修士出现在他面前，见他不务正业地洗着尿布，明显皱了皱眉，而后告诉小徒弟，他要去后山闭关了，吩咐小徒弟好好修炼，在他出关前必须要成功步入炼气期。
小徒弟刚开始修行不到半年，还在锻体三层，但是他却不觉得修士是在为难他，而且还信心满满的应了下来，显然已经忘记了他还要照顾那个孩子，哪里有时间修行。
时间就这般匆匆流逝，三年于修士而言，不过是一次闭关，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的间隔。
而小徒弟也长成英姿少年，可他的三年，却是满满的都是那个孩子。孩子饿了就亲自做米汤喂他，长牙齿的时候常咬他的手指，咿呀学语时，蹒跚学步时，都是小徒弟耐心地陪着他。
小孩很爱哭，哭了就要抱着哄上半天，生病时难受得哭了半宿，嗓子都哑了，小徒弟便急得满头大汗地抱着他去找药阁长老……
从每天洗尿布到看着小孩慢慢长大，小徒弟几乎没有时间修炼，可在修士出关前的一个月，小徒弟还是学会引气入体，到了练气期。
连小徒弟都觉得不可思议，可他完成了师尊交代的任务时，便突然病倒了，没有一点点预兆，小徒弟就昏过去了，最后的意识便是今天还没给小孩做饭吃。
山上除了他和师尊就是捡回来的那个小孩，可小孩也不过三岁，却是连话都说不整齐，更是仗着小徒弟疼他宠他，好不容易学会走路，偏偏还懒懒的不愿意走路，每次都撒娇要小徒弟抱抱。
小徒弟这一病，来势汹汹，病的严重，根本就没人照顾他，可是他还是醒过来，且一睁开眼，就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孩，趴在他身边，小小的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眼眶都红了，愣是没哭出声来。
待到小徒弟张开眼睛，他才扑到小徒弟身上大声哭了起来，口齿不清地说着：“师兄坏！都不理小黎……”
小小软软的人儿哭起来便叫小徒弟心疼，毕竟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头还昏昏沉沉的疼着，硬撑着坐起来抱着小孩，温声细语哄了半天。小孩才停下哭声，抬起头来一看，脸颊哭的通红，小小声地要小徒弟抱抱。
小徒弟自然好好地哄着，眼见撇到柜子上被人打开的门，一张凳子倒在地上，地上还掉落了许多柜子里的物品，小徒弟还以为是山上遭贼了，可又看到床边放着的一个空药盒。
忽然想起来，这是小孩生病的时候他去药阁长老那里拿的丹药，后来还剩下一颗，便放到了柜子了。
小徒弟猛的想到了什么，抓起小孩细嫩的小手看，小孩虽然吃的多，还懒懒的，却一直养不胖，小徒弟其实更喜欢他白白胖胖的，像白面馒头似的才好捏。
可小徒儿却在小孩原本光滑白嫩的手掌上看到好几道擦伤，一些伤口都肿起来了，血迹已经干了，可看上去却格外触目惊心。
小孩其实不笨，记住了他放药的地方，可是他太矮了，够不着药盒，所以推来凳子，慢慢爬上去，不知道摔倒了几次，手上和膝盖都肿了好几块，终于拿到了药盒，疼得紧了却连哭都不敢哭，爬上了床榻将丹药给小徒弟服下，小徒弟这才慢慢醒来了。
小徒弟得知原委后，心疼地给小孩上了药，药粉刚撒到伤口处，小孩就疼得放开嗓子大哭，小徒弟便抱着他哄啊哄，哄到最后小徒弟眼睛里也带着水光，好像哭过一般。
他再不觉得小孩是累赘了。
从那一刻起，他便更用心的疼着小孩，宠着小孩，看到小孩笑了，他也就开心了。
修士出关的那一日，小徒弟正好去山下办事了。
修士踩在满地槐花上，一步步靠近竹屋，却被槐树下一个坐在地上玩着花瓣的粉嫩团子吸引了视线，眸色深沉，安安静静地来着那小团子自己和自己玩着撒花花的游戏，玩的不亦乐乎。
真是天真烂漫，修士的眸中越发深沉。
小徒弟正巧这时回来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师尊和小孩，修士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点头。
“学会引气入体了？”
小徒弟已长成半大少年，可三年不见师尊，激动得几乎说不说话来，结结巴巴地点头，脸颊也染上桃色。
“嗯是！练气一层了。”
修士笑了笑，笑容稍瞬即逝，却温雅如玉，好看极了，而后看了眼一边的小孩。
“养大了。”
“师……师尊……”
小徒弟有些紧张，担忧修士会将小孩送走，这时小孩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笑嘻嘻的向小徒弟伸出手，软软的道：“师兄！抱抱！”
他私自让小孩叫自己师兄，可修士还没说过要收小孩为徒。这次小徒弟不敢硬着头皮上去抱住小孩了，而是忐忑不安的看着修士。
修士也看了那小孩良久。
忽然道：“起名字了吗？”
小徒弟紧张道：“没……没有。”
修士皱了皱眉，在小徒弟极度慌张时说道：“这小崽子是在黎家庄捡的，就叫黎汘吧。”
小徒弟愣了半晌，而后欣喜不已的向修士道：“多谢师尊赐名！”
他赶紧抱起小孩，让他向修士行跪下，提醒道：“小黎，快些喊师尊！”
小孩茫然的睁大眼睛看着小徒弟，显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含着小指头似在想着什么。
修士摆手。
“等养大了些再说吧。”
修士转身便回屋去了，小徒弟却是抱着小孩在他脸上猛地亲了一口，糊了小孩一脸口水，小孩嫌弃地瞪了小徒弟一眼。
小徒弟越发觉得他可爱，抱着小孩坐在槐花树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字一句地教着小孩。
微风吹起一地槐花，将小徒弟的话飘向更远处。
小黎，你记住了，从今天起，你就叫黎汘，刚才的人是青崖峰峰主陆萧然，是我们的师尊。而我叫洛行止，是你的师兄哦！
小孩皱了皱脸，仿佛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可洛行止面上却很是开心。
小孩不想扫了洛行止的兴致，便有些勉为其难的将自己的小手放到了洛行止的掌心中，紧接着，便被洛行止紧紧地握住了，却还是留了三分力道，动作轻柔，仿佛握住的不是小孩的手，而是整个世界。
这一年，黎汘刚满三岁，洛行止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天真少年。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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