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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清流盥发 ...


  •   晏师,晏师在它肚子里……

      我恨着它,却拿它毫无办法,翻起身来,身后便是一片的细碎响动,想来是那些玉眼又翻回了眼,正等待着一番好戏上演。
      那种被无数双眼睛看着的压迫感,如同在你后背钉了无数的银针,肌肤在一片一片地抖动着,你可以感觉到它们在紧缩,紧缩成僵硬的死肤。
      麻木侵蚀着我,诺大的眼珠已经无比迫近了我的头顶,一动也不动,滚墨的黑似是一方墨盘,墨汁就要滴出来,然后演变成轰然的坍塌,流浆倾泻一般地把我埋葬。

      我捏紧了手心,一点儿都不怕它,喘着气,是因内心汹涌的恨,根本就不能平息。
      高昂起下颚,倾尽一切地表现出我在恨它,也想它看见我眼底的恨,激怒它!激怒它吃掉我,吃掉我!这样好歹我能晏师死在一起。

      它却不懂我的心,欺近在头顶一巴掌的距离外,近乎无动地盯着我。它的审视带来了无尽的黑暗,我的心也沉入了无尽的黑暗,它忽然退后,我以为它要开始变化,开始准备吃我,谁知它竟是挺直了脑袋下的躯体,眼睛猛然盛开了尖齿,发出了极度痛苦的嘶啸。

      便在这时,它挺直的躯体下,一抹尖锐刺了出来,接着一顺而下,径直划到了底,跟着一个浑身青墨粘稠的人扑了出来,抓起我的手,就跳下了水里。

      我的心,终于跳动了过来,反握住了她的手,跟着她往水下里面钻。

      水下面浑浊不堪,越往下越不能视物,而身后跟着有东西入水,搅动的水下越来越动荡难辨,想来是那些玉眼见我走脱,跟着蹿入了水下来追我。

      不过我一点儿都不怕,是很真实的不怕,再不是强撑。晏师就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正领着我逃出这噩梦一般的地方,我如何还需要怕?

      我心下欢喜难禁,只顾着看她,那个瞬间,似是回到了渊中,我领着她去看时如沙一般的徜徉自由,让我浑然忘了身在何处。

      不过这欢喜很快便被入水过久的压迫难受给挤压到了心角,不能自由呼吸的感觉实在让人有一种坠入死亡的失措感,只有紧紧依附着身旁的她,才让我有一种还能活下去的希望。

      我不想发出什么动静去惊动她,她却好似已经发觉,回头看了我一眼,冷清的眸一下子紧锐含锋,一揽我腰身地钻入了某个黑暗的洞窟里,加速了踩水。

      入了洞窟,身上的压力骤然减小了很多,即便还是水下,却不再是鸟笼子里浑浊窟水的那种沉重压迫,好似身处了某种清流里,身体还能感受到它们沁凉的流动。
      这种流动来自我们身后,于是并不需要逆水而行,压力的减小,也变得不奇怪。我察觉清流的变化,身体稍见了放松,不过憋气的难受还是折磨着我,好在,未过片刻,便出了水。

      一冒出水,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晏师则托着我的腰把我推上了岸边,冰冷的碎石膈应着我的掌心,我便翻了个身,躺在了岸上。

      入眼的都是黑暗,像是高不可及的夜空,没有见到星星的可能,可也不知何处来的光,莹白生晕的,朦朦胧胧。

      我喘着气,紧握着晏师的指尖,只有握着,不能顺畅反应的脑子里才能真实地认知到,晏师,她回来了。

      活着回来了。

      想到这一点,我心口滚烫了一下,撑着身子坐起,就见晏师一手任我握着,一手扶着岸边,人还落在水下。
      削玉也似的下颚一沉一浮地贴着水面,清清静静的一双眸便折泛出了水光,盈盈生晕的,尽是梦幻的虚晃朦胧。

      “晏师……”
      我捏了捏她的手,很想将顺着她额际滚落的水滴拂下,心下的冰凉中滚开了一抹难以熄灭的梦境感,恍若真的置身在了渊中流沙河畔的夜下。

      很多话想说,很多话,却不能说……

      但是,她懂得。
      如同我们以往相处的每一个时刻,不需言语,她都是懂我的。

      “你歇一会儿,我去接时雨她们。”
      晏师凝着我,无声的温漾,终于被她先行敛下了,指尖反握了一下我的手,又道,“我找到了出去的洞窟,但洞窟太多,我又遇到了点麻烦,回去见到你在引开玉眼,便先带着她们下水,指了洞窟给她们,她们应该先到的。”

      我一听,心下也急了,急切开口想让她去,瞬时又生了对她的担心,一阵焦灼难捱,但又不能不去找殷时雨她们,我身上没什么力,水下又比不得她,留下,是最合适的。
      只好压下了不想让她冒险的冲动,轻道,“那你,小心。”
      晏师并未应话,静水沉眸深深看了我一眼,沉吸一口气,便是松开手下去了。

      她一走,我手中一空,泛着莹白晕光的清流水面再无一人,心也跟着空了,支撑的力气轰然流逝,运极内息的疲惫感袭来,我却舍不得从河中收回眼来。

      但眼下不是我该缱绻心意的时候,一路下来,单是玉眼鸟笼就险些折磨得我要发疯,现下又不知到了哪里,不知道还会在这地下墓里遇到什么,晏师再是厉害,也顾不得我们三个人。若是我不争气,拖她后腿,那便是害了她。

      我喜欢她都来不及,怎会容忍自己去害她?

      心下想罢,便更肯定了自己的心意,想着不管再遇到什么,都不要慌乱失措,不要去添无谓的麻烦,但是,那些鬼东西,怎么就瞅着我来了?

      我思来想去,蓦然想到一种可能,那便是之前明见心把诛妖珏给了我,但是当时并未说什么用处,我当时收到的来龙去脉太多,一时只想着她想死的心太过可怜,倒是忘了去问。现在想来,她说过葛厷以诛妖珏引万妖俯身,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半块诛妖珏引的?

      想到这种可能,我慌忙去摸腰间的玉珏,可一摸,哪里还有?
      我心下紧张了,伸手去解腰带,直至腰带解下来,都没个什么响动,心道,诛妖珏是我昏沉醒来后明见心给的,应该不存在昏沉前随着喜钱丢失的可能。

      那,到底是去了哪儿呢?

      我想不明白,一扯腰带准备系上,入手的都是粘稠,顿时想起鸟笼中那些恶心的青墨液体,望着眼前清亮盈透的河水,心下实在难忍下去清洗一番的想法。
      这种想法一起,身上就格外难受起来,我按捺不住,又怕四周危险,便四处摸眼打量了一下。一看,眼前的这莹白生晕的河流是从右手边蜿蜒而来,来处却很是无尽的黑暗,远远的,只有河水的莹白晕光朦胧着河流的走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河流的光传的不远,只在三丈宽径河流两畔微朦,对面,于是也看不出有什么。
      转头一瞧,去处却是断在了前方不远处的某个地方,有着陡然跌落的哗哗瀑布声,声音并不大,应该不大高。
      我仰头看了看,联合起方才触不到天空的感觉,估摸着此处是个地下河冲出来的侵蚀空间,只是不知道有多大了。
      周围都是黑暗,我又不敢贸然出声去试探到底有多广,若是惹出个什么怪物来就不好了。

      我心下琢磨片刻,还是解下了一套玄衣,脱了才发觉内襟其实并未湿透,只是顺着颈项沁了些恶心的液体。想着反正头发肯定是脏的不成样子了,把头发洗一洗,然后把这不进水的衣服清洗一下就好。

      心下思定,便行动起来。
      我先把衣服解下,靴子也脱了,放着水里过了一遍,倒是相当好洗,几乎触了水,那些粘稠的青墨液体就被冲唰走了,于是更加感叹明见心的细心周到。

      我洗头的时候,并不敢解下眼带,跨界见到神的话,没晏师在身边,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送它们走。不仅不知道,还生怕它们跨界而来,对我出个什么手,那才是大问题。

      奈何眼带也沾有液体,一横心,趴着岸边碎石,把整个脑袋都沁入了河中。这一沁,就把我吓了一跳,赶紧缩了回来,原来那清流河底布满了小块小块的莹白片玉。

      我现在是对玉生出了格外的恐惧,揪着襟口一阵坐直,连头发上淌落的水,都顾不上。

      正待我心慌发懵的时候,破出了一阵水花,娇俏婀娜的身躯被人托上水面,紫色的发带缠在墨发里,不是殷时雨,还是谁?

      我赶忙抓住她,把她往岸边放,晏师顾着她的腰身,露出水面。我一阵欣喜,她却脸色凝重,跟着往上爬道,“明见心,不见了。”

      不见了?

      “怎么会?”
      我扶上殷时雨,发觉她没什么反应,脸色白的可怕,心下一跳,并指搭在她颈脉一探,好在还有脉动,只怕是晕过去了。

      “不知道,那里面的水其实不是纯粹的水,而是历经百年沁出的藤蔓汁液,比水要轻,所以一直浮在上面,没有活水能进入。”

      晏师倦道,人似是很累,我见状,便主动把殷时雨放下平躺,怕地上的碎石伤了她,又把她的头搁在了腿面,轻道,“你先歇一歇。”

      晏师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玄衣贴在身上,估摸着一来二去的找人,倒是清洗干净了一身青墨的黏液。此刻曲线迸现,看得我一怔,忙是低下头,一阵心慌乱跳地不敢看。

      我这个样子,是个人都知道在避什么,晏师放轻了呼吸,想来是发觉了。一阵沉默之后,她侧过身在我身旁抱膝坐下,几分倦意道,“衣服防水,你怎么脱了?”

      “那个…脏了……”
      被她发觉,我自是羞燥难挡,只好瞎接话,碎碎低言。

      晏师听着,呼吸再度浅了浅,格外轻地道,“谢良人,我帮你,盥发吧。”

      我一愣,抬起头,晏师便也侧过了头。

      静水沉眸微微轻漾而来,辨不清是她本身的眸色,还是为清流的莹白晕光衬出了星辰茫色,忽闪忽闪的。唇角的一抹弧度似是春风而来,隐隐的,弥漫来的桃花寒香便烈了。

      这是多久远的一句话,我曾以为再不会听见,却是在这极似流沙河的地方,猝不及防地就落到了耳中。

      多像是一场梦。

      我要怎么想,怎么去相信,莫归迟口中的晏师,是不记得我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清流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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