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开生谢死 ...
-
“十九道行路，以中天元为分，左阳右阴，我主乾南火，你主坤北水，天一生水，水白棋黑，你执黑先行。”
晏不知挽袖做出请的手势。
晏师对我颔首，凤弥音也让开了主位，我不好推辞，当即坐下，“执黑者，先输七子，你作为善棋一方，是不是要行饶子棋？”
“故而，七子，让与你。”
晏不知笑得敞快，“世间难衡，若是此局你我能下同子，以你为胜。故而打劫做眼，求算目数，全看你数数本事如何，否则，此衡难求。”
“同子不同目，若是你占目多，还算我胜？”
我虽不善弈棋，然而基本道理还是懂得。谢家人文武皆修，棋道书画，不一而全，何况我虽不弈棋，并不代表不曾以棋做数，来算星象天命。
目，指的就是棋格本身在双十九道上，共计三百六十一格的交叉点数。下子占据本身算，做眼所围之地，也算。
“自然。”
晏不知续笑，举手投足，俨然一派大家风范，“你做子，我做目，如我目与你同子，则算我衡。故而此局，你我求的，都是衡。”
他说罢，翻出掌心铜钱，“天命局，以卦通卦，我主阳采阴，你以阴合阳，此钱反六坤为我，正九乾为你。两爻三兆，为一卦。八卦之数，去九，一至八数，以此算目而走。于此，对你会不会太难了些？不过不打紧，天元九九一路一行，我都不会落子。”
“占你四星，你让的太多，只让南北上下，两腹左右随你。”
晏不知口气太大，显然我不会赢似的，我可不想输的太丢脸。何况两腹之地，楚河汉界太明显，明知道一个死得惨，不想应这名。
“事事不可算尽过主，你是个不占便宜的主。”
晏不知将铜钱放在桌上，“现在，还差一钱，你取来？”
“我可没钱。”我身上是真没放什么银钱。
“这枚。”
晏师从腰间取出我娘的那枚铜钱，“晏不知，你的铜钱是新钱，我的是旧钱，也算时日来往，前后续命。不论此局如何，我希望今夜，不要有人因此而送命，应否？”
“你希望的事，我自然应。”
晏不知笑，看向凤弥音，“问题是，她留不留下？为论公平，我出一人掷你们的卦，你们可出一人掷我的卦。如若她愿，那便不是我应，而是她自己应。”
“扶风。”
凤弥音在我和晏师看向她时，便低垂了眼。
“在。”扶风从房檐暗藏处跃来，拱手行礼。
“你来。”
“小寨主……”
当场一番话，是个人都听得明白，此局就近的人最是安全。扶风面露迟疑，如何肯应？但见凤弥音面冷如霜，他祈求地看向晏师。
晏师清颜，抬眸看向凤弥音，见凤弥音没有回应，转向我。
“扶风，你来。”
凤弥音的傲气是如此明显，明显不敌晏不知，仍旧倔强行之，这就是命。
我说罢，起手先执黑子，于我眼前棋盘左下星角落子，“座子四星，居震迎巽，风震雷响，此命算顺，你落子仍旧是巽风之位。若非，那么你下的不是风位，而是兑位，我再依据兑位逆行落子，是也不是？”
“对弈之局，本攻守之道，顺则易，逆则难，皆为相依相对而存。你既是先手，则天命卦论我，我顺则你逆，我逆则你顺，天命棋就是这么个下法。你明白的容易，倒也不用我解释。”
晏不知挥手，右侧的稚女上前，取过晏师手中的铜钱，立在棋案右侧，而扶风则立在对面，如此又形成，我女合阳，晏不知采阴的互有阴阳的对局场面。
“易者，顺者易，说的就是需要顺行天命天道则易。连山，则取纵横四方衍生之意，归藏，出则必归，归则必出；藏而必显，显而必藏，正是万物衍生后的轮回天道本则。三卷旧书，你祖父皆从汲郡获得。易者，可论此棋此盘，连山，可论纵横行路，而你我攻守，归藏之法，就在这三百六十一道子目之中。黑子一百八十一，白子一百八十，为何黑子多一子一目，你可清楚？”
棋局已开，扶风只得取过晏不知递过去的铜钱，与对面的红衣稚女同握同放。两枚铜钱哐当落下，扶风道，“正乾。”
“正乾。”稚女接话，两人取钱再掷。
“正乾。”
“正乾。”
“反坤。”
“反坤。”
两爻三兆落定，晏不知笑，“你看，正是巽风卦，看来老天爷顺的就是此刻平静，不愿逆行。”他一边说话，一边在自己的左下角星落子，“信不信，下一卦便是艮山，再下一卦，正是兑水？”
扶风和稚女再度落卦，我见第一象已是正乾，心中便想，难不成还真如他所说，此局起手，还正是座子星盘的命？
只这思虑，两人落卦已定，却正是艮山之卦。我大惊之余，面上并未显露，执起黑子落子他的右手下星角，淡道，“落子生气，正是开局，看来，此局左阳之地，便是我的转圜之地了。”
棋盘谈气，指的是一字落定后，四方行路子目之地，空而为气，落而为子目。
一子四气，两子六气，有气之地，是为活气，如若黑子四气为白子占目落子，那黑子便死，是为死棋，已是输了白子一子。
“气顺阴阳而行，无阴动阳，无阳动阴，则无行气。若无行气，则无静心梦想，那三兆之梦，也不足以论卜卦卜筮之局。”晏不知见我落子，人盯着扶风落卦。
“反坤。”
“反坤。”
“正乾。”
“正乾。”
“正乾。”
“正乾。”
扶风和稚女两人，也是依据一先一后，后先先后的顺序在落卦。扶风为男阳，先卦手，我为阴，先棋手，对上晏不知的女卦阳棋，取的正是阴阳转圜的平衡之法。
这兑卦落定，晏不知笑而不语，捻着白子落在我的右手下星角，“如你所言，右阴为我。此为天象落地，落地之后，顺逆而变，就真的是你我之间的攻守之数了。”
开局之顺，顺的是天道，指的则是天道的绝对平衡，地相，则是我和他的争执之手。
晏不知非要以我和他做衡局来做收官，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暗中指明天道不可逆，天命不可违的意思。其实这么说也无错，求衡则衡，求破则破，破而为立，其实也是动静之衡。只是这衡，是不是我们想要的衡，那就是天命顺逆之说了。
于此，棋局彻底开始，我用心算测卦象和落子子目数数之算，心神绷紧，不敢再放。
晏师安静落在茶炉旁边，煨火煮茶。凤弥音则是早在扶风落卦时，潜入房檐暗影处。不知她布置了什么机关，不时有晏不知带来的稚女跌落院中，当然，也有她手下的汉子负伤而落。两方人马厮杀正酣，落地即反冲而回，不论伤势，不论前路是死是活，皆尽拼尽全力一战。
棋局方圆之地，不知是不是他们有意不愿打扰，静谧的可怕，而方圆之外，杀伐四起，正如对弈棋局之中，我同晏不知越来越寸不相让的博弈之局。
时有箭冲机关而来，晏师虽静，但动身很快，在不打扰我们的空隙中，指尖拈来挡去，行如烟云魅影，容不得错杀扰人的境况发生。当茶候正好，她则会让晏不知右手边的稚女奉茶给晏不知，自己则亲手替我注茶。
我心神紧张，完全顾不得饮茶，只有当做眼打劫，盘活一片棋子时方有松懈。
晏不知倒是不以为意，又似很喜欢晏师的茶，每一盏都细心品茶，一脸惬意的样子看得我实在有气，心神不免慌乱。
一着不慎，竟被晏不知抢劫成功，提了我五子，而我反提落子，也不过吃了他两子，到此时，我心算棋盘，已经被他占先了十目之多，于心更慌。
“他既让道，小谢你又何必屈以成全？”
晏师将我手旁冷过的茶倒掉，注上热茶，“古有将者，虽善攻守，却往往骄傲而横。衡者所对，正是横者。楚王正之，汉王横之，你趁机搏之，这楚河汉界，如何不过？”
得晏师一言点醒，我望着棋盘南北正下没有落子的三路，心头不免暗骂晏不知狡猾，他明里是让，实则是桎梏。猜透我不愿多占便宜，刻意会在他不落子的地方也不落子，如此反而将我束手束脚。反观他虽不在正下天元路落子，却掐好的是其边界，尽数将我围在其中。好在我先前不愿多占便宜，否则只怕四路都要被他围死了。
“观棋不语。”
晏不知乐颠颠的将手中残茶饮尽，朝晏师递出茶瓯，晏师横他一眼，将茶注递给稚女，摆明了‘要喝茶可以，我不倒’的意思。
我心有开怀，算准卦象，踩准子目之点，一子下去，顿时盘活了数子活气。
稚女无声接过茶注，替晏不知倒茶，晏不知满足的呷了一口，摇头晃脑道，“下一卦，是离火之象，你居水象，而你一子落水，顺逆皆可行，说明是天命帮你，非人言谓之。”
我本开心，听晏不知一句天命人言，顿时明白他看似开解我会因晏师帮忙而觉得羞愧，实则更是加重了这种羞愧。
当下不满他这个人其实小气的很，驳口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好在我们这边都不是什么君子。你本来就胜我奕艺，我没悔棋算不错的了，你若有不满，同你一般的君子说去。”
“果真难养也。”
晏不知放下茶瓯，笑眯眯道，“天命变幻，掐的是时变，时辰差不多，这一注茶吃完，棋也该差不多。你的机会，就在这一路之间。路者，道也，道者，行也，晏师替你开昙凝道，若是未进也还罢，进了，你可知有什么后果？”
“你什么意思？”我紧张起来，论及晏师，我不可能静下心。
“临墟与渊，法华生莲，莲行有时，时如开昙，开而谢开。”
晏不知往座里后靠，悠悠而谈，“墟者，葬也，渊者，生也。法者，气也，莲者，物也。时，运也，昙者，变也。凡花者，开生谢死，你说，是什么意思？”
“晏不知。”
晏师陡然清喝，“我说过，今夜不会有人送命，话，也不能！”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开生谢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