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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五音肺腑 ...


  •   “生死为常,说他能容天下之物,生死皆容,是个奇人。”
      说话时,自然习惯的去看晏师,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诧异道,“说是人,那他生死这么多次,也算不上人了吧?”
      “神生阵。”晏师见我睁眼,抿唇生叹,“琴音停了。”
      神生阵?
      难怪晏师对神生阵很了解。

      房门突然被推开,凤弥音冲进来,“晏师,带小谢下船。”
      凤弥音神色极度紧张,倒持一柄双锋长刺,颜颊上沾了些血,狠意挂在嘴角,“江流弦带来了些鬼东西,不好对付,你们最好下船。”
      “她带来的,不过是些没有灵魂的壳,以船上的机关对付它们,不成问题。”
      晏师揽袖将我遮住,天知道我方才胡乱折腾,把衣服弄成什么样子了,“至于她以琴音乱船上之人肺腑,引出他们五脏不衡的隐症,这本就是她杀人之术,该下船的,是你的人。”
      “他们不会走。”凤弥音看了看我,“你们若要帮忙,就快一些。”
      她去的凛冽,显然外面的境况很急,我慌忙爬起来,胡乱把衣衫理了下,奈何身子经过一番折磨,缓得并不那么顺畅,下榻的时候一个趔趄。晏师早就起来,扶住我道,“我知道怎么对付江流弦,你不用出去,不要伤了身体。”
      “晏师!”我捉住她的手,“你是我夫人,你要丢下我,我会生气。”
      “好。”晏师轻应,挽唇盈笑,眸底熠熠生光,宛如明珠,“那你以后,要尽快养好身子,否则,怎么照顾我?”
      “照顾你是我的事,自然要做好。”
      我欢喜莞尔,随她站好,往腰带里摸了摸,没有摸到那枚铜钱,问道,“晏师,我回来时腰间有枚铜钱的,你见到过么?”
      “时雨帮你打理的,看看剑匣里面有没有。”晏师去捧剑匣,我随在桌旁等她,她取过剑匣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果真是她的桃木剑和玄机玉扇,而角落里,则安静的躺着那枚铜钱。
      “时雨还真是个细心的人。”
      我欢喜不胜,取出铜钱道,“晏师,这是我娘的,小时候我一直想要它,奈何娘都不给我。谢家避着我处理爹娘的身后事,遗物被随葬衣冠冢,我虽有念想,但也没法子。师姐将它掘出来送给道远,道远死了,我便将它留在了身边。虽然不是什么好物件,却是我娘留给我的所有。我将它予你,你不要嫌弃它不贵重,也不要嫌弃它不祥。如今的我命由它起,你全当是我,是我把所拥有起与终都交付与你,好么?”
      “所有的起与终……”
      晏师珍重握住我的手,同我一起握住铜钱,“好,我收下你这一钱的…命始情终,自此,一钱情牵,不离不弃,始我终藏。”
      “始我终藏……”

      门房陡然被撞开,跌进一名北地汉子,唇角挂血,激得晏师转手就将我护在身后。汉子见惊了我们,挣扎站起,抱拳行礼,拉上门急急出去了。
      “走!”
      晏师冷道,将铜钱贴身收好。
      我取出玄机玉扇,她按住我的手道,“玄机玉扇先前他们来夺过一次,你收好就行。青雉在江畔遗失,你拿上桃木剑防身,我出去再见机行事。”
      “我策应就行。剑,你使惯了,还是你拿着的好。”我将玄机玉扇藏入怀中收好,晏师便也不再说什么,反手取了桃木剑,牵着我走了出去。

      出了门,正是夜间,不知何处凝来的大雾,船舱甲板上雾蒙蒙的一片,三尺外都看不清楚。偏生能看得清天上的一轮圆月,这雾,来得端地邪气。
      由于改了商船,船舱两翼的凤翅早就收起,我们小走几步,又遇上伸展出来的凤翅。凤翅羽翼下暗藏的刀锋闪着寒光,沁着血迹。
      血迹很新鲜,滴滴淌落,滴答滴答的声音在雾蒙暗夜里格外清晰,听的人心骨发怵,显然不久前有人在此被它割伤。

      “蹬蹬蹬!”
      前方陡然震起压迫的脚步声,好似一个人顶着什么东西直往过冲来。

      晏师反应快,护着我往船舱就近贴住,身前陡然刮过腥风。我很熟悉这种腥风,是纸俑人身上那种腐败至深,带有污浊血气的腥风。
      纸俑人是碰也碰不得的东西,此刻出现,我几乎下意识的想到是不是我师姐来了。
      下个瞬间,就听到刀刺入体的声音,扭头看去,原是凤弥音以手中双锋长刺抵着一名纸俑人撞上了巨大的凤翅。
      凤翅贯穿了纸俑人胸腹,机关开阖的声音中,凤翅横切翻转,陡然旋转起来,霎时将纸俑人的胸腹绞了个粉碎。
      凤弥音飞身退开,生怕被纸俑人的纸屑沾到。

      “铮!”
      琴音乍响,凤弥音低叫,“走。”
      她贴低身形,五尺长短的双刺长锋握着中间,反压身后,贴地而进的同时,横肘挥出,刀切入体,一双断足留在原地,她纵身跃起,直将一人撞了出去。

      她敢以身体接近,显然来人并非纸俑人,晏师领着我跟进,踏进浓雾,才看清那是一名玄衣蒙面的汉子,被凤弥音刺中颈项,直直钉在了甲板上。
      凤弥音出手,着实狠辣,招不虚发,出了,便是要命的招数。她拔出双刺,琴音乍然又响,她还未站起的身子陡然前倾,一口血气便扑了出去。

      “江流弦!”
      晏师疾步走过去扶住凤弥音,“你要取玄机玉扇,冲我来便是,何故伤了无辜?”

      “六耳不净,五行肺腑,听之而动,动之则伤,关我何事?”
      雾中传来的虚无缥缈的低语,清澈如铃,冷淡中带了些许不欲沾身的世外之感,恍若她是云间之鹤,乘风而来,又欲乘风而去,留下一缕仙姿背影,让人甘愿为了留下她,去做任何事。

      我恍然当立,听着她轻勾琴弦而来的轻音如幻,放佛可以见到她纤细的指尖在琴弦上拨过一串流音。
      流水潺潺,自山中而下的虚幻感觉似有似无而来时,她指尖拨动骤然加急,古乐如若山海涛音,松间风林,人恍若走在松林云海里,听涛而乐,行林沐风,心怀敞开,古风隽永,风流恣意而来。

      我行其中,忽临峰顶危崖,身后风林变幻,眼前云海卷涌,好似一步踏出,便坠入万丈深渊,不能回还。我大受惊吓,想不到此音还有蛊惑人心之能,人往后退去,落入温软怀中,寒香沁来,不用想,也是晏师。

      “守心静笃。”晏师将我肩头按住,“弥弥,带你的人都去下面,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以她之身,都守不住我五弦五音,你觉得,他们,又如何抵御?”江流弦冷淡冷言,浓雾渐渐消散,冷清的月华下,船首虎头雕像处,一妙龄女子背对而坐,白衣在身,头戴帷帽,只因前踞身形,挽发束髻,修长的颈项便落映了月华,似如冬日呈霜的冰凌,拂了一层浅溢流纱。
      我想起梦中曾见过这样的月下皓颈,那是属于莫归迟的惊艳美丽,然而落在江流弦身上,她便成了一块冰,一块凝在船头的冰,却有巧指勾弦,松林之音,涛声云涌,纷踏而来。
      纷踏而来的,不仅是琴音,立在甲板上的纸俑人如僵尸一样踏着僵硬的步子,并未前进,只是发出配合琴音的节奏步伐,声声震踏,迫人心弦。
      纸俑人身前,是剩余的船务人员,十来人无不唇角沁血的跌坐在地,脸上有的决然,有的无措,还有的,尽是面对纸俑人的茫然。
      肺腑受伤,最明显的就是唇角沁血。五行肺腑,听之则动,动之则伤,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们都别动。”
      晏师吩咐罢,人跃入甲板前场,横在船务人员与纸俑人的中间,桃木剑横指而道,“江流弦,晏不知在巴东等着我们,你在此动手,不怕他迁怒与你?”
      “无妨。我要的是玄机扇,他要的是你,至于其它,并不重要。”
      江流弦抚弦不歇,纤指灵动,翩如蝶羽,月华清弄,邪雾骤散,然暗夜之下,江泛渺雾,无端与她映了缥缈背景,人冷如冰,愈发孤绝,遗世而独立。

      “要人要扇,且问过我没?”
      江流弦实在过于倨傲,似乎没有人可以落入她眼中,晏师红衣当前,我如何肯让她独自面对?人跟着落在晏师身旁,踏前一步,“不要脸的晏不知当晏师是他什么人,说要就要,欺我无能么?”

      “哦?”
      江流弦勾弦铮鸣,恰如刀剑相交,刺耳至极,她双手压住琴弦,弦落末尾,音缠低哑,“神生而来的人,不能离行气固养而活,你以为,离了建康,你能活多久?道法虽有阴阳互融之术,然佛阳至刚,神气又有离体之因,看似融,实则斥。你心境不笃,故受我琴音而扰,扰之则动,以你现在虚耗至空的身体,能撑得住我几式几音?”

      “音者,声也,以律操音,不外五行规矩,肺腑化脉,亦是五行,相生相克本理无错,若我以声呐击之,你的琴弦,不足为惧。”
      我身子是弱,但不代表没什么对策,神气自主运行为护本是首要之举,但有佛阳在身,以阳推阴,还不至于不能运掌体内阴阳。

      “大话论足,何不以行操之?”
      江流弦持技而待,微微仰首,“林下七贤,操琴绝响,聂政刺韩曲,至广陵而绝。今月正好,灵幽亦至,何不以今搏古,看是前人刺王厉害,还是今人血溅五步,命丧当场?”

      “你说打就打,还要我同死人搏名,当真霸道。”
      “饶舌之辈,由不得你。”江流弦话不多说,十指拨弦,金戈沧然,纵横无往的气势铺呈开来。她琴音乍起,人肃如冰,纸俑人当先发难,踏步而出。
      晏师红衣抢先,桃木长剑反握如刀,刀劈之时,人贴着纸俑人催刀而进,解世刀法拿脉稳准,如魅如影之间,数名纸俑人手脚尽断,跌在地上堆成了一团。

      “退开。”
      晏师抢先得手,怕纸俑人的纸屑毒沾染我和那些船务人员,在纸俑人更快的攻势来临之时,不惜合身撞上纸俑人阻止他们扑向跌坐在地的人。
      凤弥音冲过来,人兜着宽广的船帆落下,将船务人员尽数罩住,双锋刺横转出手,矫健无比的跟在晏师身边配合她的招数。
      “往船舱机关处引。”
      凤弥音刚是说完,江流弦金戈弹锋,如若绷了一指音剑刺出。凤弥音刚动身形,内息运转肺腑,便再吐血气,脸白如纸。
      我担心的不行,叫道,“五行肺腑,取她五音行数相生之理,若是变音相生不及,不要勉强牵动肺腑内息运转。晏师,你护着弥弥,我去破琴。”

      江流弦说过,听之则动,动之则伤,而我不似晏师避毒可以直接接近纸俑人,又不能像弥弥那样为了保护自己人而不管不顾,琴音初起,我为了不受其扰,只能无行无动,尽量不牵扯内息运转。
      眼下情况紧急,必须破解江流弦的琴音,否则单是那些船员,肺腑受伤一处,肺腑五行已经不能维持平衡,不管动还是不动,都无法抵御琴音,迟早肺腑尽损,不能保命。

      祭祀之时,有颂嗟歌曲,故而我对五音之理自来通透,先时也曾与晏师以五音颂过些许软话。
      此刻辨明江流弦琴音变辄,我口中以呼、笑、歌、哭、呻五声配合肺腑五行之变,利用肝呼,心笑,脾歌,肺哭,肾呻之发声关键,巧运内息神气,径直跃上船首虎头之处,挥招打向了江流弦。

      “有几分本事。”
      江流弦面拢纱下,看不清如何容颜,但听言辞清冽,不难猜出是位妙人。她拂琴旋身,闪身躲开,我再出招时,她托琴而来,我掌间一招,如同递在琴弦,招出拂弦,便是替她勾了音起,巧不巧的,正好凑上了她变音之节,全无脱曲。

      我以为只是巧合,收招变招,再取她命门,岂料她不慌不忙,托琴再变,我又是一招落在了弦上,替她起音凑曲。

      “你有相生,我亦有相生,生生不息,声声不断,断的,却是那些不足为道的小人命。你这位人物,再攻下去,杀人的,便不是我了。”
      江流弦所言不差,再连数招,皆是落入她的算计之中,而我呐声五行,又不能断声回她,趁着一声巧呼收势,驻足叱她,“你要的不过是玄机玉扇,夺我便是。如此陷我不义,岂非小人?”
      “小人者,自来与女子论述,我就是一介女子,还怕被人道一句小人?”江流弦见我收招,人凛凛无动,盘膝而下,挥然自如的勾弦起音,一曲刺王曲,竟是从无断音。

      我着实无奈,顺她不行,不顺她也不行,耳际传来船帆下支撑不住的闷哼痛楚,不禁心头焦急,祭出玄机玉扇,从船头跃下,直往船侧挂着的备用小舟处跑,高喝道,“江流弦,你看我手中是什么东西?”

      “你跑,他们还是死。”江流弦不为所动,“要他们活的,不是我。你不会走。”
      我气得差点儿没一个趔趄,转身停下,“不玩了,来真章!”一语即罢,佛阳运转,以神托阳,用尽饿鬼罗刹无回之势,扑向了江流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5章 五音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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