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 金陵华胥梦》烟雨遗恨

73、第 73 章

　　“苏叶，我没那么勇敢，没有那么大方，我自私，我懦弱，至始至终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儿女情长的小事，可这次我与他是真的生死永诀后会无期了！”

　　她的耳边还回响着寸心的抽泣，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金册，寸心让她带给凤栖，她知道这是她送给凤栖最后的一份礼物，她们最终都将等到自己的归人。

　　苏叶独自站在昆仑雪峰，看着天上浮云变幻，时间的流逝对她来说早已没有了任何的含义，万千年前，她为黑暗创世，看尽了人世聚散，一开始对于掌控不了的生死还有悲戚，可渐渐却变得心硬如铁，一生长短不定，即使有些人闪耀只有一瞬，却也留下了光华？

　　杨戬与寸心无非亦是一朝离别，生死难安，可即便时日流逝，刻在心头的痕迹真的能平复吗？

　　敖寸心，一直就是那样偏执，爱了就会如同烈焰燃烧掉自己最后一点光明直到化为灰烬也不曾言悔，碧如歌曾说她们是那样的相似，可碧如歌前生比之她却幸福太多，至少她拥有过寸心年少时想要拥有的千彻对她心无旁骛目不斜视独一无二的深爱，而她的后半生也终将能守望到所期望的幸福。

　　可寸心呢，她不过是想守着一颗心，却变成了妄想的厮守，而杨戬呢？虽不曾被年少的乱花迷离了双眼，可当他终于拨开迷雾，看清心中所属，却连回头也不能够，他之后的人生，只能在没有寸心的世界做着有关她的梦，也许能梦见她终有一天还能回来，人在情在，可回头的路却早已不在，命运最大的残酷就是由不得人自己去选择，若早知如此，不如不见，不如不念，可人生有的只会是结果。

　　他们似乎花光了所有的运气来相遇，所以陪伴也成了最遥不可及的东西。

　　生死可以看破释然，可相思呢？只能遥遥无期！她想救她，她想像寸心帮助碧如歌和千彻一样，也能让她与杨戬之间终得一个完满，可现在却只能心头翻涌酸涩和无奈。

　　“烛阴，如果你还在，你会怎么做？”

　　苏叶以为她再不会提起这个名字，可在她最迷茫之时，第一个想起的却始终是他。

　　“烛阴？！”苏叶忽然想起寸心曾说过，当日烛阴曾留一残魂附于金册之上，也许……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金册。

　　苏叶指间微抬，金册在她手中缓缓升起，浮在半空绽放出光芒，金光将她包围，刹那消失在了昆仑雪峰。

　　黑，眼前是一片漆黑。苏叶置身于黑暗之中，只凭借心中的一丝感应朝前走着，周围有着的是死一般的静寂，还透着浓浓的阴森与恐怖。

　　突然前方开始渗出一缕微弱的光，前路也越来越亮，她似乎看到了烛龙的目光，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给予她光明。在一刹那，所有的黑暗消失殆尽，她身处一片白光之中，孤寂冷清，可低头，自己的黑色的身影却一直陪伴着她。

　　天道之所以错，是它企图毁灭所有的黑暗，可没了黑暗，又那里来的光？

　　苏叶看着光明之下的阴影，泪珠自眼角滑落，她终于明白烛阴万千年就想告诉她的话，光明与黑暗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

　　泪滴滴落在地上，云雾升起，渐渐化作形体。苏叶看着面前的人，那个她以为早已遗忘却在心底依旧清晰的面容。

　　他负手而立，一袭胜雪披风随着无风自动的长发轻轻的荡着，仿佛随时都会乘风离去，可他的眼睛里有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烛阴……你当年完全可以告诉我真相……”

　　“你会听吗？又能听进去吗？”

　　“我……”苏叶不否认，当年她只想让妖魔黑暗界重回统治地位，却从未想过守卫子民的正道究竟是什么。

　　“这世间有善也会有恶，光明与黑暗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相互依存才是正道，如今你终于明白，我也可以放心了。”

　　“所以你一直在这等着我？是你一直在给寸心出主意，所谓的残魂入梦都是你一直在引导她！”

　　烛阴轻叹，“我于光明之世守卫百姓，天道应运而生，却不想它竟有了思想，想毁灭一切黑暗，光与影不可分，黑暗与光明一样不可分，如果强行摧毁，这世间和混沌也无二致。当年我察觉到天道的作为，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为了保护你只能将你强行封印在混沌之中，混沌一出毁天灭地，那是天道无法触及的地方，可天道为了完全消灭黑暗，消除你，自我封印你之后就布下了局。在个局中，谁都是棋子。只有拨正天道才能扭转乾坤。我知你想救她。”

　　“你有办法？”

　　“待你从她体内取回所有力量时我残魂最后的力量也会一并交托给你，结合你我之力拨正天道后，若还有残力也许还能救她一命。”

　　回到昆仑，手中的金册微微发烫后，变成冰凉，苏叶知道，烛阴已经走了，烛阴给了寸心一丝存活的希望，可也许只是渺然。说还是不说？

　　苏叶选择了沉默，若最后的结果不能改变，又何必在给她希望，有什么比失而复得快乐，又什么比得而复失更痛苦。

　　一场大雪几乎覆盖了整个金陵城，凤栖打折油纸伞在青石板的道路上缓缓走着，素白的披风显得她越发的消瘦，今日在地仙庙又接受了几个颇为棘手的卷宗，忙到深夜才能缓缓归家，可此时的地仙小居，除了孤寂，什么也不剩下。

　　院门外，她隐约见到了屋中的烛火，伞也来不及收，就直接跑了进去，“寸心！”推门，见到的却是苏叶。

　　苏叶动手挑了一下灯芯，火光渐亮，侧头看着她，“我来将金册交于你，待所有事情结束之后，自会有下一任地仙前来接管，在此之前，你先暂代地仙一职。”

　　苏叶轻描淡写的交待了事宜，仿若地仙是谁只是她一句话的事，凤栖嘴唇微动想询问寸心，却不曾开口，是啊，在她背叛她的那一刻，她就在没有资格询问，因为她们连朋友也不是了。

　　完成寸心所托，苏叶正要离开，突然一条碧青色绫纱飞击来袭，长缎在空中旋转成圈，纠缠变阵欲将苏叶困于其中，苏叶轻哼，身子腾于半空，却见那碧青长缎绿光一闪，竟同苏叶一并消失在了地仙小居。

　　热浪袭来，烟尘直冲九霄，炼狱熔岩？苏叶看着周围，碧青长缎将她引诱于此，她倒是想看看这幕后的黑手是谁。

　　苏叶嗤笑道，“这里火焰是三昧真火又能奈我何！”

　　话语一落，苏叶周身出现巨大的光芒，几乎覆盖住整个熔岩，刹那间流动的岩浆停止了动作，只一瞬，冰雪飞舞，炼狱熔岩化成了冰川。

　　突然一把散发青色剑气的利剑，穿过层层冰雾烟尘朝她飞来，那把剑在途中一化为百，上下翻飞，剑阵将她困住。剑身中发出数到真元，将她越困越紧。剑身血光乍现，一群小怪破空而出，它们的脸颊手臂均覆盖着血色的鳞片，獠牙锋利，头颅均狰狞异常。

　　“呵。“苏叶嗤笑，她额头的血色印记慢慢透出，模糊到清晰，她融合周身灵力想破阵而出，却不料那血怪竟在转瞬间吞噬了她大半的灵力。

　　“天道！”苏叶眉头一挑，她没想到天道竟想借用炼狱血怪做着垂死的挣扎。苏叶额头印记闪烁，一时间漆黑魔气遍布。浓重的魔气冲天而起。漫天的血腥之气被她释放出的魔魂吞噬，“轰”的一声，霹雳的巨响从高空传出，苏叶伸手一划，天似乎被破了一道口子，血色的光芒曝下，像极了天空流下的血液，周围的血怪被血光团团罩住，狂风席卷。那些血怪毫无招架之力，被强大而来的吸力带往空中的裂缝。不过霎时，一切恢复平静，周围连血怪的鳞片也不曾留下半分。

　　苏叶嘴角扬起，可还没得意几分，手臂却一阵疼痛传来，低头，她竟不知何时被伤了，更讶异的事，这世间如今竟还能有伤她之人存在。

　　这时一女子缓缓走出，苏叶目光诧异，并非因为这个女人，而是她手中握着的剑。

　　“碧如歌！”

　　“怎么，见到我很奇怪？哦不对，你是见到我手中的这把剑很奇怪吧！”碧如歌眼神冰冷，“也是，这把剑可是这世间唯一能杀死你的存在！”

　　碧如歌手中的剑绽放着金色光芒，只余剑身不见剑影，剑身的刻印是代表光明的符咒，龙纹凤图相交栩栩如生。苏叶认得，那是当年烛阴的佩剑，“光之华”，当年他就是用这把剑打伤她并将她封印于混沌之中。

　　“这把剑怎么会在你手里！”

　　“是啊，怎么会在我手里？”碧如歌神情冷冽，她原本在红松树林守卫着红松树之心，等着千彻归来，却有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告诉她一切的前因后果，随后“光之华”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难道你以为你给予了我千彻重归的机会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吗！我与千彻原本该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一对夫妻！可就是因为你，我们痛苦了整整三百年！三百年，南星桃奴，所有人都劝我放手，可我知道，如果我放弃了，千彻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我身边，而如今我才知道，你对千彻使用移情蛊的原因！你说天道不仁，那你呢！你的所作所为又是什么！为了夺回所为的统治权力，你对妖界魔界都做了什么！”

　　苏叶无言，因为碧如歌说的没错，是她对不起她，不仅是她，还有寸心，还有这个棋局中所有的人。因果循环，她欠了碧如歌同千彻的业债，这世间能伤她也只有他们，难怪天道会将“光之华”交给她。

　　碧如歌眼中闪着恨意，她拔出宝剑剑尖直指苏叶，苏叶脚下光晕四起，她这才发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入了阵法。

　　“诛仙阵！”

　　苏叶垂眸，是她大意了，她是妖魔黑暗统帅，诛仙阵对她本无效，但如今她已吸收了王母身藏的天庭帝气，如今被这诛仙阵法中，在加上“光之华”的威力，只怕她就是能躲过这一劫，也会元气大伤，到时再无同天道抗衡之力！只怕这一切都是天道的算计，在她夺取天庭帝气之后，天道便寻了碧如歌，难怪自宋宫离开之后，一切都是那样平静。

　　这时天外雷吼震动轰然作响，“光之华”上的龙凤浮动似乎被雷声惊醒，它们浑身鳞甲亮似刀锋，闪耀着太阳与月亮的银辉涌动而出！

　　碧如歌目光森然，双目掠过一道凌厉无比的精光，她御剑而起，双手在空中结印，默念口诀，霎时，“光之华”在空中分化，数百道剑泛着玄光，悬于她头颅之上，

　　苏叶只觉体内的天庭帝气躁动不安，似乎感应到诛仙阵要即刻爆裂一般，周身如割裂般疼痛。

　　碧如歌结印一指，悬挂之剑顿时玄光爆射，龙鸣凤啸朝着苏叶，苏叶双手结印以氤氲魔气笼罩周身，形成魔气结界，企图阻止诛仙阵和“光之华”的联合攻击。

　　金辉却只在她眼前炸开，苏叶睁眼，“光之华”斜插在了她面前的土地。与此同时，周身的诛仙剑阵消散殆尽。

　　“性命被人掌控，被戏耍的滋味如何！”碧如歌毫不掩饰眼底的戏谑，“我其实根本没打算杀你！”

　　“碧如歌，你……”

　　“我如何？千彻本就是我的，所以我不会对你做的一切感激，我也不会原谅你对我们做的那些事！我是恨你，可我也不傻，若没有天道的推波助澜一切都不会走到如今之地！苏叶，我今日不杀你只是因为我知道了你死了敖寸心也活不了，当年我迁怒与她，害她丧命。是我欠她，我曾说她与我相似，也曾羡慕于她，可如今我方才发现她远没有我幸福，我与她同类人，所以我更能体会到她的痛苦，我不杀你只是因为她，你欠她一条命，你得还！哪怕是你死了也得让她活着！”

　　“你与她灵魂交易，为何最后剩下的只能是你的灵魂而不是她的呢！”碧如歌冷笑，“没想过吧！你们这些所谓的统治者，从来就是没想过要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吧，既然如此，凭什么叫我们相信你们会有一颗对天下子民的仁心，这样你的统治与天道有何分别！”

　　说完，碧如歌不再理会苏叶，径直离去，红松树林中南星还在沉睡，碧如歌轻叹，当年因她迁怒导致寸心死去，南星半生愧疚不安，如今这一切因果也算得到了结，她虽不知后路如何，但日后南星再不会此事所累，而她、苏叶、千彻的纠缠，也在这次彻底的了结，天道选择她作为对冥尊反天之前的最后一击，可她碧如歌向来是骄傲的，不论对谁都不会妥协！谁也都别想利用她成为手中的棋子！

　　碧如歌的话在苏叶的耳边回响，是啊，她从未想过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哪怕她如此的想要让寸心活着，也未曾想过在取回力量融合后留下的是她的灵魂，她忽然明白为何烛阴要说在她从寸心体内取回另一半的力量后才将剩余的法力给她，因为她还是没有明白“正道”完全的含义。

　　他的正道，不仅仅是光明黑暗密不可分，更重要的是仁心，是对子民的仁爱，是肯为子民牺牲，而不是如同现在的天道，用所谓的法则禁锢。

　　烛阴当年对抗天道，哪怕牺牲自己，也只是为了守护他们的子民。千彻为了妖界子民根基，为了保护爱人，牺牲自己，寒微为了守护异族子民也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而她呢，说着明白了，懂了，可她又付出过什么呢？

　　即便如今走到这一步，都是寸心铺着血与泪走出来的，而她一直是被推着那个，就连反抗天道，寸心都走在她的前面。

　　“苏叶啊苏叶，你枉为黑暗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