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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愿陪她听碎人间悲欢 ...

  •   连语言都应该舍弃,你我之间,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与存在的时光,重叠在一棵树上。
      在宋朝的怀里,南方突然想到了这句话。她缓缓抬起双臂,看着巷子里老旧的灯照在宋朝的身躯上,投出的那一片阴影。
      雪愈下愈大,宋朝本就在雪地里站了太久,免不了受了风寒,此时忍不住咳嗽出声。南方这才发现自己竟又一次沦陷,急忙松开双臂,用力推开宋朝。宋朝一个踉跄,差点倒了下去。当真是尴尬。两人就这么站着,什么也没说。南方受不了宋朝看自己的目光,禁不住低下了头,只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巴不得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可她做不到,她脑海里冒出各种想法,关于宋朝的,不关于宋朝的,都像钱塘江的大潮一般,湮没了她的头脑。她觉得晕乎乎的,整个人难受极了。她快要受不了了,便转头准备回家。
      ‘南方。’身后的男人唤她。她没有再回头,接着走她自己的路。走了几步后,她轻轻地说到,别让我难受了,拜托,快回去吧。男人只是倔强地回了句,我不。多像那几年啊。那几年,宋朝总是让她不要干这不要做那,南方也总是倔强地回着他,我不。唯一两次听他的话,是他们的开始与结束。
      那个时候,宋朝真挚地说,做我女朋友吧。南方回应他,好。
      那个时候,宋朝气愤地说,我们分手吧。南方回应他,好。
      南方抽回思绪,说了句,哦,那随便你。宋朝看着她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只静静地看着,没再追上去,他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丧气地低下了头。
      年夜里的一面,南方以为会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她没想到,自己会在几个小时之后,主动打电话给他。
      电话里的南方用着焦急的语气,夹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对着电话另一头的宋朝,说着自己的不知所措。
      爸爸不见了,爸爸不见了......
      南方重复着这一句话,宋朝是懂得她的慌乱的。他在电话里尽他可能的安慰她,一边往南方家里赶去。
      宋朝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一群人拥堵着,他不安地走上前,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男人。沈南方的父亲死了,死在一场车祸里,路人对着一具尸体指指点点,谁也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谁都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人世间的一切,与倒在地上的男人无关了,那些路人,他也不必在乎了。生前的他,受够了他人对自己的婚姻的指点闲话。死了的他,手里拎着的饭桶就那样被遗弃在血泊里,饭菜洒落出来,一片狼藉。
      生和死啊,其实真的不过一瞬间,生命的脆弱与顽强,也从不矛盾。
      而距离南方父亲逝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宋朝始终没有再联系南方。他一直在等,等她主动联系自己,却,不得不失望。
      他已经记不清当初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拨打南方的号码,让她赶来医院的。现如今,宋朝只记得南方父亲葬礼结束的那天晚上,那段实实在在的对话,至于内心的感受,他却已然记不得了。

      "宋朝,我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不,不是的'' 宋朝轻轻抚摸着南方的头,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温声细语。''对 '' 南方轻笑,''我还有我自己,我还是我自己的。''那个时候,她似乎真的已经把宋朝隔离出了她自己的世界。她不会再觉得宋朝是她沈南方的。一想到这,宋朝便硬生生地将到嘴的那句‘你还有我’咽了回去。真不是滋味,但他还是这么咽回去了。表里不一,原来讲得不只是女人。
      那天晚上的南方难得地话多,她眉眼淡淡,让人看不出情绪,却又用着哽咽的语气说着从前。好不协调。
      小时候,妈妈就像是风,那么突然而隐秘。突然地出现在小南方的世界里,又突然地离开,而后却又重新回到她的世界。可是,最后的最后,妈妈毫不突然地死了。妈妈慢慢地被癌症吞噬,死亡于她而言,并不突然。那么突然的一个女人,却毫不忤逆癌症的规律,如此简单的死去。风一样的突然,终结在一个并不突然的结局里。
      爸爸像一堆沙,南方用了一个如此粗糙的比喻。她告诉宋朝,爸爸和妈妈的婚姻一直被邻里所诟病。这个沙一样的男人,承受着社会的重力,一生为风所动。南方说,风爱的不是沙,风带给沙无止境的希望与伤害,你看,最后,沙散了。
      宋朝静静地听着,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曾经和爸爸说,你为什么要为了这个女人这样,她值得吗''南方记得,沙一样的男人低下了头,说,没什么值不值得。南方不能接受这个风一样的妈妈,几次与爸爸争吵,那个时候,她总想着,要把爸爸拉回来,从一个漩涡里拉回来。最严重的一次,她直接对爸爸说,有我没她,有她没我。南方已经忘了爸爸是怎么回答的了,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回答。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有答案吗,谁能做出女儿和爱人之间的选择呢。毕竟,都是心尖上的肉。只是,那个时候的南方不懂,她只倔强的离开,用重重的关门声隔断了这么多年的感情。
      也许,终归是父女之间缘分太浅了,一切爱意都只沦为来不及。
      葬礼那天晚上,南方在离开宋朝的时候说,''家里曾经有一只猫咪,叫做喵呜。喵呜在我七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了,也许是迷路走丢了吧,它再也没有回来过。小时候,我为喵呜的离去难过了很久很久,我很不习惯放学回来没有喵呜用毛茸茸的爪子蹭我的生活。可是事实证明,没有喵呜,我依然好好地活到了现在。七岁以前,我的生活里充斥着喵呜的身影,我为它快乐,也为它难过。然而不到十岁,我就把喵呜从我的心里放下了。只是记忆里的一只猫咪,没有太多别的情绪了,早已不像失去喵呜那年了。宋朝,我只是想说,你对我而言也是如此,或许每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意义都是这样,当下撕心裂肺的,不过往后的云淡风轻。毕竟,都会过去的,所有的情绪都会淡的,淡到渐渐失去那个曾让人夜不能寐的情绪。''她留给他一个背影,最后也消失在一抹月色里。
      宋朝不知道自己现在该用什么心情去联系南方。爱么,他竟然不敢再对南方说,颇有些说不出口的意味。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南方终究选择放弃了自己,但他也隐约感觉得到,自己对于南方,不是没有伤害的。
      毕竟,爱,并不意味着不伤害。
      17岁那年,南方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捧花。花店的人告诉她,这花是一个名叫宋朝的人预订的。南方怎么想也没想出来这个宋朝是谁。后来她索性问起了同桌,学校有没有一个叫宋朝的人。同桌想了想,说,“隔壁大学前两天倒是来了个叫这名字的,不过,他是来分享交流创业经验的。南方,你问他干嘛?”南方郁闷告诉了她被送花的事。同桌听完哇呀呀地大叫,南方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同桌冷静了一会,问南方:“你会不会和他偶遇过?”南方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智商下线啊!我如果只是偶遇他,怎么会告诉他我家的地址,我先见之明,方便他给我送花吗!”“也是哦。那为什么呢?”南方叹了口气,拿起课本背书,还是先把高考过了比较实在。
      如果不是高考前那个晚上,南方去了隔壁大学的图书馆做最后的复习,她也许都要把送花事件以及宋朝这个人给忘了。那天晚上南方在图书馆无意中看到有关宋朝来校做创业经验交流的海报,知道了宋朝现在还在福城的财大读书,一颗心,再也没有静下来。少年时候,谁又不是这样呢?明明只是一个偶然,却总喜欢乱想,得把一切解释成了天注定才肯甘心。南方怎能免俗。所以后来,她的亲生父亲给她弄到了福城财大的名额时,南方放弃了复读。若她复读,再考入财大时,宋朝已经大四了,怕是再难弄清送花的背后原因。
      上了大学以后,南方在学校部门里遇到了宋朝。几番扭捏,她问起宋朝送花的事。宋朝听到小学妹这么问,一脸茫然。半晌,笑了笑,问到“你确定,那个宋朝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宋朝吗?”南方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就一定觉得送花的那个宋朝就是他呢?怎么能只靠他曾刚好来过隔壁的大学吗?那个时候的脑子真是秀逗了。南方径自想着,越想越尴尬,红晕悄悄爬上耳朵。宋朝慢慢靠近了南方,在她发烫的耳边说“不过,我不介意。”“哈?”“我说,我不介意,你把送花的那个宋朝当成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宋朝。”
      如果每一份感情都能保持如初的简单,该有多好。可惜,只是痴人说梦。
      不过,南方与宋朝,确实曾乐在一段岁月里。就像所有的恋人一样,拿着课表叽叽喳喳地讨论什么时间可以一起出去玩,手牵着手走过学校里那些被无数分分合合的情侣们走过的路,站在阳台上煲着毫无意义的电话粥,月光如水水如天的夜晚,辗转难眠,只为该给对方送什么生日礼物而烦恼.....
      曾经,与一段岁月一起,乐在其中。后来,与一段时光一样,言不由衷。
      南方不知道自己遇到宋朝,拥有那样一段岁月该喜该忧,她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所幸一切都过去了。那过往的仿佛都成了云和烟,成了不真实的。可是,现实却再一次告诉她,他并没有离开她的世界。只能感叹一句已被前人说烂了的,世界真小。
      南方任教的学校近期启动了一个教师学习工程,也就是要挑选出一部分老师去福城的市一中学习,提升教学水平与能力。“沈老师,你是新来的老师,尚且缺乏教学经验,再加上你也是在福城读的大学,对那里比较熟悉,方便在日常生活上帮助其他老师。所以,这次的教师学习活动,你也跟着去吧,没什么问题吧?”副校长将南方叫到办公室缓缓说道。作为一个新人,南方只有点头的份,哪怕她曾经告诉自己再也不要踏足那个城市。准备的时间不多,南方回宿舍收拾了下行李,就等着第二天出发了。晚上的时候,南方和几个参加教师学习活动的同事一起吃的晚饭,茶饭之间,一个教数学的男同事对她献尽殷勤,其余的女同事便借机打趣起他们 ,南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笑笑不说话。饭后,男同事主动提出送南方回家,外面瓢泼大雨,大家又极力撮合,南方拗不过,只好坐上那男同事的车,由得他送自己回教师宿舍。所谓的教职工宿舍,就在学生宿舍的一楼和二楼。南方住在二楼,男同事的行动之间表示要送南方上楼,南方无奈说了句:“陈老师,我还不打算谈朋友。”陈老师诧异于南方这直白的拒绝,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南方接着说:“我堕过胎,和初恋在一起的时候出过轨。呃,陈老师,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好女孩。”陈老师用扫射式的目光反复看着南方,最后鼻间发出一声轻哼,转身离去。是啊,堕胎,出轨,谁会接受这样的女人呢。南方平复了一下情绪,便上楼回宿舍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明天就要去他在的那个城市了,南方一夜未得好眠,又恍恍惚惚做起了梦来。她又梦到了曾经出现在她梦里的老人,可这次老人没有和南方说话,他只坐在屋顶上,拿着一根钓鱼竿,就像是在池塘边钓鱼一样自然,一言不发。南方大声的呼叫老人家,想告诉他房顶上是钓不到鱼的,老人似乎根本听不到。南方喊累了,一阵无力感袭来,她难受地直接坐在了地上。这时,老人家从鼻间发出一声“哼”。南方突然明白,老人不是听不到,只是不屑回应她罢了。手术室强烈刺眼的灯光倏地亮在梦里,南方就这样醒了,她用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小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天,很快就亮了。难捱的黑夜,暂时退场。
      由于晚上睡的不好,南方在火车上很快就睡着了。一觉醒来,也快到福城了。和同事聊聊天,玩会手机游戏,不一会儿就到站了。久违的城市,熟悉的情绪,这感觉实在是不美妙。
      由于车站有福城一中的老师前来接应,南方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安顿了下来。大家一起随便找了个饭店补了顿午餐,又到学校参观了一圈,再和一些领导进行饭桌上的交流,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南方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倒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计划着找个时间回一趟母校。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然而一阵砰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了她。她皱了皱眉头,起身穿起拖鞋,问门外是谁。“是我,温景臣。”南方开了门,只见温景臣提了一个蛋糕进来,南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谢谢。”南方看着温景臣为蛋糕插上蜡烛,心里百感交集,最后只能用谢谢二字表达那复杂的情绪。
      “不用谢我。”温景臣抬了抬眸,最终又低头专心插起了蜡烛。
      许愿,吹蜡烛,吃蛋糕,他们一直很沉默。南方心里惊讶于温景臣今日的反常,却也不好说什么。温景臣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来给她生日实在不好,可他又做不到像往常一样绅士而又幽默地谈吐,他只能用沉默掩盖情绪。26岁生日,就这样度过了,波澜不惊。
      不用谢我,是他让我来的。这句话,温景臣只能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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