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盗墓笔记]时间咒》听风闻雷

72、日久自生情（3）

　　回长沙的路上虽然照样走走停停，但好在这一路下来没再发生什么糟心事，除了尹新月单方面强拽着张启山给另外两人塞狗粮。齐八爷表示他这一趟下来是贴本买卖，打杂探路身先士卒还要充当参谋官，原以为回去路上可以轻松点，没想到却是差点闪瞎一双狗眼。
　　火车夜里到长沙，齐铁嘴提着行李箱慢吞吞落在后头，他方一下车，就瞅见顶着一身白裘、头戴蓝色小礼帽的尹新月跟在张启山身边，拽着张启山的袖子。
　　张日山带领一队亲兵等在站台，张日山伸长脖子看来看去，见到自家长官时他开心地笑起来，可等他们跑过去，看清楚张启山时，张副官表情凝固了。
　　“张启山，他是谁啊？”
　　“我的副官，长沙的警备副司令。”
　　“那警备司令是谁啊？哦，对哦，是你。哎，那我嫁的还是个地方司令官咯？嗯……勉勉强强吧。”
　　“日山，你派人送八爷回去。”
　　“是。佛爷……”副官迟疑片刻，他用眼神小心询问，他实在是好奇得很，这个敢直呼他长官大名的姑娘家是什么来头。
　　“她——”张启山才开口，就有人把他的话给截掉，尹新月手臂一挽挽住张启山：“耳朵竖起来，别听岔了。”
　　张启山深吸一口气，又气又无奈，张副官见张启山如此，他更是惊呆了。
　　“我是你们未来的张夫人，都记着了。”她拉着张启山继续往前走：“走了，快带我去你家里。”
　　张启山是被她拽走的，张日山和后边一排亲兵，全程盯着他俩的背影，直到他们出站看不见了，张副官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吴邪下车就不忘抽烟，他好笑地推推张日山，把对方推一个踉跄。
　　“怎么回事啊？”张日山赶紧问他，怎么往北平去一趟，还多了一个人回来？
　　“你觉得她长得怎么样？”吴邪却反问。
　　“漂亮……你说什么呢！”张日山怒道。
　　“漂亮就对了，估计是找到比她漂亮的了。”齐铁嘴凑了过来，贼兮兮道。
　　“新月饭店的掌上明珠，看上你家长官了。”吴邪眉开眼笑，还对张日山抱拳：“以后你们要多辛苦了，她可不好照顾啊。”吴邪和齐铁嘴大笑着离开站台，张日山边追上去边喊：“开什么玩笑啊！”

　　长沙的雪，和北平不同。这里鲜少吹起大雪，偶尔飘下几场鹅毛，多数时候的雪是凝不住的，落了地变化了水，冰冰冷冷，流不住雪花的晶莹。这里的风不比北平的风，不似平原大风的呼啸要掀翻人去，而是丝丝透骨的冷，穿再多也挡不住那空气中的湿寒，钻进皮肤、跑进骨髓，冻住血液，叫停大脑的活跃。
　　尹新月不住地哆嗦，戴着手套扔在搓动手掌，她第一次下来南方，以为南方定没有北方寒冷。双手捧住那脸，不住地往手心喝出热气。她站在院子里，吸引她视线的是那尊金灿灿的大佛。原来他张大佛爷的诨号，是因为这个呀。
　　佛像上有一层很薄的冰层，就是这层薄冰，让灯光投射下的佛像发出耀眼的金光。尹新月觉得她视觉都是寒气入侵了，一时恍惚觉得竟有真佛下凡。
　　“穿再多也是挡不住湿气的，我刚来这边，和你一样怕这里的冬天。”带着温热的米白色的围巾绕在她脖子上，张启山的动作很轻很温柔。尹新月肩膀上有一层雪籽，张启山把雪籽拂开，掸掉她裘袄上融化的雪水。“走，进去喝碗姜汤，能驱寒。”
　　张启山走了，只留一个背影。尹新月还想着他方才难得显露的一点柔情，他却忽然远离。他分明是想靠近她的，尹新月咬咬嘴唇，这种忽远忽近的翩眇，给了她隐隐的疼痛。从张启山的背影里，那个年轻的男人的背影里，她读出了沉默的悲鸣。
　　吴邪看到了这一幕，张启山的温柔、突然的远去，尹新月的伫立不前。原本一副美妙画面，被张启山的转身离而击碎，竟莫名的有些凄凉。张启山那个转身，让吴邪背脊一顿，他刚刚心脏处痛了一下，不知为何。
　　“怎么不进……”吴邪上前，他却呆住了。
　　尹新月眼角湿润，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上，有两行剔透水光。
　　她怎么哭了？吴邪疑惑，他顺着尹新月直愣的目光看去，那是张启山的背影，军人挺拔的背影，很快他便进了屋，再看不到了。
　　“为什么哭？”吴邪轻轻问她。
　　“不知道，我就是……想哭罢了。”

　　北正路2号的客厅里，张启山在听副官汇报这些天的工作，尹新月去洗了一个热水澡，打扮好了下楼来时，正好他听完了汇报，便要张日山先下去。
　　尹新月坐到张启山隔壁的沙发上，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推到她面前去，张启山说：“喝了它。”
　　“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和我说吗？”尹新月瞅瞅姜汤，又瞅瞅张启山的脸，她扁扁嘴把汤捧过来喝，脸埋进热气里头，眼睛不时往张启山身上瞟。
　　哼，冷冰冰、凶巴巴，真讨厌。
　　她忽然笑出声来，原来张启山进屋后摘下帽子，他头发被弄乱了，头上翘起来一小撮，张副官和他说了那么久的工作，肯定发现了的，估计是不敢告诉他。
　　“你别动。”尹新月把碗放下，她到张启山那边去。
　　“干什么？”张启山警惕往后一靠，尹新月坐在旁边，挨着他。她刚刚沐浴完毕，身上那股若有如无的清香在他鼻尖下徘徊。
　　“你要板着脸呢，得先把头发弄好，不然，我会忍不住笑的。”她把那搓头发压下去，歪头笑眯眯道：“这下可以了啦！我多照顾你面子，看我对你好吧？”
　　“夜已深了，上去休息吧，房间给你安排好了，就在我书房隔壁。”
　　“书房隔壁？”尹新月嘟起嘴，“我要你旁边那间。”
　　张启山一愣，他说：“不行，那是吴邪的房间。”
　　“吴邪？”尹新月重复了这个名字，然后点点头，“啊，我知道了，就是那个骗我说他叫齐羽的那个，对吧。”
　　“齐羽……”张启山目光一暗，低低念了一声这个名字。
　　“让他和我换嘛！”
　　“别闹了，房间而已，睡哪不一样？”
　　“行啊，既然都一样。”尹新月斜眼瞅着他，张启山坐不住了，他觉得这丫头要说出点大动静的话了。“我和你睡一间。”
　　“瞎说什么。”
　　“嚯，真凶，开个玩笑都不行。”尹新月赏他一双大白眼。
　　张启山当真无奈，他揉揉眉心，返程的路花的时间比去北平要少多了，怎么他却这么累，比打仗还累。
　　尹新月往张启山身上压过来，手臂绕到张启山脑袋后面，搭在沙发背上。他们两个挨得很近，张启山要是走的话就是怕了她、落荒而逃，他断断不会的，他挪开视线，不去看她。
　　“你看着我。”
　　张启山当没听到。
　　尹新月撑着下巴，另一手竖起手指头在张启山眼前晃来晃去，眼角上挑带点调皮的邪气。她吐气如兰，说的话偏偏叫人耳根发红。她说：“张启山，你若再不理我，晚上我就跑去你房间里。孤男寡女共出一室，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你父亲就教你这些？”张启山暗暗皱眉，生气但无可奈何更多。
　　“他才懒得管我，我更不稀罕他教，”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表情上很是得意，“整个北平的男人都在追我，你，假的彭三鞭，得了便宜还卖乖。”
　　“解九他没有告诉我这些，我不是故意——”
　　“反正我跟定你了，管他婚约不婚约，管你是彭三鞭还是张启山。”
　　“等过年之后，铁路畅通，我送你回去。”
　　尹新月安静地打量张启山的侧脸，她手指戳了戳张启山的脸，像个小孩子捣乱调皮。她又压低声音，浅笑幽幽：“张启山，张启山，当真以为我没法治你吗？”
　　他知道再说肯定说不过这个女人，打定主意做一个哑巴，闭上眼睛当一个瞎子。可鼻尖萦绕的芬芳清新又叫他不得不打起一万个精神保持镇定。
　　“东北张家的幸存者，都在你这儿吧？”她很乐意看到张启山睁开眼睛，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张家人有与常人不同的二指，是打小训练出来的。”
　　“你想说什么？”张启山眼神变了，变得阴冷。
　　“拍卖会当天中午，你吃完饭后离开了，对吗？”尹新月起身，施施然坐到对面去，坐到张启山对面的茶几上。“我跟着你呢，跟在你后面。”
　　齐铁嘴那天说的没错，他没看错，真的有人在张启山紧跟在张启山离开后，离开了那间主人的雅间。没想到，竟真的是尹新月。
　　“我以为你要去三楼偷鹿活草，准备逮你呢。没想到被我撞见你的秘密。”
　　“别说了。”
　　“你去见了一个人，那个人身形和你非常像，”她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头晃晃，“手指也很长。”
　　“……”
　　“是他拿走了麒麟竭，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吴邪呢？”尹新月摇头晃脑，她双眼笑弯成两弯月牙，“那个人，应该是姓张的吧？”
　　张启山眼眶底下有一层黑暗，那幽暗阴沉，还有手指骨发出的“咔咔”响声，让尹新月一颗心脏提到嗓子眼。她不可能不怕的。
　　张启山闭上眼睛又睁开，这一次，他身上那股戾气消失了，像没存在过。他眼里的神采晦暗不明：“你的条件？”
　　“不许赶我走，我要住在你这里，而且，不许凶我、不许对我不理不睬！”
　　张启山叹气：“好。”他非常懊恼，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刷得团团转，可尹新月的心思是真的难猜，她想一出是一出，压根猜不透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张启山。”
　　“你又有什么事？”张启山抬眸，这一下，他屏住气，往后一靠。尹新月倾身到他面前，要不是他反应快，他刚刚一抬头差点亲到他。
　　“你脸皮这么薄吗？真意外。”尹新月抬抬眉毛，调笑张启山。之前被他吓得心脏砰砰跳，完全给忘到脑子后头去了。
　　“算啦！放过你，不逗你啦，给你留点面子好了。”她忽然伸手过去，三声轻响，拍在张启山脸上。
　　和尹新月擦肩而过，吴邪盯着湿漉漉的脑袋下楼来客厅，他放慢脚步最后停下来驻足不前。
　　他看到张启山笑了。
　　被拍了几巴掌后，微微低头嘴角扼制不住地上扬。无可奈何的、温柔的、带了两分宠溺的。张启山不常笑，那张脸多数时候是紧绷绷不苟言笑，眼神吓人得紧，里头是黑光杀气。他见过张启山冷笑、嘲笑、苦笑，还有偶尔的莞尔和忍俊不禁，但这般柔情的一面，却是第一次见。
　　很好看啊……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吴邪？”
　　“啊，怎么了？”发呆被张启山出声打破，张启山走过来了，准备上楼去，又恢复了一张冷脸。佛爷，对我也笑笑吧，总是板个脸，我不喜欢。
　　“下来干什么？”
　　“准备下来喝口水，看到客厅灯都亮着，过来看看。”
　　“早点休息，我上去了。”
　　“哦，好。”

　　对面房间“哐当”一声重重摔门，尹新月赤脚跳下床踩到冰凉的瓷砖上，她把门开了一条缝，躲在后面瞧对面紧闭的房门。
　　那是吴邪的房间。
　　“小葵。”小葵是张启山安排给尹新月的小丫鬟，负责她的生活起居。“对面的，叫吴邪那个？你知道多少？”
　　“这……”小葵有些犹豫，毕竟张启山是交代过的，不允许把吴邪的事情说出去，何况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了解并不多。
　　“我可是你们未来的张夫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张启山都扛不住尹新月，她一个丫鬟哪里能对付了她，这大小姐脑子灵活得很，随随便便就把小葵的嘴撬开了。
　　吴邪这个人是几个月前住进这里的，他在北门拦了张启山的车，说是来投奔张启山。来这里之后，张启山对他的态度很奇怪，既然是陌生人来投奔，哪有让他住到主人隔壁的？而且张启山是长沙的官，是大官，不怕夜里被割了脖子？这个吴邪，似乎不用工作，想待家里待家里，想出门玩耍就出门玩耍，张启山外出他必定要跟着。怎么看，这个人都是张启山养着的。
　　“到底是什么人啊？他姓吴？难道是狗五爷？不对不对，狗五爷自家有房子住呢，而且解九说过他和狗五爷一般年纪，吴邪至少比他大十岁不止。嗯，有意思。”尹新月抱着枕头，她左边脑袋里在想吴邪，右边脑袋里在想张启山。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究竟在玩什么把戏。”那个吴邪，知道死者和凶手的身份隐瞒不说，自以为张启山不知道，而张启山应该是什么都明白的，但又装作糊涂。
　　“搞什么呀，猜谜游戏吗？”困了，关灯，钻被窝。
　　对面房间里，吴邪辗转反侧，他滚到床边又滚到另一边，床板“吱呀吱呀”叫个不停。吴邪坐起来，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他抓起枕头狠狠砸到窗户上，拉开床头柜抽屉找到半包烟，点上一支。
　　“疯了。”
　　用力给子他自己一耳光，很快脸上都浮起鲜红的手指印。吴邪大口吸烟，每一口都吃进肺里。他吸得急了被呛住，他撑着床头止不住地咳嗽。他咳出气管里的痰，尼古丁的味道，还有点点血腥味。
　　吴邪不敢合眼，一合眼就会看到张启山的笑容，晃来晃去、晃来晃去，眼前全部都是。
　　另一个人的脸在他面前渐渐重合，重合到看不到叠影，他脸上仍旧是那温和的微笑。
　　“疯了！”
　　又是一记耳光，吴邪的两边上都是手指印。他的手在抖，他抽得手都疼。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我不能搞混了，不能搞混了。”
　　“不能、不能……我怎么可以……”烟烧到尽头，从吴邪指间落地。“把得不到的……寄托在他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2018.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