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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新月曲如眉(1) ...

  •   北平火车站比长沙站的站台宽阔不少,没得那般拥挤。许多前来接旅客的人家在站台上翘首盼亲,比起后边热热闹闹呼朋唤友的三等车厢,头等车这边冷清得多,下来不过十几个人,男人个个昂首阔步,女人高跟鞋小洋装、披肩围巾样样不少。
      张启山穿上解九备给他的那套衣服,领带系得仔细,米白的长围巾挂在脖子上左右垂在身前,和黑色的长风衣搭配鲜明好看,他头戴一顶宽檐绅士礼帽,一米八的个子脚底下踩上点儿跟的皮鞋,更显个高。他皮肤较寻常男人要偏白许多,偏偏目光森森生寒,薄唇不扬,表情冷硬,尽管剑眉星目俊逸非凡,也叫得旁人只看一眼便是不敢再多盯了去。
      吴邪在他身后也是一身黑色西装,只是他穿的松垮,有点吊儿郎当的,他刚下火车就把烟给点上了。齐铁嘴一身长褂子,披的裘子是上好货色,三个人往站台一站,吸引不少男人女人的目光。
      “咋没看到新月饭店的人?”齐铁嘴呼出的热气化了白烟,他搓搓手生热,对着掌心哈口热气。
      “彭三鞭是第一次来北平,新月饭店既是主动相邀,定会尽地主之谊前来迎接,”吴邪抽吧抽吧不停,吞云吐雾,“找找,那群人肯定容易辨别。”
      “我说你烟瘾忒大了吧?”齐铁嘴离他近,被烟雾呛得咳嗽,“狗五好像不怎么抽烟啊!”
      “哈哈,等爷爷年纪上来了,还怕不是个老烟枪么。”
      “北平站”三个扎眼的红色大字牌正挂在站台正中,吴邪盯着站牌久久挪不开眼,心下感慨万千,谁能想到他竟然能赶上亲眼瞧见张大佛爷三点天灯的大好戏码。
      “唉!快看那边!”齐铁嘴高声指指右手边。
      不远处的柱子后边聚了一群人,三五人,女人们清一色的淡绿色棉旗袍外加一件短袄,脚下是圆口棉布鞋。她们窸窸窣窣交头接耳正朝这边看,几双眼睛时不时往最打眼的张启山身上瞄。她们当中有一个穿黑色休闲西服的小个子的男生,十七八岁上下,绝不超过二十,生的白白净净细皮嫩肉。头戴一顶圆礼帽,领口打了淡蓝色的领结,小巧的鼻子上架了一副圆圆的黑墨镜,翘着腿坐在长椅上,一支没点上火的烟咬在嘴角,看上去有些俏皮又有些跋扈。他身边一名侍女双手捧着盛满水果的果盘,那男生似在发呆,虽然瞧不见那墨镜后边,也能猜到他眼睛都直了。他两片嘴唇微张,那根咬了不知多长时间的烟掉了。他拿牙签扎蜜瓜扎了半天没扎中,旁边的下人们都在偷笑。他们边上还站了十来个黑衣立领的男人,一个个都神情肃穆不是善茬。
      “哇,”齐铁嘴夸张叫唤,“这北平的富家公子哥出门派头就是足,来车站接个人都要前呼后拥鞍前马后,水果都不忘了削好喽。”齐铁嘴说话时又瞟了张启山,他竟然伸手去蹭张启山的脸,还没碰着呢就被张启山撅住腕子,“哎哟哎哟”喊个没完。齐铁嘴把手缩进袖筒揣好喽,说:“难得,真难得。我瞧那小子生的比佛爷你还俊呢,男子里有那副模样,怕是祸乱,古往今来皆有断袖之癖——”
      “管好你的嘴。”张启山那眼神能把人冻住,齐铁嘴把嘴捂住不敢吱声。吴邪把行李箱扔齐铁嘴怀里,他把剩下两只提上,摇摇头无奈道:“八爷你这张嘴不是盖的,什么话都敢说。”
      张启山朝那边一群人走过去了,吴邪催促齐铁嘴动作快点,他指指前方:“还不跟上,没看到那块牌子?”
      那群黑衣男子当中有一名举了一个标牌,上面写了三个字“曲如眉”。
      “曲如眉?”齐铁嘴扶了眼镜,那标牌上写的“曲如眉”三个字真真是“飘逸非凡”,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手笔,不仔细分辨鬼才知道写的啥,这不明显故意找茬不让人看明白嘛。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搞半天搁在这儿等我们呢?”齐铁嘴纠结了眉毛小声念叨,“这新月饭店打哑谜啊?这哑谜还奇奇怪怪,牛希济写的,难道不是首情诗?我瞧彭三鞭那糙汉子,断断猜不出这名堂,这不是赶人走嘛!”
      那男生急急忙忙站起来,他拍拍衣服上的褶子背了手要腰后,小脑袋仰头看张启山,可他身高才到张启山肩膀处,仰头仰得急帽子差点掉了。
      哼,长得高了不起啊。他扁扁嘴,尖尖的下巴一扬,嚣张无礼:“彭先生是吧?有点意外,人模人样的,不错。”
      张启山眉头轻轻皱了,这主人方来的人的态度叫他略有不满,这评头论足的派头,要是在长沙张启山一定好好教育他一番。
      “这位是我们新月饭店的小公子,特地来接彭先生的。”他身后的女人掩嘴轻笑,立刻换来这位小公子转头竖眉:“多嘴,安静!”
      “我只听说过新月饭店的大小姐尹新月,尹老板的掌上明珠,还从没听说有位小公子?”吴邪一脸玩味地盯着尹家小公子,小公子被他瞅的浑身不舒服,他脖子一伸道:“我打海外长大,这才刚回来北平,你们这些人听说过才稀奇。”那不屑的表情,吴邪看得想笑,简直和张启山如出一撤的拿鼻孔看人。
      “小公子英语肯定不错?巧了我去过美国会两句英格里洗……”吴邪继续逗他。
      “等会等会!”小公子慌忙打断吴邪的话,“我、我去的是法国!”说着他一跺脚,动作竟有些小女儿家的娇嗔,“法语,我学的法语!”
      火车站外停了一排老爷车,清一色的凯迪拉克,听说南京那边蒋老板的座驾也是凯迪拉克,这尹家□□确实大,出来接个人派了一列车队,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上头的大人物过来了。
      车队行驶到这旧京城的内城,到东安门附近,新月饭店几百年来都没被揭开神秘面纱,皇室贵族都尝尝来此消费,这地方断断是不能差了去的。
      新月饭店有前后两栋房子,前一栋高,后一栋矮,前者仿了洋楼在不久前翻修过,富丽堂皇。后一栋倒是十分古老,看上去是个老戏楼,屋檐盖了红瓦片,大门外左右两个石狮子镇守,还有两个黑衣男子守在门外。
      老楼里铺的是暗红色木质的地板,百年来的人来人往踩掉了色泽,年代有些远了,脚踩在上面地板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哀鸣。这里头是中间镂空的环壁式楼阁,漆了红漆的木头柱子撑起上面的楼层。
      一楼大厅的正前方有一个高台子,台子上有立式的话筒,还摆了一张长桌盖着鲜红的桌布,桌上摆了矮木架子,架子上挂一面小铜锣和精致的榔头。大厅里摆放数张八仙桌,每张桌上都有一只银质摇铃。二楼左右两边是四个宽敞的隔间,用帘子挡住。中央那个雅间格外气派,光是那暗红的门帘子就挂了整面墙宽,一看就知道是主人专用。楼上每隔五米就挂了一坐灯盏,灯盏里头火焰熊熊。
      吴邪在大厅当中环顾,格局还是他熟悉的格局,只是未来的新月饭店经过翻新修缮,少了这里的古旧味道。
      “明天拍卖会就在这里进行。”小公子领着他们进来看一圈,拍卖会的会场已经布置好了,每一章桌子上都有被邀请者的名字,连座位怎么坐都是主人家规定好的。
      主宾台后面是楼梯,从那里能够上到二楼。张启山抬头看看,心里在算着高度,屋顶到二楼顶上就封顶了,但从外边看明显不止两层,这上面应该还有一层。
      “这高度不对——”
      “嘘!”吴邪用力推搡了一下齐铁嘴,齐铁嘴差点咬到舌头。有十数道目光从暗里各个角落打过来,又都不见人影,齐铁嘴赶紧闭紧嘴巴,这地方不对头。吴邪对他挤眉弄眼,拿起齐铁嘴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个“静”字。
      “喏,你坐那里。”小公子指指二楼右边第一间雅间,只听他又道:“全场最佳的位置,特意留给你的。”
      “留给我?”张启山疑惑不已。
      “正式拍卖时,我姐姐尹新月会过来,她现在是新月饭店的代理老板。那里呀,距离尹大小姐最近。我跟你说,多少男人挤破脑袋都抢不到那个位置呢。”他说的时候有些小小的得意骄傲,就是不知怎么脸上泛起点点粉红。
      张启山无动于衷,对那全北平的男人趋之若鹜的位置不屑一顾。他这番姿态显然惹怒了小公子,小公子脸颊鼓起几分,鼻尖儿都红了。
      “喂,彭三鞭,你什么反应啊?”
      “我只来拍药材,别的不感兴趣。”
      “你——”
      “哎哎哎,”吴邪恰时拦到二人当中当和事老,“小公子,我们三爷嘴笨不会说话,又心高气傲。他的意思是啊,人还没见到面,他要亲眼目睹尹大小姐的芳容才愿意拜倒在石榴裙下。”
      “是吗?”小公子咧咧嘴角,笑得开心,“这还差不多。”
      吴邪脖子发凉,张启山的目光他熟悉得很了,头都不用回都知道张启山正冷眼盯他,怪罪他自作主张瞎说话。吴邪却暗想,照张启山这性子,到时候人给他气得直接把他扫地出门,别说点什么天灯了。吴邪思前想后,他得帮张启山一把,否则这一道佳话不就告吹了!
      尹小公子在张启山身边转来转去,在车站时人多不方便,现到了自家地盘,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你上海来的呀?”尹小公子两臂环抱,一手支了下巴,歪头问张启山,“你这一身,倒像那上海佬,哪像是打那西北地方来的?”
      张启山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身前垂下来米白的围巾,他低头看到脚上锃亮的皮鞋鞋尖,张启山想想彭三鞭的一身穿得毛皮厚重,一时半会不知怎么回答。他袖子忽然被拽了拽,吴邪眨眨眼睛,盯着张启山袖子上那两只白嫩嫩的小手。
      “我家世交一小哥哥打小崇洋媚外,西装革履不离身,他们在上海也有大生意,他每次来北平都和你这幅打扮差不多。”尹小公子晃晃张启山的袖子,嗓音很甜。
      齐铁嘴犯嘀咕,他实在忍不住闭嘴不说话,他把吴邪的手拽过来,在掌心里写:“他说的不会是解九吧?”
      吴邪回复他:“肯定是的。”
      小公子见张启山不说话,他晃晃张启山的袖子:“我还没去过上海,上海好不好玩?”
      “那边青帮坐大,乱得很。”张启山拉开他的手,可碰到那手时,他眼里流露出惊讶。尹小公子的手被张启山捏在手里不放,他一下子红了脸,慌忙抽出手,转身跑了。
      “啥情况啊?”齐铁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尹小公子慌慌张张跑到后边“蹬蹬蹬”上了楼,张启山伫在原地,左手还在半空里捏着空气。
      “三爷!”齐铁嘴用力推他一把,张启山恍惚回神,他低头看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蹭了蹭指尖还在回味。那小公子的手,软嫩得不似男人。
      从老楼里出来后,齐铁嘴上蹿下跳,他拉着吴邪不撒手,跟丢了蛋的母鸡一样着急乱叫。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八爷,你瞎嚷嚷什么呢?”吴邪被他吵得脑壳疼。
      “你说这可怎么得了?佛爷他明年二十六了,除了他家里的丫鬟们,我没见他身边有半个女人,现在可好了,他、他——”
      “他咋了啊?”吴邪翻着白眼无奈道。
      “你眼睛夹黄豆了?你没看到他刚刚丢魂落魄的?”齐铁嘴用力拍大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他这是看上男人了啊!”
      “……”

  • 作者有话要说:  2018.10.4修订稿快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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