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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鬼影疑重重(1) ...

  •   头等车里头暖光照人,翁隆盛茶号的叶子飘香,高脚杯里洋酒摇曳,唱片机里放的,是夜上海十里洋场的醉纸金迷。张启山和吴邪走进来时,几声女人的低笑藏在唱片机的歌曲里传来,几名旗袍短袄腰塌臀翘的富太太们靠在自家男人怀里,压不住心思暗自偷瞄那两人。
      张启山换了一套黑色立领的学生装,里面是白色衬衣,袖口领口露出一圈白边。衣服是解九找人打的,很修他的身形,穿这一身不管他再怎么绷着脸,总能叫了旁人信了他是学堂里走出来的富家公子。他身后吴邪练家子打扮,披一件棕色的皮外套,脚踩的是军队里制式的短靴,嘴里叼了一根烟,半眯了眼睛吹出袅袅灰烟,看上去就不是善茬。
      “你俩再不来我可要睡着了。”齐铁嘴撑在桌上打哈欠,他一身蓝灰色长褂子,翘着二郎腿坐得歪七扭八,穿着布鞋的脚一搭一搭晃悠,鼻梁上架一副圆墨镜,桌上还摆了地摊上一分钱买来的破算命的册子和一桶竹签子。
      “这位大师,需要深夜陪聊服务?”吴邪坐下来熄灭烟头,忍不住逗他。齐铁嘴把墨镜往上用力一推:“仙长我要姑娘家,你个糙老爷们,边去边去。”
      吴邪下意识摸摸脸摸摸手背,行吧,他没下地之前白白净净的,下地之后这么多年却是糙了。他瞥一眼坐下来后就一语不发的张启山,眼神在他脸上脖子上手上溜达,又想想另一个姓张的,吴邪心里不平衡了。怎么这两个姓张的还就细皮嫩肉?张启山还在沙场上打滚的,疤都没见一条。
      那边齐铁嘴“嘿嘿”的笑吓得吴邪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见齐铁嘴把墨镜拉到鼻尖上挂着,直勾勾盯着张启山,嘴角快要咧到耳朵上了:“这位少爷……要是个汹挺屁骨翘的大姑娘,仙长我考虑考虑——哎呀!”
      张启山没啥动静,倒是吴邪把靠枕砸他脸上,吴邪黑了整张脸,干巴巴道:“八爷你怕是嫌命长。”
      齐铁嘴把靠枕扔回去,“呸呸”两声:“我一人在这里坐了半个晚上,腰都累瘸了,还不准我打两口磺腔,都是大老爷们,怎地脸皮薄得似女人样。”
      “八爷耐不住了?那边有几个阔太太,个个大汹大屁骨。”吴邪指指另外桌上的女人,齐铁嘴扭头看过去,那几个正盯着张启山和吴邪两个瞧的太太都转了脸去,白眼那叫一个利落。齐铁嘴掩面而泣:“懂了吗?”
      “懂了。”吴邪憋得内伤,齐铁嘴忿忿拽扯身上的算命打扮:“都怪这份打扮。”说着齐铁嘴又拿吴邪瞪眼,还往张启山一指:“佛爷都没说啥呢,你发的什么神经呢?”
      “我是担心八爷您的小命不保,别说回长沙喽,保不齐北平都没到就嗝屁了。”
      “嘿你——”
      “别吵,”张启山蓦然睁开眼睛,眼底刹那闪过的黑光得叫人心底生寒,“进站了。”
      火车速度降了下来,吴邪看看时间,夜里十点。
      那几桌富贵人家都到卧铺车里歇下,张启山坐在距离车厢门最近的地方,脑袋贴着窗户,看上去睡着了。齐铁嘴远远坐到另一边,他哼着民间小调低头看他那本地摊弄来的算命看相的册子。吴邪缩在吧台里头抽烟,车厢里不消一会儿就灰蒙蒙的。他翻了翻唱片,把那莺莺燕燕的女声换了老美的爵士,他把唱片机的音量开到最大,高音萨克斯的凄美交错钢琴的轻盈,头等车里的格调顿时升了不少。
      张启山的耳朵动了一下,有大概七八个人往这边过来。
      “三爷,这边。”从过道里鱼贯而入一队猎户打扮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他们进来后左顾右盼,眼里放着光,有人还小小地“哇”了声。
      最后进来的一个人高马大,披一件灰紫色的大裘袄子,领子是厚实的狐狸毛,看上去还挺贵气,就是额头上有一道斜斜的刀疤,有半指来宽。人靠衣装马靠鞍,彭三鞭在大西北是个粗犷蛮人,但这趟要到新月饭店参加拍卖,他总不能骑马遛骆驼过去。
      “三爷,还有人。”一名马仔低声对彭三鞭说。
      “有人咋了?”彭三鞭凶横他一眼,“这是火车上,人家是买了票的,少他娘的给老子惹事。”他挑了张启山隔壁一桌坐下,他冷眼瞧着那睡着了学生模样的人,彭三鞭歪着嘴“嘶”了一声。
      “三爷,咋了?”坐在手边的是他最信任的两个手下。
      “这小子我瞅着眼熟。”彭三鞭低声道。
      “不会吧?他就一个学生。”
      “你懂什么?招子放亮,给我好好盯着。”
      火车开动后,一名马仔将吧台敲的哐哐响,吴邪把搁在桌上的腿撂下去,拿开盖在脸上的报纸,他嘴里还咬着一只烟头,早就熄了。
      “敲什么敲什么?”吴邪吐掉烟头,不耐烦道,“没看到我在睡觉?”
      “你一个茶房,有点火气啊?”那马仔鼓大双眼,“上车半天了连杯茶都没见着,这票白买的?”
      “你瞅瞅几点了?还喝茶?睡不睡觉了?”吴邪哼哼道,“票咋了,头等车就这样,你爱买不买。”打他们进门起就在观察,瞅准这群人第一回上头等车。
      “你他妈——”
      “唷唷唷干啥?”吴邪坐直了,他拿起手边的内线电话,“动手啊?我叫人了啊?”做足了嫌贫爱富的模样,吴邪哼哼个不停。“瞧你那副模样?小弟是吧?这票也是老大赏的,你给我在这儿咋呼啥啊咋呼?”
      几句话的功夫,全车人的注意力都被引了过去,不少人拳头发痒,彭三鞭两手抄在兜里走过去,一脚把那马仔蹬开:“滚回去,少给老子丢人现眼。”他靠在吧台上,两眼如电打量吴邪,吴邪眼珠子在他身上转悠,态度和刚才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慌忙站起来,陪着笑脸搓着手掌:“哟,爷,怠慢了,您要点什么?有洋酒和茶,不过大晚上的喝茶不好,要不来两瓶洋酒?东西好着呢!”
      彭三鞭低头瞧了吴邪脚上的靴子许久,那是军靴制式,他认得。彭三鞭大笑几声:“现在连个茶房都深藏不露啊?不错不错。”吴邪眨两下眼睛,从背后的柜子里翻出一瓶洋酒,他挑眉低声对彭三鞭道:“世道乱,这又赶着年关更是不得了,车上小偷小摸的少不了。大晚上的得多留个心眼,这头等车的都是贵客,可不能叫贵客们丢了东西不是?”
      “哎哟不愧是爷!这大方的!小的谢您嘞!”彭三鞭在吧台上留了一小块金子,吴邪忙不迭把金子放进口袋,跟在彭三鞭后面过去倒酒。彭三鞭瞧他有趣得紧,也欣赏,他窝进沙发里,盯着正在倒酒的吴邪瞧,他说:“当过兵?”
      “爷眼尖,确实在部队里混过,没混出啥名堂,”吴邪嘿嘿一笑,“我怕死,小命要紧。”彭三鞭窝沙发里,他那大裘袄子敞开了,吴邪瞄见他腰间缠了几圈明晃晃的链子,像是条金色的皮鞭。
      彭三鞭连笑三声:“都说这边的人花花肠子拉出来能绕中国一圈,我瞧你挺直爽,怎么样要不要跟爷混?到西北去干,比你这儿端茶倒水有前途多了。”
      “谢谢爷抬举!”吴邪弓腰双手高举拜谢,“爷,您是倒哪儿的?”
      “终点站,北平。”
      “那成,到北平我就去结工资,跟爷混!”
      “你那点破工资还结啥结?不要了!在爷身边好好混,少不了你的赏。”
      “得嘞!听您的!”
      吴邪走的时候,彭三鞭又叫住他,彭三鞭指指隔壁还在睡觉的张启山,低声问:“那小子,打哪儿来的?”
      “他?”吴邪想了好半天,“好像是汉口来的。”
      “汉口?大老远,没买卧铺?跑这儿坐着。”
      “瞧他样儿还是个学生,没准兵荒马乱的家道中落了,这加一张卧铺票可贵着呢,又受不了后边车的苦,就买一张坐票坐着呗,”吴邪摇摇头,“娇贵。”
      “对了爷,”吴邪忽然凑过去,他指指后边角落里的齐铁嘴,“瞧着没,那个算命的?”
      “咋了?”彭三鞭闻言瞅过去,上下打量了齐铁嘴,齐铁嘴低头乐呵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那是个骗子,这一晚上不知道骗了多少,瞧他正数钱呢,这家伙铁定盯上您了,千万可别上当。”吴邪余光瞥见彭三鞭袄子里面的衣兜里,露出来一个红色尖角。
      彭三鞭在郑州等了两天才等来这趟列车,他是已经睡饱了,脸都睡肿了,买了卧铺票也没打主意过去躺着。唱片机里放的爵士音乐在他听来不成曲调,彭三鞭听着烦,叫吴邪换了评书来听。
      十二点,张启山醒了。他揉揉发僵的脖子活动活动,起身时看到一车子凶神恶煞,他一个没站稳一屁股跌回去,吓得脸都白了。
      “小子,我长得很可怕?”彭三鞭冲他一扬下巴,张启山连忙摇头,他摆手摆得飞快,说话声音不大还吞吞吐吐:“没、没有的事,我、我只是突然看到这么多、多人,有点惊讶。”他贴着一边的路走,小心极了。“我出去上个厕所。”说完一溜烟跑出去,还被门撞了一下差点扑过道里。
      彭三鞭的人哈哈大笑,彭三鞭往地上吐瓜子皮,他嗤笑摇头:“是老子看走眼了。”
      “三爷,您之前以为他是谁?”身边的亲信问。
      “长沙九门听说过?”
      “那是自然,外八行的,谁不晓得他们。”
      “为首的张大佛爷,叫张启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彭三鞭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了,咂咂嘴,“我前几年见过他一面,记不太清楚了,隔得太远。刚瞧这小子有点眼熟,有点像。”
      “就他?”那亲信指着过道门,“吓得屁滚尿流的,就这模样还能下地倒斗呢,他要是张启山,九门老早垮喽。”

  • 作者有话要说:  2018.10.1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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