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活着就死掉了》苏盎

3、第三章常欢喜，你大爷的！

　　常老欢喜盯着面前文文弱弱的书生，眼神从头打量到他那双破了洞露出脚趾的布鞋。浑身上下分明无一不落魄，姿态却自有一派泰然。
　　常欢喜突然觉得十分看不顺眼，心里隐约像是有一个人的影子匆匆晃过。
　　手上缰绳一紧，冷声道。
　　“我身边不缺你这种皮包骨头的纸片。”
　　三爷对于纸片这个称呼自然是不喜，只是低头再看看现在“用”的身子骨，惨白，没肉，自认无力反驳。
　　便仰着脸很乖觉的对常欢喜说。
　　“那老太太赏口饱的吃，我养养就能好了。”
　　常欢喜眼眸微垂，眼角弯起便是数条数不清的褶皱，似笑非笑的说。
　　“饱饭是这么容易吃的？… …拿着养骨头，别说我踩坏了你。”
　　说话间从怀里掏了几块银锭子掷在地上，随即马鞭一甩，竟然直接进城去了。
　　马蹄子的哒哒声还在耳畔，半坐在地上的白三爷却因着对方完全不按套路走的这一出半天没缓过神来。
　　反倒是常老欢喜身后跟着的年轻人压下腰问了一句。
　　“你还能走吗？”
　　彼时，白三爷还沉浸在被婆娘甩在城门口的气恼中，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是想让他们也跟着滚的。
　　后来一琢磨。不对，这又不是小两口吵架拌嘴那会儿，就颤颤巍巍的爬起来说：“能走。”
　　正打算问问府上缺不缺侍从之流，就见那人应了句：“那就好。”
　　连声磕巴都没再打，急急忙忙的带着人追老太太去了。
　　可叹白三爷下山就遇见了心尖尖上的人，又生生被戳了这么一刀，说气吧，也算不上，她又不“认识”自己。
　　说无奈吧，着实有一点，心里无端憋屈了。
　　坐在地上自我调适了半天，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大人物，断不该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计较。
　　结果没调试过来，抬手抓了一把土块扔了过去，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常欢喜你大爷的！
　　三爷因着腿上被马才的那一脚，费劲巴力的在地上缓了半天才站起来。
　　谁知道再一回头的时候，城门也跟着关了。。
　　因为“无家可归”，白宴玖只能窝在墙根底下歇乏。
　　跟着他一块儿歇乏的还有一个老乞丐，不知道在哪捡到一个烟袋锅子，正眯着眼睛吧嗒吧嗒的吐烟呢。他是刚才一直窝在城根底下的，为了看这出热闹，连城门都忘了进了。
　　如今眼见着白府的那些人都乌泱泱的骑马走了，才凑到白宴玖跟前问。
　　“你这是打哪讨饭过来的，身上也不带个碗？… …方才过去的那个是白府的常老夫人，亏得你敢没头没脑的跟她讨饭吃。… …你脸怎么也青了？刚才没见着马踩你脸啊。”
　　白三有些疲倦的将后脑袋靠上墙头，说：“摔的。碗在半路让人抢了。”
　　话说得半真半假，脸倒确实是摔的。
　　三爷飘起来的时候，哪管过这副身体的“死活”，脸朝下栽楞下去都是常有的事儿。
　　老乞丐打眼瞅着白三的模样，有些阴阳怪气的女人样。脸挺白，像个被人包养的小白脸子。气质和神态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样子。觉得看不透，也不太敢往跟前凑了，俏没生息的往旁边挪了挪。
　　再吧嗒两口烟袋锅子，又忍不住伸长烟杆往前面递了递。
　　“会抽这个吗？来两口？”
　　三爷一手锤着被马踩肿的腿，当真接过烟管在手里转了一圈。烟袋锅子划在鼻子底下这么一闻：“你还掏楞到了好烟叶。”
　　再放在嘴边嘬了一口，摇头说：“烟丝塞的太紧。这锅子里的东西，放的时候得抖开了丝才好。装烟丝用塞的，这一斗烟就不好抽了。”
　　老乞丐听后立时冷了脸，说：“你个穷酸后生，倒好像见过多大世面似的。这烟丝还是我去欢喜楼乞讨的时候白大爷赏的呢，当时好几个老东西上前说漂亮话，就我得了这一斗。”
　　白宴玖只顾折腾那烟杆，漫不经心的问：“那楼现在是白阅简在管了？”
　　老乞丐听后眼睛瞪得老大，戳着白三的肩膀说：“白大爷的名讳你也敢这么直接的叫？仔细被人听了去，抽你一顿大嘴巴。”
　　白宴玖心说这东西的名字都是我取的，要不是因为我“死了”，当面都得跪地下管我叫爹。亲爹。
　　但是白爷这会子不关心儿子的事儿，只问：“那常老太太今年得有六十多岁了吧？瞅着身子骨倒是硬朗。”
　　性格也还是年轻时候混不讲理的那个劲儿。
　　她踩着他的时候是问他，怎么把腿往她马蹄子底下伸了吧？
　　这话问的多臭不要脸。
　　谁没事儿能把腿往她马蹄子下伸。
　　三爷因为被自己婆娘甩了没脸，因此在心中没少腹诽。反倒是老乞丐，拍着膝盖骨说。
　　“硬朗！老夫人今年都六十六了，身子骨还这样好着呢，今儿听说是去汍澜山看几个孩子打猎去了，不知道怎么就骑着马回来了，估计是玩儿高了兴致。我们老哥儿几个私下里都说，那可真不愧是在边关征战十几年的飒爽人物，管你往上再数几朝几代，有谁能敌得过她的？”
　　说着又忍不住叹息“只可惜白侯爷去的早，独留下常老夫人一个人。你说任你一个女人再强吧，少了枕边人的照顾也是难免孤独。”
　　白宴玖没说话，只把一只烟杆在手里折腾着。
　　个中五味杂陈也只有自己知晓，又如何对外人道来。
　　老乞丐看白宴玖由自在那儿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凑了凑，小声在他耳边说。
　　“不过我听说啊，这白侯爷的胞弟白四老爷倒是这么些年一直照顾着常老夫人。外头都说白侯爷在的时候，四老爷对这个嫂子就格外多着层心思，又一直没有娶妻。只是这也几十年过去了，也没听到个动静，要我说常老夫人是想不开，那白侯爷都死... …”
　　“咣当！”
　　“死掉”的白侯爷冷着脸将烟袋锅子随手往地上一掷，烟斗子在地上滚了几圈，躺了一地的细碎烟丝。
　　“常欢喜三十年前就看不上他，老了还指望她能喜欢他那一脸褶子？他什么时候从京兆回来的？”
　　他死之前不早把白四安排好了吗？
　　老乞丐一门心思只心疼那斗烟丝，急赤白脸的道：“这事儿就是倒退三十年也跟你搭不上边，你跟我这烟袋锅子较什么劲？！白四老爷是回来给侯爷奔丧的时候留下来的，那会儿侯爷刚没，常老太君见天就在书房里傻坐着，不把他叫回来谁来管那几个孩子？侯爷膝下那三个，半数都是四老爷养活大的。”
　　老东西哪里知晓，白三对于所有明里暗里惦记常欢喜的人，都是统一的不待见。何况白家老四年轻那会儿，仗着自己年纪小，没少在常欢喜面前讨好卖乖。每逢他们夫妻俩有了口角，必然要在里面装和事老。
　　三爷靠着墙跟蹲着，两手搭在膝盖上，心里难免无端生出些闷气，觉得这都是死出来的过错。他要是没死，用得着白宴陵给他养儿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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