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归途之六 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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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姚行止回家已经是晚上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进门，窈儿立刻迎上来帮他脱下袍子，窕儿则是端了拧好的湿毛巾给姚行止擦脸。
姚行止擦完了脸，转头瞧了瞧不见人，不禁问道：“苏心呢？”
“苏先生在花园等您呢！说是辛苦一日，今儿个要邀您一同赏月。”窕儿笑道，“我说这苏先生也奇怪，外头明明是新月，赏什麽呢！”
“人家爱赏什麽哪是你管得的！”窈儿横了妹妹一眼，手上动作却是不停，见上下打点好了才笑道：“窈儿已经让厨房备好了晚膳，少爷不如先到花园看看，若爱在那裏吃再让端过去。”姚行止笑着点了点头，跟着两人向花园走去。
苏心已经等在亭子裡了。他身着鹅黄棉袍靠坐在栏杆上，微风轻送，幞头带子尾端缀着的黄玛瑙珠子随风轻轻摆盪，衬着湖水反射流光盈盈，俊逸非常。
姚行止促狭地笑了笑，他还不知道自己园子有这效果呢！
他素来不爱打理，园子裡只有一个小湖，湖边堆了个小丘，上头摆着一座亭子，这还是买的时候就有的。至于花草怎麽栽、栽什麽，姚行止都是请人来整，后来也不怎麽改动就让窈窕姐妹操持，两人倒是打理得很好，一年四季都是花花绿绿，配色相宜。
这会儿正是睡莲开花的季节，湖面上盛满了娉婷的粉色，偶有鹅黄与澹蓝点缀，被亭子裡的烛光一照倒似灯笼一般，把盈盈湖水映的更加斑斓。
姚行止缓缓绕过小湖向苏心走去，朗声笑道：“苏师叔好兴致，若不是今儿刻意一瞧我还不知道自己宅子裡的莲花开了呢！”
“这一声师叔都把我喊老了！”苏心骂道，一双眼睛却是笑意盈盈的瞧着他走上来，待他进了亭子才促狭地眨眨眼，“谁让楼主大人不好风雅，身为二把手，苏某只好多担待点啦！”他说着从栏杆边直起身来，“有此良景岂可辜负？”
姚行止笑着点点头，对他的嘴贫也不在意。窈儿见少爷的笑容立即会意，连忙让人端了晚食到亭子裡来，快手快脚地张罗一通，不扰了两人的雅兴。
两然瞎侃了会儿，才回头就见窈儿已经都摆好了正要带人退下去，苏心不禁啧啧两声，调侃道：“我说姚兄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麽对可心又可爱的小姑娘居然还到外头捻花惹草去了！”
姚行止倒是没有反驳，他邪气一笑，“苏兄这麽说我可要当做恭维啦！我这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哪！”说罢没管苏心嚷嚷着要把窈窕姊妹留下来陪赏景，把仆役都打发了开。
“与苏兄一块儿那就是满嘴浑话，让小女孩儿听到怎麽好！”他义正严词道，双眼却都笑弯了，苏心见他执意如此也不跟他拗，索性坐下，反客为主地吃喝起来。
其实把众人打发开也正合两人的意，苏心自有要探听的东西，姚行止也想多了解倾戟楼的状况，彼此心照不宣倒是相谈甚欢，待姚行止温上最后一壶酒，两人才发现已是深夜。
“我也许久未与人这般彻夜畅谈了，想来也是唏嘘啊。”姚行止笑了笑，给苏心斟上一杯。苏心笑着接过，他眼神一闪，这笑弧顿时变了味道。
他轻酌了口，视线投向湖面，声音裡有几分感慨，“如此夜色，若是师兄在这儿唱上一句，那才是不辜负了良辰好景啊。”
姚行止心头一震，没有说话。他重新拿起杯子转了转，烛光在杯缘反射出一弧光晕，刺的他双眼眯了起来。
是啊，若是师傅在这儿......师傅肯定不会由着他随便打理园子，非要自己督促着弄，景色想必要比现在更诗意吧。
师傅重情，如今他小师弟好不容易来了京城定是要好生招待，非要带着他游遍帝京才是。就如自己当初跟着师傅下山，大江南北，再远的路只要他愿意走，师傅都能带他去。
心头被回忆揪紧，姚行止垂下眼帘，拙劣地遮掩自己的难受。
当初的日子有多好，如今他就有多恨。
他还记得师傅对他说起大连的太子时藏不住欣慰的语气，他说大连将出明君，社稷有福。
师傅都说对了，他只是不知道自己一心辅佐的帝君如此寡恩。
寡恩到让他停棺帝京不得归；寡恩得让这个为大连奉献一生的忠臣却连史册都载不得！
姚行止扯开讽刺的笑容，“是啊，若是师傅在......”他深深地叹息，语调苍凉，“即便是粗茶澹酒，嚐来定也有滋有味吧。”
苏心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呐呐地应了声，却是不知如何接话了。他慌乱地垂下头，遮去眼底的端倪，半晌才乾巴巴的挤出一句。“我这张嘴就是话说得快，不带心眼的，姚兄你可别往心裡去。”
姚行止摆摆手，也不是苏心的错。他一口喝乾了酒，走到栏杆旁望着满天星辰。
恨又能如何？师承注定了他不会当个乱臣贼子，而既然如今的皇上是明君，他又怎麽能乱之以致朝廷不安、江山动盪呢？
时也、运也、命也。视线模煳，他用力眨了眨，压住了泪，却压不住心头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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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两人谈得晚，隔一日却也得撑着精神起床，姚行止是得去处理东宫琐事，苏心则是去跟着拜见太子。上餐桌时见彼此眼眶下那圈黑影，两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吃过早饭又匆匆收拾了一番，姚行止与苏心便共乘一辆马车向皇宫而去。马车行得并不快，这一路上姚行止又给苏心讲了许多京城名景趣闻，相谈甚欢，以致两人拜见霍夙时都还挂着大大的笑容，霍夙不禁奇道：“先生一大早这麽喜气洋洋的，莫非是有什麽好事？”
“那是。”姚行止心情正好，说话也轻佻几分。他朝霍夙促狭地眨眨眼，胳膊重重搭上苏心的脖子，“这位苏心是我小师叔，殿下在倾戟楼定也见过。我们两人小时候玩在一块儿，可说是臭味相投。”
苏心听他这麽一介绍整个人都不好了，瞧姚行止说的这是明褒暗贬！他横了姚行止一眼，对太子笑道：“草民就是一閒散人，不学无术，倒没有姚兄这麽轻佻，若是殿下用得上儘管使唤，要我把姚兄缠着让您出去走走那也行。”苏心口齿伶俐，这反唇相讥倒直接把霍夙逗笑了。
几人又聊了一阵，苏心妙语如珠，把气氛炒得十分愉快，直到小允子来报太子少傅、太子少保等人到了霍夙还意犹未尽，直说要让苏心在宫裡转转，留下来用午膳。姚行止想想也好，最近为了东宫属官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正需要这样的閒人作为调剂，苏心也笑着答应。
于是事儿就这麽定了，小允子派了人带苏心四处参观，霍夙则苦着脸同姚行止进了书房。
被小允子派来的是个伶俐的大宫女，看样子是在毓庆宫服侍许久的，熟门熟路地带着。毓庆宫毕竟是太子居所，有意思的地方还是不少。多宝阁呀藏书阁呀，这麽逛着逛着一两个时辰就过去了，何况还有个大宫女陪着，苏心看看东西、逗逗宫女倒也不觉得闷。
苏心看完了多宝阁，大宫女正领着人穿过迴廊，却见另一端有个小身影欢快地跑来，嘴裡还喊着：“翠秀姐姐！”
那大宫女正是翠秀。听见这声音她眉头轻蹙，连忙回头与苏心说道：“是三皇子殿下来了。”自己则快步迎了上去，“三皇子殿下。”
霍丹见到翠秀在另一头便高兴地跑过来，却在看清还有一个人时堪堪煞住。他惊吓地瞪大双眼，立刻躲到跟着追来的小太监身后，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却是不说话了。
这三皇子......记得太子很喜欢他，兄友弟恭啊。
倒是有点用处。
苏心心思一转，他拉开和善的笑容，恭谨的行了礼，“草民苏心，参见三皇子殿下。”
霍丹好奇又防备地看着这名陌生男子，他从小长在深宫，少见生人，因而好奇又更多些。他抓着小太监的肩，双眼又眨了眨，“你是谁？”
苏心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笑起来弯弯的桃花眼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草民苏心，是太傅姚行止的朋友，今日来拜见太子殿下。”
听到是来见太子哥哥，霍丹的神情放鬆下来。他怯怯的踏出一步，从太监身后探出半个身子，苏心很有耐心，笑着蹲在原地等他。小小的步伐一挪一移，终于慢吞吞的挪到他面前。
苏心笑的更柔了，他就蹲着的姿势向霍丹一礼，带笑的桃花眼望进那双睁大的、怯生生的眼睛，“殿下可以叫我苏心。”
“苏心？”霍丹嗫嚅了声，换来苏心一个鼓励的笑容。
大眼睛又眨了眨，霍丹小心翼翼地勾起一个小小的微笑，“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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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行止与霍夙一路忙到中午，当他们见到苏心牵着霍丹进来的时候简直惊呆了。
霍丹这孩子可是怕生的不得了，胆子又小，怎麽才一会儿就与苏心好上了？霍夙啧啧称奇，姚行止则是一口咬定是苏心那骗人的容貌造成的，若照他的说法苏心就是「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好招摇撞骗！」惹得霍夙直笑。
但也多亏了苏心的帮忙，这顿午餐倒是吃得很愉快，霍丹放下了心防话也多起来，他说到最近写的字帖很好，霍夙便让他隔几日拿来看看。
“说到书法呀我还得跟你学！你这个小右军！”霍夙拧拧霍丹的小鼻子，语气半是称讚半是羡慕。霍丹被哥哥的称讚乐得晕乎乎的，眯着眼睛朝霍夙傻气的笑起来。
姚行止见状无奈的摇摇头，心裡却是有几分欣慰的。在帝王家有这般兄友弟恭实在不易，兄弟相残的事情屡见不鲜......只要一点猜忌都要搭上人命。
想到往事，姚行止眼神暗了暗，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再张开时已回復了眼角含笑、云澹风轻的模样。他笑着加入太子少保的话题，神色如常。
苏心敛眸夹起一筷椒丝，把姚行止的表情收进眼底。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归途之六 偶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