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脾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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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争执，谁都没有再提起。
日子照样过，有些事情却悄悄地改变了。 赵府的事情虽然新鲜，但在姚行止刻意运作之下没两天被压了下来。也正好敦州发生了件大事，自然把打斗案盖了过去。却是赵彣印查出了一干赵天霖系
的文官在暗中收贿，官官相护亏空了府库。连赵彣印的女婿、妻弟都参和在里头。赵彣印气急，立刻发了公文：撤职查办。这事儿更是在敦州激起千层浪，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著这桩大贪渎案。
姚行止仍不让霍夙搅和进去，霍夙也同意了，一心放在秦渠的事情上。这几天两人堪称配合默契，查完户务看水利，又带了几个匠人实地勘查，记录在册。不出一星期，就把皇上的差事办完了。
绫萝的事也没落下。金霄连续三天大规模搜山，甚至整个西南角都找遍了，绫萝却像是蒸发一般，完全消失了踪影。在他们追查到应该是基地的地方只有无数枯骨，本该是密林的地方却一片平坦，白骨森森。饶是丝丝见多了奇诡之事，也觉得这块地令人毛骨悚然。
人都没了下落，姚行止也没办法，只能专注在其他两件事上。协助霍夙完成任务之后，姚行止便一股脑儿往一翦秋跑。
他开始为回京布局。
回京最快也需二十日，若霍夙想绕去其他地方看看则要更久，少不得要一个月。而这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却够京城的势力版图洗好几轮了。他的人已经捎信过来说了京城的动态，近几日更是一日一封，可见其他的势力也知道太子要回京，开始有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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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行止摩娑着手里的信，正琢磨着。荆荆在一旁煮着茶，没有说话，神色淡然。
又是京城的信。说的是上巳节。
太子出京时是正月末，如今已经是二月底快三月了。三月初三是上巳，邻近清明、寒食，古代有水滨祓禊之俗，意在洗濯身体，去除凶秽。皇后也会在这日主持祓禊，并祭拜先祖。朝廷休朝三日，至于官宦仕绅则会在河畔宴饮，吟诗作对。时至今日更发展出凿河传物，曲水流觞的宴饮方式。
若后日启程，回京是不可能了。皇上不喜做派，倒也不用特地绕去先皇陵寝。既然如此，应该要把握一下这个节日，好好培养京外势力。
姚行止手上拿的，正是大连地方官的派系汇总。除此之外，来信还细心地附上了附近几个大州府有名的曲水流觞宴以作参考。
“荆荆你说，附近这些州府哪儿的上巳节最热闹、最特别？”思考许久，姚行止忽然笑了，他被打败似的叹息一声，转头问起荆荆。
荆荆瞧他这样也笑了，“若要说最有趣的，那便是往岳阳去。岳阳背靠巫山面向洞庭，风景如画。上巳节的习俗也特别有趣。据闻唐传奇有汜人，岳阳太守登岳阳楼时追想汜人，俄有所见，闻汜人歌曰：『溯青山兮江之湄﹐泳湖波兮袅绿裾﹐意拳拳兮心莫舒。』因此在上巳这一天，各家姑娘都会穿着绿裙出门，满城青青，煞是有趣。”
“如此便好。”姚行止笑笑，“想了这么多，总还是要太子殿下爱去，否则也没什么用。”他低下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那日过后谁都没有再提，但他们都知道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
前几日霍夙来找他，神情冷静。
“案子查出来了。”他说，把信放在桌上，“这是赵彣印要呈的奏书，我先看过了。”而后，他从襟里拿出另一封信，“这是查案的细节，我也看过了。”
并竟是司马，赵彣印查案十分严谨。除了台面上这些人，他还发现更权高位重的，但他不敢作主，写了封不轻不重的奏折先呈给了太子过目。霍夙一看完，当场便向他陪罪，直率的作风立刻博得赵彣印的敬重。
这些姚行止是知道的，但霍夙跑来找他，眼下还像是要询问他的意思却让他有点意外。他仔细看完了书信，轻轻放下，“殿下有何想法？”
“……”沉默半晌，霍夙垂下眼睑，声音很压抑，“让赵彣印写多些，他是个好官。”
“他的确是个好官。”姚行止接口，他抬头，正好对上霍夙低敛的视线。他的表情很迷惘，手无意识地攒着袖子，平滑的绸缎都被他抓皱了。
霍夙对上他的眼，神色一闪，立刻别开。
姚行止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可以让他改，但这封奏折递上去，你能护住他吗？”他拿起信纸端详，不愿看霍夙的表情。 “一个小小司马随便都能弄死。敦州作为南疆贸易的中转站之一，同时也是淮汉六州水商的聚集地，利益如此巨大，够一个四品的官员为之出力了。”
他没抬头，霍夙也不看他。一室沉默。
“那就这样吧。”姚行止正要再说，霍夙猛地拿过了信纸。他面无表情，像是憋着什么，脚跟一转便出了门。门板仍开着，月色从门外洒进来，铺下一地银白。
姚行止盯着那片银白，半晌，勾起一抹苦笑。
霍夙这不是在闹脾气。相反的，他很努力。就像牙牙学语的婴儿，他很认真地试着用完全不同的角度来认识这个世界。纵使与他的想法多有牴触、令他不满，他仍尝试理解。正因如此，姚行止才会如此不忍。
这个年纪的少年，有几个能想到权谋算计？有谁会需要压抑自己心里关乎道德的那把尺，步步为营？
深深叹息，姚行止一口喝干了茶。普洱入口温润，茶味浓重，恰如他沉郁的心情。他放下杯子，荆荆立刻替他满上了。他又一口喝干，再放下，荆荆却没拿起茶壶。她秀眉微蹙。 “喝茶跟喝闷酒似的，小心坏了胃。”
姚行止拿起茶杯转了转，笑了，“我这正是喝闷茶，越喝越清醒。”
“公子这样胡喝，却是糟蹋上好的普洱了。”荆荆不满道，拿过杯子，浇了一整杯的白水。 “若公子爱牛饮，还是喝水为好。”
这话说的不客气，姚行止却被逗笑了。 “你要是这么招待别人，看一翦秋还做不做生意！” 荆荆轻哼一声，“一翦秋曾经连歇了半个月都没倒，公子这是瞎担心呢！”姚行止摇摇头，知道荆荆关心他，心情却是开阔了些。他拿来纸笔，写好了回信，便离开一翦秋。
马车刚在赵府停下，总管便迎出来了。赵彣印气极了自己的妻子，把她关在主院里，自己睡到了衙府，而赵家的大小事则遣了自己身边的得力总管处理。姚行止下了马车，正好霍夙也驾着马回了赵府。
他今日神色看着不错，眉眼间有隐隐笑意，“太傅也回来了？那正好，咱们去酒楼吃一顿。”说罢便让身旁的侍卫下了马，牵给姚行止。姚行止见霍夙心情好，也高兴起来，顺势上了马，“过两天就走了，是该再去尝尝鲜。”于是两人在赵府前又掉转马头，带着一干侍卫去了酒楼。
还是上次那间酒楼，要的也是同样一间厢房，甚至伺候的小厮都没换。但今日霍夙要了一桌子菜，却只盯着姚行止吃。
筷子越动越慢，姚行止终究顶不住眼神压力，放下碗筷。 “殿下若是不饿，咱们也可以去城里逛逛，宵禁时间还没到，晚上也有不少有趣的物事。”霍夙只是摇摇头，“没事，我就想观察你。”
姚行止哭笑不得，霍夙却挥挥手让他继续吃饭，他也只好端起碗。这间酒楼以美食著名，他却愈吃愈不是滋味。然而霍夙全无发觉似地，仍一脸正经地“观察“着他。
这样可不行，估计我吃这顿饭得憋死。姚行止暗忖，而后眼珠一转，夹了一筷子就往霍夙嘴边送去。霍夙没料到姚行止突然来这么一笔，顿时愣住了，让姚行止一筷子戳进嘴里，酱沫溅了满嘴，花猫似的。
姚行止也没想到霍夙闪不开，伸长的手僵在那儿，很是尴尬。
好巧不巧，他夹的这道是酸拌鱼片，又辣又呛。辣味烧上舌头，霍夙立刻咳嗽起来。姚行止暗骂自己蠢，连忙递了清水给霍夙漱口，一面还给他拍背顺气。
“咳、咳咳咳，先生这一招......咳咳、咳，还真狠哪！”霍夙咳得不行，呛味直冲鼻腔，刺激的他眼眶都红了，嘴唇也被辣得红艳艳的，看着很是可怜。姚行止也被吓得不轻，他道霍夙平时对这儿的菜赞不绝口，随便夹一筷子就塞上去了，这下却是闯了大祸。
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霍夙终于冷静下来。他抽了抽已经红通通的鼻子，坐起身来。姚行止心里愧疚，连忙递了茶水给他。霍夙接了，看姚行止强自冷静却仍一脸慌张的神态，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先生也忒小心啦！这回被我骗了吧！”他得意一笑，眼色流转，平时瞧着是机伶俊秀，今日却因为眼眶还红着，平白带出几分娇柔，看着倒像是瞋了姚行止一眼。
姚行止在心里叹气，就知道这太子鬼灵精。现在细细一看，整桌子的菜都是辣红辣红的，不正是霍夙叫的吗！但被这样一闹，他倒是暂时忘了那些烦心事，脸色好了起来。
“这不是好多了吗。”霍夙笑够了，擦去嘴角的酱渍，满意地点点头。 “我就想好好吃顿饭，太傅却老要心不在焉，愁眉苦脸的，学生也只好出此下策啦。有话吃完饭再说！”
太傅整治好了，话也说完了，霍夙早眼馋着这一大桌菜，忙不迭动起筷子，吃得香甜。
姚行止摇摇头，自己真被打败了。 “知道了，今日就好好吃饭，不想别的。”霍夙朝他满意一笑，夹了一大把酸拌鱼片放进他碗里，“这叫礼尚往来！”
姚行止不知不觉挂上了笑容，两人边侃边吃，谈谈笑笑。虽是寻常酒楼饭馆，这一顿饭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让他吃得舒心愉快。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脾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