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不可平》丸子大魔王

20、第二十章

　　不记得喝了多少杯，唐嘉宁只觉得这屋子里忽闪忽闪的灯光照的她晕乎乎的。旁边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方初，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睡着了。
　　“醒醒、醒醒~”唐嘉宁推了推她，没有一丝反应。
　　无奈，唐嘉宁只能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半搀扶着想把她弄起来。但方初好像故意赖在桌上似得，怎么拉也拉不动。更何况她自己脚伤还没好，更是力不从心，只能叹了口气将她的手臂放了回去。
　　唐嘉宁突然反应过来，方初今天确实是很奇怪。
　　往常她不太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喝酒，而且今天那一杯一杯地可都是仰个头就闷下去了。再细想想，她今天的话也是少得可怜，除了刚开始跟她疯了一会儿，后来就没开口说过几句话，换做平常的方初，早就拉着她从陆易的饮食起居，讲到征战沙场。但今天，她俩就好像两个失意落魄的loser，默默对饮浇愁。

　　唐嘉宁刚想喊服务生过来帮她们叫个代驾，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掏出来，是时东。
　　“到家了吗？”时东的那一头很安静，声音听起来没有一点杂质，很清晰。
　　“还没有，方初喝多了，我正打算喊个代驾。”唐嘉宁抬手看了下表，靠近一点了，“我先不跟你说了，到家了我给你打电话。”
　　刚想挂断，那头的时东喊住了她：“等一下！你在哪个位置，告诉我，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唐嘉宁刚想说不用麻烦，时东的话又堵住了她。
　　“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姑娘家，太不安全了。乖，在那儿等一会，司机马上就到。”
　　唐嘉宁只得乖乖报上了地址，果然不一会儿，时东安排的司机就过来了。
　　车子就停在酒吧门口的路边上，司机大哥和唐嘉宁一人架着方初一边的胳膊，把她塞到了后座上。关上门后，唐嘉宁从车子的另一边坐上去。
　　上车前，唐嘉宁瞥见了身后不远处有一辆熟悉的车。这个款式的车纵使在S市也是不多见的，但昏暗的光线下，唐嘉宁看不清车牌，也就没有去深究。她想着，就算是沈纪行又怎样，没做什么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

　　方初住的地方在城北的一个高档小区里，要绕小半个城。
　　一路上唐嘉宁都在反复地想，方初为了陆易似乎确实做了不少改变。原本她也是独自在外面买的房子，市中心的单身公寓，离她上班的地方只有几步路，地铁又是四通八达。可自从搭上了陆易之后，为了避免经常在公司附近被人看到，她便主动到偏僻的城北租了个房子，每天上下班开车一个多小时，像是为了陆易的临幸特地搞了个行宫似得。
　　到了方初家门口，唐嘉宁还是怎么摇都摇不醒她，只得从她包里翻出了进门卡。好不容易刷进了做这个单元的大门，又被卡在了家门上——万恶的密码锁！
　　“方初，你再不醒我就把你扔门口的啊！”唐嘉宁觉得实在是无奈，只得拍着她的脸恐吓她。结果她却还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算了算了，去我那儿吧。”唐嘉宁抬起头对着司机大哥说：“不好意思啊，还得麻烦您帮我把她扛下去。”
　　“没事没事，那我们走吧。”

　　司机大哥扛起方初刚想往回走，门开了。
　　一瞬间屋子里光线便涌了出来，洋洋洒洒地铺开来，整个楼道都笼罩在淡淡的光晕里。
　　唐嘉宁看见陆易就那样逆着光站在门里，表情晦暗不清，只有一双眸子仿佛闪着光一般。那眸光里仿佛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痛苦的、无奈的、心疼的、愤怒的，还有浓浓的情欲。
　　“把她放下来。”陆易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仿佛是一个战败的斗士，完全不像唐嘉宁上次在聚会中听到的那样。
　　司机大哥听了立马将方初放下来，交到陆易手里。
　　陆易拥着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进屋。
　　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的脸暴露在灯光下，变得清晰。参差的胡渣、紧缩的眉头，还有那双充血充得厉害的眼睛，唐嘉宁感到有一丝不安。
　　“等一下。”她追进去喊了一声，陆易应声停止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仍旧背对着他。
　　“……恩，她今天喝多了，你小心点照顾她。”唐嘉宁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但是总觉得这样的陆易是危险的。她想了想，又说：“你对她好一点，她好像最近不太对劲。还有，她很很在意你，比你想象的应该更在意一些。”
　　唐嘉宁看到陆易听着她的话，身子明显怔了一怔。
　　缓缓地，他回过身来，说了句：“谢谢你。”
　　这时唐嘉宁才清晰地闻浓浓的酒味，之前她还以为是方初身上的，没想到陆易也喝了很多酒，这让她愈发不安起来。可她不能这样将方初带走，只能讪讪地退了出来，轻轻地关上了门。

　　一路上唐嘉宁都提心吊胆，又无计可施，就这样不知不觉就快到家了。
　　唐嘉宁掏出电话，给时东拨了过去。
　　“喂。”静谧的车厢里，手机里传出时东的声音显得更加性感。
　　“恩，我快到家了，打个电话告诉你一下。”唐嘉宁尽量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以免让前面司机觉得尴尬。
　　“今天怎么还出去玩到这么晚，脚伤还没好，也喝酒了吗？”他的口气里没有埋怨，全是担心。
　　“只喝了一点点，主要是方初今天心情不太好，我真没事。你呢？今天都顺利吗？”
　　那头沉默了一会，才有声音传过来：“恩……挺顺利的。我明天早上的飞机回去，中午带你吃个饭。好像分开太久了……很想你。”
　　他说那句“很想你”的时候，声音是那么缠绵，像是一碗粘稠的蜂蜜从他口中倾倒出来，滴落在唐嘉宁心上。她的心脏好像突然漏了一拍，脸上马上腾地热起来。
　　然后她红着脸飞速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看到他没什么异样，才用手捂着手机，轻声地说：“明天下午有个重要的签约要我去，中午可能不行。”
　　时东又没有及时应答，这一次的沉默更久了，久到唐嘉宁都觉得不对劲，问他：“生气了吗？不好意思，我是真的……”
　　“没有，没关系。”时东终于开口打断了他，“我当然理解。那晚上吧，晚上联系。”
　　“恩，好的。”唐嘉宁松了口气。
　　“那你等会儿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有事给我打电话。”
　　“恩。谢谢你……”唐嘉宁几乎脱口而出的一声“哥”，被咽了回去。她知道他不喜欢她这样喊他，而且现在这样的关系，好像再继续这样喊倒也确实不太适合。于是她补充了一句：“你也早点休息。”

　　唐嘉宁是从小区门口下的车。
　　已是深秋的夜里，寒风突然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凉气深入骨髓。她拢了拢聊胜于无的开衫，抱着双臂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小区的绿化景观做得这么好，红红绿绿的艺术地灯从下往上打在树枝上，照成一个个彩色的影子，透着朦胧的暧昧和浪漫。这样像极了童话里琉彩小岛的场景里，唐嘉宁只觉得一个人越走越清冷，甚至被路灯拉的越来越长的影子，都变得孤单和萧瑟起来。
　　突然，前面一道刺眼霸道的光照来。
　　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晚上还要出动，明晃晃的疝气大灯，嚣张得很。
　　唐嘉宁条件反射地偏过头，并拿出手挡在眼前。就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很久，久到唐嘉宁都快要逐渐习惯了这样强烈的光芒，对面的那辆车仍旧没有一丝收敛。
　　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发毛，然后好像有一股凉风窜入了她的后背，冷得她嘶嘶抽气。
　　“谁？”
　　无人应答。

　　唐嘉宁从指缝里眯着眼往那光源处望去，只看见一个车子轮廓隐在夜色里，看不清来人。于是她只得放下手，抬起脚，低着头往马路的另一侧走去。
　　没走几步，对面的那辆车突然把远光灯变成了近光灯。
　　许是因为没有那炽热嚣张的灯光，唐嘉宁的心好像突然松了开来。她平静地抬起头，看见对面的那辆车，擦亮的车身，流利的线条，霸气的造型，跟今天酒吧门口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的心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却不想就这样被击败。于是她深呼吸一口，挪开眼，埋起头快步往家里走去。
　　因为走得急，脚踝处隐隐的刺痛变得越来越清晰，就像她心里的那根刺一样，越发疼了起来。
　　对面的车主好像也跟她杠上了，闪了她两下。刷白刺眼的灯光快速刺过唐嘉宁的身体，就像雷暴天的闪电，急促而愤怒。

　　唐嘉宁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望向车里。虽然并不能看见车里的人，但她知道，那人一定是好整以暇地在等着她过去。
　　于是，她抬起脚，一个转身，走进了楼道里。
　　不久后，楼层的半腰处有一户灯光亮起，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窗边上。
　　那辆车子仍旧在楼下蛰伏了很久，然后才随着一阵燥怒的引擎声消失在黑夜里，却不知已经惊扰了多少人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