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xiu\'z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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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洞像一只黑色的眼。
纯黑色的眼就张开在黑色的夜里。
紫冥看着这道空洞洞的黑眼，身上泛起一丝寒凉。
是夜风。
夜风卷起石阶上欧阳少恭白色的衣摆，他回头朝欧阳明日轻笑一下，先行走了进去。
“看来今夜这里必定热闹。”欧阳明日目光微收，抬指夹过一瓣风中花絮。细风卷着飞花，上下漂浮倏忽无迹，他轻轻一指却是精准无误，倒似信步撷花般轻松自在。
他看着指间的花，眉尖轻缓。
“春城无处不飞花，我倒是许久未见过这细风花雨了。”
“山上虽是也会开花，却果真比不得这江南水乡的细腻温婉。”紫冥也瞧去他指间的一瓣红粉，那么柔软多情的一瓣，即便随风凋零也掩不去它其间脉脉的柔情。这便是江南，即便是在这样神秘沉闷的情况里，犹会让你想起她的柔情，忘却紧张，忘却焦虑，忘却许许多多的未知。
纵使精钢铸造的人，来到江南，只怕也会化做一汪碧绿春水。
紫冥不是精钢铸造的人，他虽未化作春水，却也不再紧张，不再多虑。他看着欧阳明日放下那一瓣红花，衣袖微拂，已是春风一般轻盈盈掠上了高台。
铁门还是那扇铁门，精铁所铸，分毫未损。
紫冥抬眼看了铁门，却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我还真当欧阳先生是如何神力呢。”他又扫去一眼，忍不住伸手推了推那扇巨大的门，这门确不愧是精钢之身，他使出三成力气竟方微微颤动，若是关合完整，只怕是铁人都轻易摧毁不得。而欧阳少恭之所以能破开它，却完全是因为它本未上锁。
人有时便是这样，明明只看到表象却自以为是看到了全部。紫冥并不奇怪自己公子拥有这样细致的观察能力，却是暗自惊奇这位欧阳先生居然也是个如此心细之人。
“没有上锁，他们是在等谁？”先入的欧阳少恭已经轻轻划燃一根火折，细微的火光照起他的面庞，只衬的那双眼睛越发黑亮，灼灼耀眼。
“但他们要等的绝不是一个人。”欧阳明日的眼睛也很明亮，此刻更是熠熠生辉。欧阳少恭虽瞧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能从他的一双眼里瞧到他得意的笑容。
他马上知道他只需要耐心等他来做解释。
屋外月光鬼魅一样幽幽探出重云，透过微开的铁门照入一线明晃晃的清冷。欧阳明日纤长细腻的手指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轻轻抬了起来。月光下他的手指纤细白皙，竟是寻常女子也不能有的精巧。
那只好看的手里正轻轻拈着一瓣花朵。月光透过花瓣，透下一丝温柔的浅粉色的光。
“这是方才我在这门口拾到的。”他的指尖微微一震，那花瓣也随之轻换了角度。黑夜的月光是那么清晰，清晰地照亮着花瓣的每一寸细脉。欧阳明日仰头细细看着指间的花，眸中笑意欲浓。
“红叶碧桃。”静寂里他轻轻吐出四个字，却是回眸朝欧阳少恭看去。
他已将花瓣放至他的手心。
欧阳少恭细细看起这枚桃瓣，桃红色的花瓣躺在他洁白的手心里，就像雪中的一滴血。
这样的一滴血他根本未曾发现，而欧阳明日不仅发现了，还看到了许多。
他越发钦佩起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这是红叶碧桃落下的花瓣，而这整一条街上只有垂枝碧桃。”欧阳明日从怀中又掏出一根火折划燃，轻轻往地面上略略一扫，“这里地面如此整洁干净，却落了这一片不属于这里的桃瓣。”
“这说明一定有客人已先我们来过，而他既未关门，又说明仍有其他人要过来。所以才说他们要等的不是一个人。”紫冥瞧着火光所掠处的地面果真光滑洁净，当下有如醍醐灌顶。
欧阳明日未再多言，只举着火折往里走去两步，这是一间足够宽敞的屋子，装饰虽尽显典雅华贵，布局却同寻常典当无甚大区别，实在不能轻易看出其中玄机。
屋子的中间架着一扇屏风。
通体由一整块巨型翡翠打磨成的屏风横贯整间屋子，宛若一堵碧玉通透的高墙。
紫冥看着这扇令人惊叹的屏风，也忍不住低低叹息一声。任他存活千年，竟是都不曾有见过几块如此般巨大完整的碧绿翡翠。
而先是那般高的楼阁，又是这般珍奇的翡翠，翠绕珠围楼其资财能力更当真是人难以估量的。
“翠绕珠围倒当真是翠绕珠围。想见来往客人单瞧见这一扇屏风便足以放心将自己的宝贝交进来了。”欧阳少恭也瞧见了这架惊世杰作，忍不住抚掌轻赞了起来。
“翠绕珠围楼资财丰厚，所纳珍宝和所记账目想必都已收入楼上，所等客人必也要上楼接待，可眼下却不知要如何上楼？”紫冥目光从屏风上收回，环顾一遭后却见这屋内竟无通上楼梯，绕去那扇翡翠屏风后也只见得一排寻常柜台，哪里有什么上楼的通口。
“只这楼既非悬空，便一定会有通入之道。”欧阳少恭依旧沉稳，他不急不缓地观察着这间屋子，目光终于落向了东墙的一排精巧的博古架上。
“这架子也是精致。”欧阳明日不知何时也正看着这排木架。
“非但精致，想来更该有趣。”欧阳少恭勾唇一笑，已是缓步走到了那木架面前。
他的手里已出现了一条柳黄色的锦带。
“我想这根锦带应不是用于装饰。”他看着手中的锦带，又看向面前的木架——整间屋子陈设无不精巧雅致，这排博古架自不例外，其上几本典籍交错排列，中间陈以各色精妙摆件，却是妙不可言。
锦带便压在其间的一本书下。
那本书已被欧阳少恭取了下来。
他伸手向书后的墙壁摸索了一下，寂静里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木架连着其紧靠着的半截墙壁忽然缓缓旋转过去，露出一半通口来。
紫冥双拳微握，双眸一闪里动容道：“是条暗道。”
他又看向欧阳少恭，目光却不自觉多了几丝钦佩。
欧阳明日瞧着这条忽然出现的密道，缓缓绕起掌中金线。他渐渐紧蹙的眉尖将其上一点朱砂逼做血红，欧阳少恭回眸瞧见他这般情状，心下已是了然，不等他开口已抢先问了一句道：“明日可是怕其间有诈？”
“这提示委实奇怪。”欧阳明日语调沉稳，桃目微挑，静静望向欧阳少恭。黑暗里他目色璀璨如星，欧阳少恭与之相对竟觉微微灼热。
“确实不可妄动。倒不如你们先在此等候，待我先去探个究竟。”欧阳少恭重新看向那黑黝黝的密道，却是要准备独自一人前去探路。
一来，他自是不会怕这翠绕珠围楼的装神弄鬼；二来，即便真的有神有鬼，他也不大希望教它们伤了欧阳明日。
而最主要的，那块玉佩带给他的好奇心时时刻刻将他噬咬，他委实不能再等。
他必须要亲自一探究竟。
“不可。”他一腿才自迈出，却听闻身后沉声一句低喝。
那是足够有威慑力的一喝，哪怕是欧阳少恭都不得不停了下来。
那是欧阳明日的声音。
他只有转过头去望向他。
欧阳少恭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很明亮，像星辰，最后的两颗星辰。欧阳明日望着那无尽黑夜中最后的星辰，竟觉得很是遥远，近乎迷失。
欧阳少恭的眼睛本就同他的不同，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昆仑山巅的长夜，黑的是夜，白的是雪。欧阳少恭的眼睛像江南的月夜，月色时隐时现，分不清是夜是月。
江南的月夜如此迷蒙，如此缱绻，让人沉迷，欧阳少恭的眼睛也是迷蒙的，缱绻拥醉，惹人沉沦。
这样的眼睛，只望一眼，便会沦陷，便会迷失。月色似魅，他的眸光飘忽莫测，似醉犹醒。
有多少人沉陷在这样的一双眼里？
欧阳明日在黑暗中望着这样的一双潮湿的眼，心也似坠入了屋外幻梦一样的月夜。他想到自己并不知晓欧阳少恭的过去，甚至不知道他可曾婚配，可曾已有意中之人。他注视着这双眼睛，心思莫名纷乱起来。
屋外月影变幻，一线月色照落在他的眼上。
“你……”欧阳少恭不知道欧阳明日的心思，他只能看见那绰约月色下欧阳明日分外明亮的双瞳。他的眼神总是那般寂寥，浩渺寒凉，不辨悲喜，冷如他目上白月，不得心思。
“你是我的朋友，我如何能让你独自一人涉险。”黑暗中的眸光一闪，欧阳少恭感到一阵熟悉的气息已近至身前，欧阳明日已来到了他的面前。
月夜寒凉，他心中却一阵滚烫。他很想说些什么，却更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应该再说，欧阳明日也不会喜欢听到他再说任何东西。
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紫冥，你就守在这里，瞧一瞧可还会有什么其他动静。”欧阳明日很满意这样的沉默，他头也没回地止住了一边紫冥也欲跟来的步子，沉缓地发出一道命令。
欧阳明日不常命令别人，但他一旦发出了命令，便是再尊贵的人也只能俯首听话。
他像是天生就有着命令人的本事，任谁听去也不能违抗。
“公子……”紫冥脚步一顿，他更知道他自己不能违抗这样的命令，也知道欧阳明日并不想再听到其他的话，只有将本来的话咽下，改口换了一句：“和欧阳先生千万小心。”
他说话的时候又忍不住看去一眼欧阳少恭。他并非不放心欧阳明日的功夫，却终究对欧阳少恭心怀芥蒂。
黑暗里，门已重新合上。
整个屋子又恢复了寂静，银丝一样的月色缠在地面，空荡荡的细风声回旋在屋外。空荡的房屋，连沉默都显着虚无。
紫冥已不再站在那里，他伏在屋顶的木梁上，看着那一线门外的月色。
夜是如此沉静，沉静的如此脆弱。
这样的静寂，如何持久？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xiu\'z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