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鲸骑》不不空空

195、第十九章 雨夜奇遇

　　下雨夜，杀人时，街上行人寥寥，一场雨会掩住洗掉血腥味。他们打谷草已经十分熟练，凶狠迅速，杀死对方，抢夺一空后鸟兽散，跳入水中消失。

　　需要等那个多事的小混混王策踏出那一脚，血溅五步。

　　静等。

　　巷子里头传来一个公鸭嗓子：“他妈的，王小贼你敢糊弄老子？信不信老子把你抓回水牢里，让你再泡几十天？”

　　这声音让众少年心里一沉。

　　“陶缇骑，瞧您说的，我怎么敢骗您啊。”小王策的声音带着七分讨好三分恐惧：“真不骗您……这位老大人来历不凡，他可是来自应天府京师重地。”

　　“少骗老子！老子就是从应天府被发配过来的，老子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陶缇骑怒道：“胆子越来越大，敢糊弄到老子头上了。”

　　小王策哎哟一声。

　　众少年听到撞击和溅水声，似乎那王策被陶缇骑一脚踹在地上，还撞落了一旁靠墙的竹竿，伴随着哗啦哗啦竹子滚落地声。

　　“哎哟，哎哟，别打啦，不敢不敢。”小王策声音在发抖：“陶缇骑，小子说得比真金还要真……这位大人以前是应天府，现在却是在北平府，是燕……”

　　小王策的话陡然止住。

　　陶缇骑声音明显有个波动：“他是……”

　　小王策赶紧道：“不可说，不可说。”

　　“到底是何方人物。”陶缇骑的公鸭嗓也郑重了几分：“不是我陶某人刻薄，眼下广州府各码外来船只众多，原本市舶司人手就紧缺，若是没有一个准信，我也不敢随便支人来保护一个身份不明人物。还请见谅。”

　　刺客少年们脸色变得而有些烦躁。原本他们就是瞅准了码头附近近来官兵自顾不暇，才能够瞄准这些外地人下手，本地人大多有亲友关系风险很大，外地人少一两个也无人会查证。

　　陶望徳是市舶司的驻留缇骑，专门缉拿为非作歹之徒，因码头港口情况特殊，缇骑权责极大，抓捕之时若遇抵抗可以反贼尽数当场击毙。别看陶缇骑平时笑呵呵，下黑手最狠，钱他拿，人他也要，码头这一块的帮派最怕就是陶望徳，都叫他陶黑手。

　　“到底阁下是何人？”

　　陶缇骑的问话也让众少年心中隐隐忧虑。原本他们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问过往，只管将这老头子杀死在广州码头。眼下看来，此人可能身份另有蹊跷。

　　那良久不语的老者终于慢悠悠道：“我乃燕王府长史，姚广孝。”

　　陶望徳深吸一口气，声音也变得恭恭敬敬：“见过姚长史，燕王殿下陶某是佩服不已的，曾有幸跟随燕王殿下追杀一伙蒙古奸细，燕王殿下智勇双全，刚毅果敢，当世罕见。”

　　姚广孝淡淡道：“燕王殿下乃当今陛下之子，自然是不错的。”

　　“王小贼……给你捎个信儿，你老大乌鸦那边我打过招呼了，近来要整顿码头，巡抚大人命令已下，你们还好一点，那丰谷帮、海浪团都得死。”陶缇骑低声道。

　　听到这一番对话，几位少年脸色皆惊，对视一眼，悄无声息朝四面八方各自退走，收起匕首，转瞬就融入了雨幕之中，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一墙之隔。

　　小王策耳朵一动，摸了摸肩上黑猫，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汗水：“总算是安全了。”

　　他走出巷子左右一看，蹲下发现墙角边还有几串还未消失的泥水足迹，心说了声好险。

　　除去小王策与老翁之外，那陶望徳早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影子。

　　老翁一脸古怪，哪怕他见多识广也有些目瞪口呆：“你一身驳杂本事不知从何学的，机敏了得，竟然能够模仿他人声音如此之像，口技了不起。”

　　小王策嘿嘿一笑：“这不算什么，我以前见过一位身毒，会用腹腔说话，更能够将身体折叠成球体在地上滚圈儿，那才是硬本事，我这不过是皮毛雕虫小技。”

　　“你倒是谦逊。”老翁点点头：“还有一个我依旧不解，你是如何得知前面有埋伏的？难道你看到我和那少年对话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

　　“哪有那么神。”小王策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诸葛亮啊，诸葛亮还算不到大汉最后还是给曹操夺了呢。”

　　他摸了摸肩头的玄猫：“当然是靠的这宝贝。”

　　玄猫喵了一声。

　　“走吧，明天来送你谢礼。”

　　仿佛听懂小王策所言，黑猫跳上墙头，轻易地迈着小步，几个呼吸就和黑夜化为一体。

　　对方铁了心要问清楚其中缘由：“这猫又有什么机关？”

　　见老翁依旧不甚了解，小王策只好再掰开了给他讲：“那猫儿停在我肩头，猫最是机敏，本就是擅长伏击的兽类，它能感觉到前方有人在伏击。紧张时猫儿身上会炸毛，爪子会不由自主探出，我立刻就能得知。”

　　老翁哦了一声，眉头舒展，不由摸了摸胡子：“原来如此，果然是可以识别邪祟的玄猫，名不虚传。”

　　小王策咧嘴：“老丈您就别拽文了，差点咱们就被刺个通透沉了海，现在要去码头你赶紧去。我可告诉你，广州府人口众多，危险也比你想得更多，要么及早离开，要么和你的亲友早日团聚。下次就没这个运气了。”

　　“的确。”老者点头：“不过你既然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自然会给予相应的报酬，你跟我来。”

　　小王策只想说装什么装啊，大家都是小老百姓，我还要去买于记烧鹅，迟了今天就没得吃了。不过最后想了想，自己在刀尖上躲过一劫，银子落水还得听个响儿，去看看也无妨。

　　老者在码头上辨认了一番，问：“这里可是有一个船厂？”

　　“是有一个，只是那船厂周围常年被木栏围住，进去不得。”小王策依旧给他引路。

　　途中小王策从一个认得的脚夫那儿拿了一只灯笼来用，驱散了些许黑暗。

　　没等小王策再说话，反而是老翁发问：“你为何刚才说我是燕王府人，你认识燕王的人？”

　　“你看我像吗？”少年笑道：“不过是道听途说，燕王封地在北平府，隔着远见过的人少，我就拿来糊弄吓唬一下。倒是老丈说那个王府长史姚广孝，说得有鼻子有脸的，扯虎皮方面老丈可是比我擅长多了。”

　　老翁哼了一声，小王策觉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刺到这个老头子哪根牛筋了。不过他见过太多古怪角色，也不以为意，总之跟着先去看看。

　　小王策记得船厂所在位置靠近内湾，周围一圈全被高大木栏围住，外面站了许多护院，一个个看模样都是龙精虎猛，高大肃穆。也不知道船厂主人是什么来头，连陶缇骑都不敢过问那边的事，不过船厂一向也极其低调，外面根本不知道里头在干什么，也未曾看到有船只进出，让人摸不着头脑。

　　今日船厂外面众多护院手提明晃晃的白灯笼，有一少年身着显眼白衣，手摁腰间剑柄，面白冷漠。

　　当头是一个面容坚毅的黑衣年轻人，他身上已经淋湿，持一把还未撑开的伞，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宛如石雕。

　　看到老翁和王策，年轻人终于动了，几步走到老翁身边，将手里伞打开替他遮雨：“父亲，辛苦了。”

　　老翁嗯了一声，依旧自顾自往前走。身侧儿子则是亦步亦趋，周围的护院们也如同众星拱月般将阵线拉长，拥簇着其中的老翁。

　　小王策心里大惊，乖乖，还真是一个身份不简单的老头，难道他就是这船厂主人？这回看来能拿一大笔赏钱！他美滋滋地想着，却被两个护院用手架住，一副将他丢出去的架势。

　　“让他进来，他也算自己人。”前面的老翁头也不回道。

　　小王策这才挣脱束缚，跟在老头身后。

　　一路上他发现往里走，护卫越是森严，内里几乎是三步一哨，这种密集度简直匪夷所思。到底里头藏着什么东西，要耗费如此巨大人力物力来掩藏？

　　老翁突然停步：“之前说起燕王府，你认识他么？”

　　这话说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小王策不确定这是给自己说的，还是老翁对其儿子讲的。

　　那青年回头看向小王策，仔细辨认了一番：“父亲，我并不认识此人。”

　　老翁哼了一声：“那你现在认识了。”

　　青年答：“是。”

　　小王策口里有些发干，他隐隐想到了一种恐怖的可能性……不会吧？不会吧？

　　老翁摘下斗笠，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看向后面少年，带着一种长居高位形成的威势，这一瞬间小王策终于明白为何对方要戴斗笠，这种目光太过于张扬，必须用斗笠掩饰。

　　“他是当今燕王朱棣，你们算是认识了。”他淡淡道。

　　青年燕王回头对小王策拱手：“朱棣见过侠士。”

　　小王策张了张嘴，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有些局促地回礼：“见过燕王殿下。”

　　老翁突然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真的有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节，不怕生死怕权贵，你也是一个奇人。”

　　少年心里嘀咕，生死容易，得罪了你儿子燕王怕是会生不如死，想死都死不了。听说书先生讲王爷大多拥有奇特的癖好，最是恐怖。

　　慢着，他儿子是燕王，那么当老子的……

　　小王策脸部僵硬，提灯笼的手都微微一抖。

　　此人竟是当今大明开国帝主，驱逐蒙古人光复汉人河山的皇帝朱元璋！

　　难怪说起燕王朱棣不错的时候，他一脸自然地说——因为那是我儿子！

　　兜兜绕绕，说来说去，皇帝还不是喜欢自卖自夸。

　　小王策突然觉得也不怎么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