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救命！》一盆儿盆栽

18、 天地正气

　　云空被巨石灼伤胸口，一口老血恰喷在被他掷上半空的阴阳鱼之上，他原本只是依柳松彦死前话语，判断那阳鱼是天罡纯阳正气之集聚而生。

　　如今，柳雁回不知练了何种邪门功夫，竟从断臂中生出一条鬼爪，若是这阳鱼真如柳松彦所说般神奇，那定然能够克制柳雁回入魔，再不济也可将他逼退，可却万没想到自己一时情急之下，竟然将鲜血喷洒其上，若是不灵，那可真是自掘坟墓了。

　　柳鹤真见云空一口血喷出，却不再去管那即将落地的阳鱼，也顾不得在去看已然丧心病狂，无比疯癫痴迷地扑向阳鱼的柳雁回，径自架起云空，眼见二人离那僵王大棺仅有数仗距离，心下寻思片刻，当即迅速弯腰，一个背跨，将云空整个人甩向了僵王大棺。

　　云空一时不留意，就懵懵懂懂的上了半空，待反应回来，登时麻爪，大叫道，

　　“柳鹤真，你他妈的骗老子，没完！”

　　柳鹤真却丝毫不理会他在半空中又叫又骂，说时迟那时快，脚下几步助力，竟学着云空当日凌空踩梯之状，腾身而起，飞起一脚，直踹在云空的屁股上，将他又踹的飞高了几分，蓄力耸肩在他脚下一顶，竟将他生生送进了那僵王大棺之中。

　　就听那大棺中“咚”的一声闷响，云空的光头砸在棺底上，摔的也是十分结实。

　　柳鹤真脚下蓄力，飞身而起，亦站上了那大棺半开的棺盖，手中却捏着一张用朱砂画着奇异人脸的黄符，那符并非平常符纸那般长方形状，而剪裁如同一个缩小的人面，却长着狰狞的血盆大口，恰是上古食魔吞鬼的神荼真君。

　　柳鹤真持符凝立于僵王大棺之上，见半开的大棺中，似是云空的脑袋，竟然又偷偷的冒了出来，当即毫不犹豫，一脚踹向棺盖，就见刚冒出个光脑袋顶，又着急忙慌缩了回去。却依旧不罢休的敲打棺盖，边敲边喊，

　　“和尚遇美人儿，成天要摔坑，摔坑不舒坦，最后进了棺，啦啦啦，噜噜噜，柳鹤真这个俊后生，臭美男，你骗老子，老子没完，待老子出去了好好收拾你！”

　　柳鹤真站在棺盖上听云空在大棺中骂骂咧咧，只听的眉头耸立，嘴角抽搐，忍无可忍道，

　　“老实些，我已想出办法对敌，你暂且等着，有放你出来的时候！”

　　“老子知道，你要演大傩之术，请上古神荼郁垒二神中的一个附身驱魔，你不要命了，稍有差池，神祇反噬不说，你必丧魂失魄，变成行尸走肉啊！”

　　云空在棺盖合闭之前，恰看到了柳鹤真手上拿着奇异神符，当即顾不得胸前剧痛，浑身浴血，咚咚咚敲着棺盖大喊大叫，绝不让柳鹤真以身赴险。

　　柳鹤真凝定心神，二指夹神荼真君噬鬼神符，竖掌结破魔印，漠然道，

　　“成败在此一举，今日必除此魔。放心，有你那血相助，我自能平安无事，朱小子都相信的事，你也该信。你这和尚，今日定要助我功成！”

　　云空听柳鹤真言罢，眼眶中竟涌出一丝热泪。他这人，凡事懒散怠慢，总持着那不痛不痒亦伤不着的玩闹之心过活，远不及柳鹤真遭遇生死抉择时的淡定与决然，其心之明，可昭日月，其志之坚，可镂金石。云空想到此处，亦不再骂骂咧咧，正色道，

　　“道尊，空，今日受教了，大傩乃上古驱鬼神术，昔日无能大师亦曾主持大傩祭典，今日道尊临请神荼，我替道尊亲请郁垒，我二人齐心协力，必然功成！”

　　言罢，竟趺坐于大棺之中，双手持无能大师半串罗汉伏魔珠，平举示神，继而一手竖掌，掌上挂珠，一手结罗汉拈花印，静待柳鹤真回音。

　　柳鹤真听得云空此言，深得他此时之心，遂不多言，只冷笑看那迫不及待，飞身上前拾取阳鱼的柳雁回，却听他突然断喝道，

　　“正在此时，请神荼郁垒真身，驱鬼！”

　　棺中云空盘腿而坐，凝神闭目，棺外柳鹤真亦凝神而立，一如朗月入怀，一如青松挺直，二人恰是心领神会一般，同时默念那大傩驱鬼之辞。

　　“甲作食凶，雄伯食魅。强梁，祖名共食磔死寄生。穷奇，滕根共食蛊。凡使众神追凶恶，赫汝躯，拉汝肝，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即去，后者为粮！”

　　大傩之辞如同深山老观，古刹幽钟，起势如沉，蔓延开来，愈加如滔滔大河，无比雄浑，似有一股万钧之力，击金碎玉，正待喷薄而出。

　　柳鹤真言罢，即单手夹那人面符，置于面前，那黄符瞬间涨大了数倍，放出一道青光，竟变成了一张青色兽面，恰附于柳鹤真面上，正是神荼之面。

　　就在此时，那终于从柳鹤真手中夺过了心心念念多年的阴阳鱼的柳雁回，正沾沾自喜的伸出鬼爪，试图碰触落在地上的阳鱼，而那阳鱼亦似有感一般，在柳鹤真戴上青色兽面的瞬间，轰然嗡鸣，万道金光，如同初升朝霞，悍然划破云障，光丝伸展出千条手臂，挥舞着扑向了入魔的柳雁回。

　　僵王大棺之中，云空亦与柳鹤真同时念出大傩之辞。辞毕，本来安然合闭的双目，刹那圆睁，一黑一白，似金刚怒目之态，火红的光丝，从云空胸口流出的血液里纷纷涌出，如燃起了熊熊烈火，火舌攀升至面部，竟渐渐结成了一张火红的兽面，恰是郁垒之面。

　　“孽障，竟敢僭越神器，妄图染指，罪无可恕，今日叫汝灰飞烟灭！”

　　二人同心协力，口出之言，彷如一辙，却都不是二人原本之音。

　　柳雁回本对这阳鱼，已是志在必得，想柳鹤真修为再深，小和尚奸计再多，也都是乳臭未干的孺子，根本和邪道鬼力，无法抗衡，却没想到，柳鹤真和云空，竟均被各自的师父教演过大傩之术。一人之力虽微，二人齐力，竟能推动那上古神术，万钧大傩，更没想到，二人竟能不顾生死，不计后果，如此胆大，却令他震惊无比。

　　眼看到手的神物，又要生变，柳雁回顾不得别的，促动身形，使劲全身的力气去抓躺在地上的阳鱼，却不意那阳鱼中竟冒出无数如烈烈朝阳一般的金色光丝，瞬间将他缠个结实，再也动弹不得。

　　阳鱼乃天罡至阳，柳雁回修习鬼术，入魔已深，此时天罡与阴煞之力相撞，似要将他那尚是凡躯的身体，搓磨成灰一般，每寸皮肤，都好似有万道钢针利刺扎来，破碎身体，撕裂一切。

　　柳雁回终于忍不住，在阳鱼烈烈的炙烤中，惨痛哀嚎，那嚎叫声，如笼中困兽，犹带着无限愤恨与不甘。

　　只见他挥动鬼臂，用尽全力阻止天罡之光蔓延，那烈光与鬼臂所带之阴煞之力，竟似角力一般，你退我进，你进我退，毫不相让。

　　大棺之上，柳鹤真凝神静立，后背却绷的笔直，似是使尽全身之力，在与那阴煞鬼臂抗衡。大棺之中，云空盘腿端坐，脸上血色兽面愈加狰狞，阴阳二目，彷如即将脱框而出一般睁的极大，臂上青筋根根竖立，背后竟似燃起了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火。

　　二人均极尽全力，拼死一搏，正在你争我夺，制衡相抗之时，却听柳鹤真口中一声断喝，

　　“御神破魔！”

　　那阳鱼上的光丝，亦如添了新柴的烈焰一般，悍然升腾，直冲云霄，瞬间将鬼臂阴煞连同柳雁回肉身，尽皆吞没。

　　瞬息又过一刻，阳鱼中的光丝，竟渐渐的舒展开来，犹如春生的嫩枝一般，亦缓缓收回到了白色玉鱼之中，空中却再不见柳雁回肉身与阴煞鬼臂的丝毫踪影，只有星星点点的飞灰，零零落落地飘散开来。

　　天空中亦不似方才，浓雷滚滚，阴云四合，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仿佛在最后涤净这阴煞鬼力所污染的一切。

　　柳鹤真脱力一般躺在那大棺盖上，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淋着，脸上青色兽面依旧若隐若现，却不意，那棺盖一阵晃荡，云空的光头，终于从大棺中钻了出来。

　　二人今日亦是惨胜，一时相对无言，云空看着柳鹤真平静的面容，无奈道，

　　“现下如何，你我修为尚浅，擅动神力，怕这要债的神君立刻即到啊。”

　　柳鹤真舒展双臂，闭目养神，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曼声道，

　　“今日终能替我师父清理门户，虽死无憾，那符纸在我身上，以我元神修为祭之，当可一酬神助。”

　　云空见他云淡风轻的说出以身酬神的决绝话语，心中焦急，忍着怒气，咬牙切齿道，

　　“我就知道你打这主意，你以为我云空会眼看着你元神寂灭么。”

　　“不是寂灭，而是归于神祇。”

　　柳鹤真见云空生气，只好缓缓劝他，今日若依照云空性子，恐怕又要打那脚底抹油的主意，可他欺人，欺鬼，却是没有本事欺神的。相识虽短，他二人时时斗嘴，却比自己孑然一身时，快乐许多。云空虽然飞扬跳脱，却襟怀坦荡，恰是个游戏人间的狡黠猢狲，柳鹤真相信，任何心怀仁善之人，遇到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快乐起来，一如傻乎乎的朱小子。一时竟有些欣羡，未来云空将要碰到的那些人和事，该是如何的精彩有趣，遂默默问道，

　　“阴雨一过，明日必是晴天，你想做些什么？”

　　云空不意他竟陡然转了话题，问起明日之事，今日二人都已无生，何来明日，叹气道，

　　“初夏将至，田中蛙鸣，煮盘花生，捉些田鸡下酒，我再说两件山外的奇闻异事与你听，可好？”

　　柳鹤真这才转过头，他脸上那兽面，青色愈加深沉，仿佛吞噬其元神，只在瞬间，却依旧笑道，

　　“真是妙极！”

　　云空却不管他说什么，竟猛然捉了他双掌，与自己双掌相对，十指紧扣而握，再不松开。

　　柳鹤真想不到他突然动作，一时情急，大喝道，

　　“快放手，想死不成！”

　　“祸是一起闯的，自然要一起扛着，你以为你是什么，小臭俊道士一个，别想撇了我，成神成仙！”

　　云空愈发抓紧柳鹤真骨节清秀的双手，拼死不放，柳鹤真脸上那青色兽面颜色却似浅淡了几分，而云空脸上那本已退去的火红，却升腾了起来。

　　二人皆不愿对方与自己同死，竟手拖手的拉锯起来，两张脸，本来一个精致漂亮，一个英俊刚毅，此时附着两张兽面，时深时浅，不相上下。

　　二人僵持片刻，却突觉脸上一阵灼痛，那一青一红两张兽面，竟脱离了二人脸面，缓缓朝依旧静静躺在地上的阳鱼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