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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逝世(二) ...

  •   几日后,额娘的气色好了很多,胡太医说病情也有了好转,我每天都搀扶着额娘在后院里散散步,早晨晒晒太阳.

      "额娘,您感觉身子好些了么?"早晨走在后院的小道里,感受着花草带来的新鲜气息,额娘的面色又恢复了少许的红润.

      额娘紧了紧我的手臂,略略紧张地说道:"好啊,好啊.有琳儿在,自然是好的.琳儿在,额娘也安心呀."

      我知道额娘心里在想什么,我知道她担心我会离开她,生了两个女儿,却都不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被送进了那高高的宫墙了.看着小百姓家里的儿子儿媳同堂欢乐,女儿偶尔回门省亲,叫她如何不痛苦?

      虽然每年有一次机会同家人见面,可是那匆匆的见上一面,连句体己话儿也说不上,却被告知时辰到了,该出宫了.唉,说到底,额娘的心病,也是因我而起.这几日我在身边照顾着,陪伴着,额娘自是好得多.可是再过几日我又被康熙召回宫了呢?那额娘的病会不会又复发?

      走着,额娘忽然停下,郑重其事地说道:"琳儿,额娘知道你心里头苦.可这是你的命.额娘也不想为难你.眼下额娘身子也好了,你同小瑜还是回宫去吧.你是后宫正主子,离宫久了,可是叫人嚼舌根儿,说闲话儿."

      额娘的担心我怎么会看不出?额娘又怎么会真的舍得让我离开她回到那个牢笼里?只是额娘担心我出来久了宫里的女人会对我不利罢了.于是我圈着额娘的手臂撒娇般说道:"额娘,不碍事儿的.反正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出宫散散心.您就让琳儿多陪您几日罢."

      额娘轻轻地拍拍我的手背,嗔念道:"你呀.都这般大的年纪了还同额娘撒娇.叫小瑜瞧见了准笑话你!"

      我牵着额娘继续往前走,边走着说道:"没事儿.那疯丫头又不知道上哪儿疯去了."

      安静的走了一会儿,额娘又突然小声说道:"琳儿,其实皇上是极宠你的."

      我惊愕地抬头看着额娘,怎么突然就提起这个了?只听额娘细细道来:"你初入宫那阵子,皇上知道你想家想得紧.便差人来府里,传我同你阿玛入宫,说是让咱们见见面,还给咱们画了画像.期见也不停地差人来寻问你的生活习性,喜好什么.后来,因着那事儿,皇上把你关起来.可后来没多久,皇上便命梁公公来接我同你阿玛进宫瞧瞧你去,那阵子我正病着,下不了床.皇上便命太医来给我诊治.病刚好,皇上便命人来接我们入宫去瞧你.如今,我生病了,皇上又让你带着小瑜回府陪着我.琳儿,你还不明白?若是换了旁的女人,皇上可没这份儿耐心."

      原来是这样.额娘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我被禁起来阿玛额娘进宫探望我,原来是康熙的主意.可是有些事儿,又哪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道明白的?虽然现在和康熙相处的比较融洽,但却总是觉得有着一层隔阂,我却不想桶破,只想保持现状.

      "你呀,真真是个死脑筋儿.这话儿,原是不想提的.皇上也不让提.可额娘也看不得你心里受苦.既是嫁入帝皇家,有些罪是免不了要受的.可比起旁人,你还是幸福得多.是该好好珍惜呀!"

      额娘见状,也不多说什么.话已到此,我心里也明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或许真如额娘所言,康熙是极宠我的,但是仅仅是宠我罢?否则,也不会有他对我的不相信,江南的菱夫人,还有纵欲了.虽然有的事情是"陷害",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去迎合别人,又怎么会中别人的计呢?

      听额娘身边的丫鬟四喜说郊区外新开的永安寺里祈福很灵,而且里面还有个道行高的老方丈,京城里很多人都去那儿上香祈福.我本是无神论主义者,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大清朝生活太多年了,多多少少也被他们的封建迷信同化,我竟然也想去寺庙烧高香,为额娘祈福.

      趁着额娘刚刚歇下,嘱咐好梁九功留在府里照顾好小瑜,便带着四喜去郊外的永安寺.本来梁九公说我是贵主子,那些刁民不能跟我在一起,强烈要求要禀报康熙,要派人跟着保护,还不得让其他不干人等入内打扰我烧香祈福.可我讨厌梁九功这种错误的观点.什么贵主子刁民的,不是一一撇一抐一个人?何必硬是高抬自己把人都分成三六九等呢.梁九功是个会看脸色的,见我不悦了,倒也没有再怎么多说了.

      带上准备好的拜神用品,到了永安寺.远远地,还没有来到永安寺,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火味儿,也远远地就瞧见了特意从京城里到郊外祈福来的妇女小姐们.

      寺庙里只见人挤人,我的身形本来就属于比较纤细形的,可是却感到要挤进去非常困难.好象又回到了现代,在车马人流的商业步行街里,女人们四处拥挤,挑选称心如意的商品.

      好象又回到了狼狈的年代,正想着钻空子钻进去,却不小心让一个重量级的贵妃踩了一脚,被推到前头.好不容易挤了进来,却让庙里的烟味儿呛地我的眼泪直流.

      一双纤细的小手递来一方手帕,道:"主子,您先擦擦罢,这儿人多,不方便,咱烧完香就到后边找大师去."

      正说着四喜也挤进里人群中,递来她刚点燃的香.我跪在垫子上,高举着香,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道:"虽然从前我不是佛教信徒,也不敢求您保佑额娘长命百岁,只求您能让额娘安享晚年,万事如意.如此,我愿意天天吃斋念佛,供奉您,叩拜您."闭上眼睛,叩拜三次,把香插在香炉里,捐了些香油,四喜就领着我去见那位道行高的方丈.

      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我都害怕懂佛法搞迷信这方面的方丈神婆.一直都把他们列入"非正常人"这一列,觉得他们身上总是透着一种恐怖的气息,好象他们身边就包围着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今天,我却期待着见那位方丈.

      永安寺的后院,非常安静,正堂里像是吵闹的集市,而后院,就像市外的桃花源.同是永安寺,但两处不同的地方,却给我带来了不同的感受.这里,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苏麻喇额娘的小佛堂里烧着的檀香味儿.

      "施主."寻思着,就有个着长袍的小沙弥出现."施主是来见方慧大师的吧?施主这边儿请."

      糊里糊涂地跟着小沙弥走向一处弯弯的小路,越往深处走,一路上桃花盛开,景色更是美妙.

      走到尽头,是一间竹屋,小沙弥引我进去,而自己则站在竹屋外."施主."进了竹屋,我便傻呼呼地站在原地,直到竹屋里的老和尚说话,我才回过神儿.一路欣赏桃花,我甚至忘却了心中的烦恼,还有来这里的目的.

      "方丈."我礼貌地行了个礼."今儿冒然来打扰大师,实在对不起,只是心里有些事儿憋着,想请大师开导."方丈了然地看了看我,笑道:"呵呵,施主严重.永安寺能请上施主此等大贵人,倒是永安寺的福气."

      大贵人?我疑惑地看着方丈.他不会真的那么"神"吧?我今天穿着的是一般的衣裳,不能说是富贵人家的打扮,怎么他就能断定我是"大贵人"呢?

      "施主不必疑惑.老纳虽生在佛家,可施主方才行这一'礼',老纳却是知道出自何处.施主虽百姓衣着,可举手投足间,已暴露施主独特的身份.事间万物,用心即可."方丈慈笑着解释.让我不得不相信,原来置身事外的人,看人看事情总是比别人更有心.俗人之人,总是喜欢带着世俗的眼光去看人看物,而出家人看事物却有一番独特的见解.

      既然方丈看出"门道"了,我也就没什么可隐藏的.大大方方地说道:"方丈所言甚是.其实今日来,是想为额娘祈福来的."

      "哦?"方丈抬了太眉毛,又说道:"福是积而非祈.若是恶积多了,即是日日向佛,也于事无补."

      怕是方丈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又重新解释道:"额娘是善良之人,从不作恶.只是近来身子不好,想来祈福罢了."

      方丈走到案前,说道:"老纳明白.若是身子得了病,就该去请郎中开方子,若是心里得了病,就该寻病之根源.万事万物皆有源头,虔诚于佛是修心养性,而非治病之良方."

      我也跟着方丈的脚步移至案前,问道:"我正是额娘的病之根源.这几日额娘身子虽有好转,躺若他日我回去,那我额娘该怎么办?"

      方丈抚了抚胡子说道:"施主多虑了.万事儿皆有定数.一切遵照事物的安排便是."

      或许真的是我多虑了吧?或许过一段时间额娘的身体自然就会好也说不定.既是无力改变,便是宽心接受.我笑道:"今日多谢方丈指导.打扰了方丈,如此我便先回了."

      方丈笑笑,目送我出门.跟着小沙弥离开,一直回味着与方丈短暂的对话儿.忽然间想到了宫里勾心斗角的女人们.成日的积恶,却又不停地烧香拜佛,试图解除自己的罪恶.不知道方丈刚才的话语里是不是也暗示着我不要这么做呢?

      可是方丈也说了我多虑了.我总是喜欢想太多复杂的问题,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但也容易把复杂的问题想得太过于简单.笑着摇摇头,准备上马车,离开永安寺却又有一个小沙弥匆匆跑来,"施主请留步."

      我回过头看了看小沙弥,小沙弥接着说道:"方丈留了一句话给施主.施主是个明白人,请施主珍惜现有的一切,莫要思念已不属于施主的过去.切记莫要暴露身份.珍重."

      我被老方丈留的这番话儿惊住.我是个明白人?珍惜现有的一切?不要思念已经不属于我的过去?记切不要暴露身份?

      不明白老方丈说这番话儿的用意.反反复复地念着,珍惜现有的一切,不要思念不再属于我的过去,不要暴露身份...

      这是什么意思?不要暴露身份?我有什么身份可暴露了,连我是宫里的人他都知道了.难道..老方丈所指的的是?

      不再属于我的过去,是指胤禛吗?好象不太可能?还是我...难道老方丈知道我是现代人?除了这个可能,我再也想不到其他别的.可是老方丈怎么会知道呢?难道是他把我弄来这里的?还是他有"慧眼"能看出这些?那刚才的"大贵人"是不是也包含着这一层意思?

      带着这个疑惑回到了佟府.想着回去给额娘说说今天在永安寺的见闻,让她也好好乐乐.我知道额娘素来信佛,喜欢到寺里上香,同大师聊佛经,可是我却万万没有想到,今天早上陪额娘散步,聊天,是人生最后一次与额娘相处.

      马车停在佟府,只见家奴们各忙各的,穿着白衣,摘下火红的对联,贴上白色的挽联.我以为我入错了家门,赶紧抬头往上瞧,只见牌扁上还是"佟府"二字,我傻傻地站在原地,心里落了半拍.小瑜冲出来,拉着我哭道:'妈妈,快去看看玛嬷!"

      我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我飞快地速度冲到后院额娘的房里,只见奴才们围着一屋都是,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喊着.阿玛身上还穿着朝服,像是刚忙完朝堂里的事儿回来,阿玛的几房侧室也都围在额娘床边,用帕子擦擦眼泪,还时不是地哭道:"姐姐,姐姐可就这么去呀!"

      我以为我在作梦.不,不是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额娘是真的离开我了.早上还同我一起散步,会说话儿安慰我,会笑,脸色红润的大活人,我才出去了一躺,额娘就离开我了.永远的离开我了!

      我呆立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屋里的人,还有床上的额娘.额娘安详地躺在床上,嘴角还带着微笑.额娘去的很安详,好象没有丝毫的牵挂.

      我跪在额娘床前,趴在床沿边,看着额娘苍白的脸色,用手握住额娘冰冷的手指.又把手放在额娘胸间,可是却没有心跳.是的,额娘是真的离开我了.

      我以为我会嚎啕大哭.可是我却没有.而是觉得悬挂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虽然心疼,虽然伤心,可是看到额娘那安详的神情,那暖暖地微笑,我就知道,额娘已经很满足,额娘得到了解放.且我也相信,额娘的灵魂一定会在我身边守着我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大哭大喊?

      这个时代的女人是痛苦的,是男人的附属品,没有人身自由权.额娘爱阿玛,可是额娘看着阿玛去侧室房里却是心寒的.可身为嫡室的额娘,却要忍着这一切,装出大度.

      额娘的两个宝贝女儿,与生具来的高贵身份注定着不她们不能承欢膝下.大女儿年纪小小就进了宫,以为大女儿入了宫,小女儿就可以留在身边,可是到了选秀的年龄,小女儿也被送进宫.每日都要受着思念女儿的煎熬,忧郁成病.这样的事儿于额娘,何其苦?如今额娘离开了,恰也是得到释放.

      人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只是少了额娘,生活好象少了期盼.不,没有少.额娘正守在我身边.想着,我轻轻地搂着额娘,在额头上轻轻留下一吻,"额娘,您安心睡吧.没有人会吵醒您."

      所有人都惊讶于我的行为,连我也惊讶.我的眼泪一直在眼圈里不停地打转.失去了至亲,谁会不痛?可是我要忍着,我不能哭!我知道额娘不愿意看到我哭,她不愿意...

      我要把对额娘的思念都留在心里.我知道额娘只是暂时离开我罢了,到我老了,我自然会见着额娘.

      此后七日,我天天守在额娘灵前,不言不语.头七后我就被接回紫禁城.我一回到紫禁城,康熙就直奔景仁宫,不停地安慰我,逗笑我.我也很努力地想笑,可是一想到额娘,却怎么笑也笑不出来.小瑜也天天说各种各样的笑话儿逗我,婉歆格格为了逗欢我,差点儿要把景仁宫变成杂技团.十三阿哥也是有机会就带着珏儿来景仁宫陪我说话.但是,我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明明是想额娘的,却找出各种不同的理由安慰自己,告诉自己额娘还在.我以为我这一生就这么自闭的过下去了.苏麻喇额娘的一句话使我重新振作起来,"贵妃娘娘,老奴常常梦见佟福晋,佟福晋让老奴转告娘娘,佟福晋一直都在娘娘身边守着娘娘."

      不知道苏麻喇额娘的话儿是真是假,或许只是出于关心我而言的,但对我而言,却是极大的鼓励.我相信额娘一直都在身边陪着我,她正在看着我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我振作了,可是很快就轮到康熙倒下了.康熙的二哥,裕亲王福全,也在额娘离开后不久病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逝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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