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变徵

38、秀女

　　"小瑜那边怎么样了?"

　　"小瑜的病好了吗?"

　　"小瑜听话吗?"

　　......

　　"回贵主儿话,有万岁爷寸步不离的照顾着,瑜格格很好."

　　"回贵主儿话,瑜格格的病已然康复,只是万岁爷同太医不放心,多养几日,贵主儿请放宽心."

　　"回贵主儿话,万岁爷每天亲自教导瑜格格读书写字,瑜格格聪明伶俐,深得万岁爷宠爱.瑜格格也同万岁爷相处得很好."

　　每天,我都像神经质似的,发了疯的反复问梁九功这几个问题,梁九功也是公式化般的回答我.渐渐地,我也不指望能从梁九功身上找到答案了.反正问来问去,梁九功回答我的,也是那几句,倒不如耐心等待吧.他答应我,他一定会照顾好小瑜,君无戏言,一定会的!因为除了相信他,我也别无选择.

　　算下来,我住进乾清宫也已经有一个月了.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小瑜?虽然我相信他,会照顾好小瑜.可是我心里却放不下.只要未能见小瑜,每日都总是牵挂着.

　　忽然,梁九功推开门,一脸的笑意,用高八度的声音说道:"恭喜贵主儿,太医说瑜格格的病已经完全康复.万岁爷吩咐奴才请贵主儿回景仁宫."

　　我惊讶的站在原地.小瑜已经康复了!我可以见小瑜了!小瑜真的康复了吗?我不会是在作梦吧?

　　我用力捏捏自己的脸蛋,是疼的.我没有在作梦.小瑜是真的康复了!小瑜同天花抗战了一个月终于完全好了!

　　我连旗装都好没有换,头也没有梳,仍是散乱着,就迫不及待地想冲回景仁宫.还是玉龄沉得住气儿,拉着我说道:"主子,瑜格格大病初愈,您就准备这么去见格格呀?怎么也得让奴婢给您梳梳头吧!"

　　嗯,小瑜大病初愈,我应该收拾好我的形象再去见她.我现在看起来真像个疯婆子,会把小瑜吓坏的."那么你动作快些."

　　在我的催促声之下,玉龄三两下就帮我把头发梳好.我就踩着花盆底冲回景仁宫.速度竟然比从前坐轿子还快.

　　回到景仁宫,阔别一个月,不是陌生,而是熟悉.宫女们各忙各的,门前有一堆火,正在燃烧小瑜曾经用过的东西,连皇上用过的一切衣物也都一并烧了.景仁宫也已经用了最原始的方法进行消毒.

　　我站在景仁门前,心里"扑嗵""扑嗵"地跳个不停.生怕小瑜见了我会责怪我,生怕小瑜会怪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妈妈,更怕小瑜如今会像婴儿时只依赖皇阿玛.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回到偏殿里.只见一个瘦弱的女孩正在屋里不安地踱步,一时间我竟认不出是小瑜.小瑜瘦了,也高了,见了我就扑到我怀里,大声哭喊:"妈妈!"

　　我亲亲地吻上小瑜的额头,还好,还好没有留下疤痕,只是瘦了,没关系.瘦了更好.我紧紧地抱着小瑜温柔地说道:"宝贝儿,你真棒!"

　　小瑜的眼泪忽然间就哗啦地流下,腻在我怀里哭着说道:"皇阿玛也说小瑜是最棒的.皇阿玛说小瑜战胜了天花.小瑜以为妈妈不要小瑜了.可是皇阿玛说妈妈不是不要小瑜,妈妈是去为小瑜祈福,只要小瑜病好了,妈妈就会回来了.皇阿玛没有骗小瑜."

　　皇阿玛,皇阿玛,小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又唤他作皇阿玛了?

　　小瑜钻在我怀里,开始手舞足蹈,眉开眼笑地说道:"皇阿玛还教小瑜读书写字,教小瑜念唐诗宋词,资治通鉴.还教小瑜做西洋算术题呢!妈妈,皇阿玛也很棒,皇阿玛会很多东西.皇阿玛每天都会同小瑜讲很多很多有趣儿的事儿.皇阿玛还会同小瑜讲很多很多妈妈的事儿,连小瑜都不知道原来妈妈那么调皮."

　　原来小瑜同他的关系竟然是真的有了飞跃性的进步.想来,梁九功没有骗我.果然是"相处融洽".不,何止是相处融洽.如果再过一段时间,小瑜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妈妈了?是不是眼里只有皇阿玛了?

　　"皇阿玛!"小瑜见他来了,又扑到他的怀里,钻在他的怀里撒娇,看起来,就像几年前的小瑜.

　　他也是宠溺地抱着小瑜,目光柔和地应道:"乖."

　　看到这一面场景,不知为何,我觉得有点儿不开心.从来小瑜都只会腻在我身边.现在,有了皇阿玛却"忘"了我.我竟然吃起女儿醋了.

　　可是我却感激他.如果不是他的坚定,或许小瑜会被送到宫外,或许我永远都无法再见小瑜.

　　我们四目相对.我看着他,感激却又嫉妒.他也凝视着我,像是在寻求我对他的肯定.可是我的视线却离开他.

　　我眼睛一酸,低埋头.小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我身边,他也离开了.小瑜抱着我的头,怯怯地请求道:"妈妈,原谅皇阿玛好不好?"

　　连小瑜都为他求情,这一个月来,他们父女感情真的很好啊!小瑜满脸期待,但又害怕.不知道小瑜同我提出这个请求,做了多久的思想斗争?

　　我看到小瑜的期待,渴望,我就不忍拒绝.我知道小瑜也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也想得到父亲的疼爱.这些,都不是我可以给她的.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私人原因,而否定他对小瑜的好.而令小瑜缺少父爱.

　　想了良久,我才缓缓地说道:"好.妈妈答应你.只要是小瑜提的要求,妈妈都会答应."

　　小瑜在我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又兴奋,激动地叫道:"妈妈!妈妈真好!"

　　我在心里苦笑,妈妈当然好了,答应你的要求能不好吗?如果我不答应,估计你这小猴子又要闹番天了.

　　当天晚上,我正准备安歇的时候,他又来了.我以为他辛苦了那么久,会在乾清宫休息,却不料他又来景仁宫了.

　　经历了小瑜的事儿,我待他更是有礼,几乎要把他尊为上帝了."皇上吉祥."我发自内心地向他福身请安.

　　"一个月不见,倒是多礼了.让朕瞧瞧,是胖了还是瘦了."他温柔地笑笑,就将我扶起.

　　我也大大方方地站着,没有逃避他.

　　"琳儿."他想吻我.但是我却迅速地躲开他.虽然我答应小瑜原谅他,但是我却不愿意让他再碰我.

　　他失意地笑笑道:"是朕太急了.这阵子朕也没有好好歇过.睡吧,朕也乏了."

　　晚上,依然是我睡床,他睡塌.从前睡的香甜的我,今晚却怎么睡也睡不熟.

　　康熙三十九年一月份,我在皇太后处接来了一个重大任务,三年一选的秀女即将开始.紫禁城又要注入新鲜血液.而这次秀女大选,交由我全权负责.

　　数日后,御花园里,秀女们整整齐齐地排好队伍,皇太后说想看看应届秀女,皇上也陪着来,便在御花园里举行"秀女后宫见面会".

　　悉心打扮的不仅仅是秀女,宜妃,惠妃,荣妃,德妃四人今天都打扮的恰到好处,以自己最美的一面出场.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恭祝贵妃娘娘万福金安.惠妃娘娘,宜妃娘娘,德妃娘娘,荣妃娘娘吉祥."一众秀女们经过管事公公的管教果然是长进了不少.见了圣驾也丝毫不惊.

　　皇太后见了,也满意地点头称道:"好了,都不必礼了.往后不定就是自家人.都不聚精拘谨.今儿哀家就是想瞧瞧你们."

　　虽然皇太后说不必多礼,不必拘谨,可是关系到她们的终生幸福,她们又怎敢不拘谨,不多礼呢?所以,她们仍是整齐地回道:"奴婢不敢."

　　宜妃端坐着轻声笑道:"老太太,您瞧,这届秀女个个都是知书达礼,知规矩,守规矩的好女孩儿.且说个个也是出身名门望族,长相清秀,真叫臣妾难挑."

　　皇太后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其实宜妃这总话儿我也听得多了.我记得多少年前,我初入宫选秀,宜荣德惠四妃也总是爱这么说,而这些话儿,都不过是官话罢了.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秀女,我忽然想起曾经的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万万不敢想象,几年前的小秀女,今日是高高在上的佟贵妃.

　　从她们身上,我似乎看到了我从前的影子.如今皇上已经快五十岁了,而她们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十九岁,她们还年轻,还有可以燃烧的青春.她们都心甘情愿地愿意入宫服侍老皇帝吗?她们是否也有情郎在等待她们落选回家?如果她们真的被选进宫,真难以想象,以后为首的四妃又会怎样针对她们,陷害她们.

　　他见我走了神,就说道:"朕从不过问后宫的事儿,可是朕前阵子似是听闻皇额娘已将选秀之事儿交由佟贵妃来办.宜妃你又恰巧生病,就不必操心了,省省心在宫里养着身子好."

　　"谢皇上."宜妃脸色煞白,或许她想不到皇上竟然会说出这番一话.她何病之有?只是从她同惠妃递折子请皇上让小瑜出宫养病后,皇上就不曾待见她二人.聪明的惠妃早已察觉到皇上对她们的厌恶,只有宜妃还在装无知.

　　或许是因为宜妃,折了皇上的好心情.所以皇上连秀女都还没有看一眼,就转向皇太后,笑道:"皇额娘,秀女也都瞧完了.这会儿正是晌午,儿子陪你回宫用午膳罢."

　　皇太后也明白他的想法,也是略略地看了一眼,"也好.佟贵妃也随哀家一同用午膳罢."

　　前腿刚到了慈宁宫,还没坐下歇息,德妃就带着人后脚跟上."臣妾请皇上安,请老太太安."说完又向我微微晗首"贵妃娘娘."

　　皇太后喝了口茶,问道:"德妃可是有事儿?"

　　德妃身后的女子将一本东西递交给德妃,德妃又转交给皇太后,说道:"早前老太太吩咐臣妾抄的佛经臣妾已经抄好.请老太太过目."

　　皇太后将佛经略略地翻了翻,点了点头,便放下来"嗯,哀家知道了.没事儿就跪安罢."

　　德妃缓缓退下,但感觉她的脚步很沉重,全身紧绷,是还有什么话儿想说,却又不能说,舍不得离开.当皇上的眼光,噢不,是连皇太后的眼光也都停在德妃身后跟着的女孩身上的时候,德妃身心终于放松.

　　"慢."皇上喊住德妃,德妃的脚步在皇上叫停的那一刻以前早已停下,像是料到今天的一切是必然会发生的.

　　"你是新来的宫女?朕以前怎么没瞧见过你?"皇上稍微打量德妃身后那个长相一般,但气质独特的女孩,便疑惑地询向她问起来.

　　女孩表现的很无谓,没有因为得到皇上的注视而受宠若惊,而是淡定地回答道:"回皇上话,奴婢是德妃娘娘宫里的答应."

　　皇上身子一震,神色复杂,脸上多了几分尴尬,欣喜,还有一直我所看不明白的内疚.微微激动的声音问道:"你是德妃宫里答应?谁家的女儿?是哪一年入宫的?朕怎么没见过你?"

　　原来她是德妃宫里的答应.可是从前我入宫住德妃宫里的时候,却从未见过她,且她看起来也不过十八九岁左右,大概她比我晚几年入宫吧.

　　她一直站在德妃身后,垂着头,福着身,从容地说道:"回皇上,奴婢瓜尔佳氏于康熙三十六年入宫,入宫后因患病所以一直不得侍寝."

　　皇上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又接着问道:"哦,原来如此.那么你的病可是好了?瓜尔佳氏,若是没记错,朕记得朕有个答应也是瓜尔佳氏,可是你族人?"

　　她不作任何思考,就回答道:"回皇上,承蒙德妃娘娘照顾,奴婢的病已然康复,只是太医让奴婢需好生将养着.蒙皇上龙恩,奴婢却是有一姐姐在宫里,得皇上圣宠,于康熙三十四年册了贵人."

　　他问一句,她便答一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她随德妃离开.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眼光一直追逐着她离开的背影,是在叹息,在怀念,像是一种封沉的记印,忽然被翻开.他看她的眼光,也像是他丢失了的那张泛黄的照片上.多少年后终于寻回,如获至宝.

　　午膳后,我回到景仁宫里,他也跟着我回景仁宫.只是一路上,大家都没有发话.我在想,既然他对瓜尔佳氏都意,我是否该安排她侍寝?虽说翻牌子是他翻,可我是贵妃,后宫最尊贵的主位,这一点儿小事儿还是非常简单的.

　　"皇上."

　　"琳儿."

　　我们竟然难得有默契的同时说话,我想告诉他,我可以帮他安排侍寝.我知道他或许会担心,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从未得圣宠,忽然间,如果他翻了她的牌子,又会遭遇后宫陷害,担心她树敌太多.

　　"您先说,臣妾听着."他是皇上,我还是先让他说,或许他同我有同样的想法.

　　"过阵子就要阅选秀女,今儿在御花园里,你心里可是有数?"没想到,他也开始关心起秀女了.不知他是否又看上谁谁谁家的女儿,想暗示我留牌子?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心里是否有数?其实我也不知道,今天她们都垂着脑袋,甚至连她们的脸形我都看不清楚,更别说五官了.到时候看看哪个有才,哪个有美貌,我一定会为你留下.我说过,我一定会双手为你捧上最美丽的女子.

　　他舒适地靠在塌上,轻松地笑笑道:"这次选秀也不必太过劳累,尽管挑几个你上心的秀女,留着指婚给朕的阿哥们同宗室便可.只是你的侄女佟佳氏,得留着让朕作主."

　　我不解他的意思,选秀充裕后宫是例年来的规矩.怎么他这次不要秀女了?虽说也是为了给阿哥宗室们指婚,可是也不至于一个也不要吧?还有我的侄女,今年才十四岁,难道他看上我的侄女了?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呵呵,朕知道你想什么.朕自有安排.今儿的事儿,你也莫放在心里.朕不是那个意思.往后你自会明白."说完,他便闭上眼睛,开始在他的御用塌上睡晌午觉.